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母亲上车后,返程的路上,我执意坐在车后面。苏水一直对面反光镜注意我的神情,说,阿鱼,你生气了?
我使劲挤出一个笑容,答,妈妈刚刚离去,怎么也是不舍难过的心情,生气又是怎么说?
苏水笑,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从车座后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装极其精致奢华的盒子递给我。我怔怔地接过,黑色的磨砂面盒子,比手掌大一点,我以为是首饰,讽刺地说,你是不是送错人了?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是否送错人了?苏水一点也不生气,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要命,居然与车云的性格极搭。
我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摆放整齐的黑巧克力,上面写着Lindt,小块小块地被金色的锡纸包裹。后来才知道,这是瑞士莲,古老而经典的一种巧克力。我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习惯随身带着巧克力了,饥饿再也不需要它来填充。因为,我开始喝酒,微微酒意,脸色绯红,思维不那么清晰,是最好的状态。
不是没有感动,但是嘴上依然不饶人。说,说起巧克力,我还是喜欢吃德芙的,经典的味道,经典的包装,总是让我有种吃得很痛快的感觉。
苏水笑,是不是买上十盒八盒的,会吃的更痛快。
他这一说,想起了苏水曾经因为超市打折买了十来盒巧克力。我们忍不住大笑起来。
许久没有这样与苏水在一起欢笑,有些怀念。心中那些不快,还有那些隔阂似乎一扫而光。
苏水感慨地说,阿鱼,很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怀了。真的很想念!
我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收住笑容,使自己镇静起来。说,你和车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还是没有忍住,还是问了出来,有些懊恼,始终不能做得大方一些。
苏水像是等我这句话似的,丝毫没有任何一点意外,缓缓说道,一个月前,在你跟我说妈妈要来的时候。
我不明白这和车云有什么关系,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风景,听他继续说,当我确定妈妈要来的时候,我与车云正好遇见。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在外面浪太久,都已经不习惯妈妈的管束,自然没有办法与她好好相处在一起。
你是为了赶走妈妈?这一切都是骗局?我惊的下巴掉下来,忍不住打断 苏水的话。
苏水沉默,而我已经获得答案。我重重地倒在车坐上,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原来一个月前,苏水就已经在导演这场戏,大约并无人知晓真实情况,包括车云。车云,我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叫起来,那么你跟车云是真还是假?
你指哪一方面?苏水转头,说,阿鱼,到了,不下车吗?
时间这么快,已经到达小区。我从车上走下来,苏水说,公司里还有一些事,有什么事下次说好吗?
我点点头,看着苏水的黑色跑车飞得老远。抬起手腕,看看表,才四点钟。我忽然很想知道答案,掏出手机,拨给车云。
阿鱼?车云有些意外。
在忙吗?我准备了一瓶82年的香槟,想与你好好畅谈。
啐!不巧了,今天还真有点忙,晚上可能还要加班。有很重要的事吗,明天行不行?
又是工作,他们这些人真的是工作狂。不论什么时候,工作为大。
我很失望,淡淡地说,工作重要,你先忙!改天再谈!
苏鱼,你生气了?
……
我直接挂断电话,既然拒绝暂时就不要理会我是否生气?我讶异,情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反复无常,对车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苛刻,几十年的感情就因为她与苏水在一起了而烟消云散。我同世上那些不讲理、蛮横的妇女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她们。
我烦躁起来,实在不想回公寓,想尽快找件事做,尽快摆脱这样的心情。
跳舞?我忽然想到跳舞,这个时候最时候饱餐一顿之后,跟着音乐跳慢舞。我想到那个随后候命的舞伴,喂,在忙吗?
唐家明的声音有些温和,说,你妈送走了?
嗯,走了!
那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老人来了,难免需要照顾。
我动容,唐家明仿佛已洞察我的心思。我始终得了便宜还卖乖,叫嚷,可是我还要上班!
唐家明笑,那你辞职,我可以养你!
我也笑,忙顾左右而严他,说,唐大老板可以出来陪我跳一段舞吗?
唐家明显然很意外,答,求之不得。过一会儿,他又说,这是你第一次邀请我,我猜也是你第一次邀请男人跳舞吧?
他实在太聪明了。我想让他说什么,他便说什么,总能说道我心坎里,丝毫不需要指点。他是个一点就通的人。
而宋城雅则不同,除了说饭菜的味道以外,其他的都很难与他沟通清楚。但是我却要坚持与这样的人在一起三年,可能更久。这是为什么?我不免有些悲哀。
我上楼,换了一身衣服。故意选了一件很少穿的黑色蕾丝吊带裙,外面套着剪裁得体的棉麻衣裳,选了一双干净的白色球鞋。对着镜子,我抹了一层果酱色唇膏,然后咧嘴笑,如同一只鬼怪,是一只眼角有纹的鬼怪。拿起包包,奔下去。
唐家明已经站在车外等我,一身黑色的休闲打扮,头发梳理的整齐,远远地就看见雪白整齐的牙齿。走近了,唐家明笑,你今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我笑,心思被他一揽而尽。
他为我拉开车门,他永远都是这么绅士,有礼貌。无论上车下车,都坚持下车,为我打开车门。
一刹那,我甚至在想,我会不会有可能爱上他,爱上他的舞蹈,爱上他的香槟,爱上他的细无声的妥帖及他独有的成熟魅力。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原来唐家明竟有这么多优点吸引着我。
在想什么呢?唐家明笑。
我在想,你是不是把家里的酒储藏在这个城市的每家餐厅?
唐家明狡黠地说,而我在想,你怎么能这样聪明而可爱?
我们大笑作一团,忽而转念,心中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开心的事。很快车子便又驶到那家山顶餐厅,依然花团锦簇,不分时节。我发现自己开始爱上这里,孔雀蓝的天空,瓷白的云团,阳光和煦,原来一切都可以美得这样令人心醉。
唐家明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一同走进餐厅。服务员很自觉地为我们端上食物,准备香槟,打开悠扬的音乐,一切都自然至极。
我呷一口酒,便拉起唐家明的手,跳入舞池。我太爱这个小小的舞池了,仿佛这便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唐家明建议,说,我觉得你脱去外套跳起来会更自然。
唐家明的话似是有魔性,我二话不说立刻脱去衬衫,露出瘦弱的胳膊。唐家明看着我有些发呆,不禁赞美道,多么雪白的胳膊!苏,你总是这么神秘,给我无穷的惊喜!
真的很少很少有人这样毫不避讳地赞扬我,那样自然而然地流露,仿佛我是一个自小就浸润这些赞扬的女人。音乐轻轻悠悠,我的步伐却越来越轻盈,似一只扑着翅膀的蝴蝶,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