唐家明又忍不住建议,说,苏,你简直是跳舞的天才!把鞋子也脱去吧,跳舞的最高境界便是赤足。
我有些晕晕乎乎,正弯腰想要脱鞋子的时候,一刹那,我便清醒过来。鞋子?鞋子是我唯一是我有胆量站在人前的尊严。我甚至可以不穿任何一件衣物,但是我不能不穿鞋子。我惊悚地推开唐家明,瘫软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想将他看清楚明白,为何他会有如此魔力,竟然我失去了理智。
唐家明也正疑惑地看着我,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说,苏,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人们总是觉得一有反常的动作便是身体有困扰,从来没有人关心心情,关心无法用药物治疗的内心。所以,我不应该埋怨宋城雅只在乎我是否吃饱,是否冷暖?他是一个正常人。
唐家明走到我身边,想要扶起我。我吓得又往后退缩,然后起身自顾坐到椅子上,朝他尴尬地笑。
唐家明并不放弃,继续问道,苏,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说,唐,我有一个即将要结婚的男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中间有一年的时间我们过着同居生活。忽然一下,我悲哀至极,把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不给自己留有任何欢愉的余地。
唐家明忽然大笑起来,许久才说,所以呢?你要选择终止我们的关系?我以为你选择与我跳舞之前,早已有所准备。
然后他端起酒杯,深深地看着我,眼里似有诉不完的衷情。他一定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这个只不过是一个憋足过气的借口。我是因为再也没有勇气承担另一个男人对自己身体残缺的眼光。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从此,有人看见便指着我说,哦,那个女人啊,就是少了一根脚趾头的女人!
所有的欢愉终将会破灭,午夜十二点一过,灰姑娘依然被打回原形。我慌慌张张地起身,逃似地离开音乐悠扬的舞池。我拦截一辆的士,说了句地址,便闭上眼睛。
唐家明没有跟上来,临走的时候,我听到他沙哑而哀恸地说,明天,我们还可以跳舞吗?
回到公寓,我没有大方地脱掉鞋子,而是直接爬上床,抱着自己的脚,放肆地饮泣。曾有多久,我像是已经忘记这样的伤痛,时间久的我以为自己已经痊愈,就像平时赤着脚满屋子的大跑。忽然,我嘲弄自己竟然偷偷欢愉了那么久,苏水以为我复活了,宋城雅以为我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可以随手抛弃他,母亲以为我此生并无遗憾了,车云则以为我在工作获得了大满足。
……
只有我自己知晓,一切都是骗局!我难受至极,拿着电话,不知该向谁倾诉。不知碰到了什么键,电话那头竟有女声唤了我数声。
苏鱼,苏鱼,苏鱼!
我如梦初醒,拿起手机,应道,哎!
你怎么了?是黎眉姿的声音。心情不好?要不出来坐坐?
好!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也许,这个时候,只有黎眉姿才是最安全的。
那你等我,二十分钟后,我来都接你!
我有些动容,身边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家极其照顾我。无论何时,无论去何地,永远都是这些人接送。如此这样,我何尝不似一位公主。我自嘲。
也许是时候要添置一辆车子,哪怕很普通,但是它是一个独身女子的必备品。
不到二十分钟,黎眉姿的车便已经到楼下。我朝黎眉姿颔首,拉开车门,坐到她身旁。黎眉姿一见到,如同见到鬼魅一般,惊呼道,天哪,苏鱼,你怎么搞得,怎么弄得就跟遭人强暴了一般?
我瞪了黎眉姿一眼,不满地说,黎眉姿,说话也不能这么恶毒!
黎眉姿从一只手从包包里拿出一面精致的化妆镜,递给我,满是嫌弃地说,喏,你自己看看!
我一照镜子,吓一跳。果酱色的唇膏早已剥落,分布不匀。头发凌乱,刘海油腻,更可怕的是,脖子上竟有指甲的抓痕,外套也是皱乱不堪。我忙伸手擦去剩余的唇膏,用手抓顺头发,然后不停地抚摸脖子上的伤痕。
黎眉姿幸灾乐祸地说,这下该相信我的话了吧!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要不要我带你去会所做SPA?
我摇摇头,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去了。
那我们找家咖啡馆喝杯咖啡?黎眉姿轻声询问。
我还是摇头,说,我们找家奶茶店喝杯奶茶,好不好?
那那种浑浊不净的玩意,我怕我的排毒系统已经更不上了。黎眉姿忙拒绝。
咄!真是败给你了!一大把年纪,还把自己同大学生相比,都不害臊。黎眉姿毫不留情,这些恶毒的话张口即来。
但是,我竟一点也不生气,我知道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可以真心相待。
黎眉姿把车停在市公园旁,我坚持在凉亭里等她。夜幕早已拉开,夜空中洒满了小星星闪烁。公园里,人影攒动,每棵树的脚下都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供人照明。
很快黎眉姿就提着两杯奶茶过来,她笑笑,说,我大约有二十年没有碰过这玩意了。
我接过,仰头便喝起了。香甜丝滑,灌入肚里,有些冰凉,还能咀嚼黑色的果肉,味道暧昧不清。
小性子也耍过了,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黎眉姿温和地说。是因为阿水与你的好友车云吗?
她也知道?我竟忘了,他们曾经那么亲密过,又怎会不知晓?况且这件事苏水从头至尾都没有掩饰过。
我摇摇头,想想又点点头。
黎眉姿看着我,认真地说起来,其实只有与他相处过才知道,什么女友都是假的,利用关系才是真的。
我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怎么,你不信?黎眉姿讪讪地笑,等那个叫车云的价值利用完了之后,你再去问她,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不爱,也不能像你一样否认从前。我愤怒。
呵呵,爱过?苏鱼,全世界也许只有你不知道,阿水始终爱的人只有一个。黎眉姿停下来,也喝上一口奶茶,然后缓缓吐出,说,是你啊,苏鱼!
又是这样的答案,为什么每个没有得到苏水的女人都要把责任推给我?
是不是始终只有我一个人依然还在苏水的身边?我是苏水的亲妹妹,能不在一起吗?
我苦笑,说,是不是因为得不到,你才这样说?苏水爱苏鱼,苏鱼爱苏水,这不是与生俱来吗?就像我爱妈妈,妈妈爱我一样,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你们一遍又一遍地强调?
黎眉姿看着我,忽然突发奇想地说,你们同父亲做过DNA亲子鉴定吗?
我怔住,黎眉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不解。
你别多想,其实,很早之前苏水无意中提起过。黎眉姿压低声音,嗫嚅道。
我依然不明白,怪叫道,提过什么?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很小很小的记忆至今还储存在我的脑海里。而且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没有怀疑过。
啐!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你们俩的关系早已超越兄妹关系,何必让彼此受苦?黎眉姿用力吸一口奶茶,没心没肺地说着。
我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是吗?黎眉姿小姐,你已经从那场桎梏里走出来了?真是高手啊!要知道,花奴那个傻姑娘我猜直至如今还有没有从那场阴影中走出来呢?
你这个丫头!黎眉姿用手戳我的额头,无奈地说道,真不知道你怎么穷开心的?刚刚明明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