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也被这眼前的境况吓了一跳,她茫然而又惶恐地向后退去,手中的包裹险些滑落。
来人也看清了她的紧张和害怕,他反倒起身,向雪梅招手,“进来吧!别怕!快点!”
雪梅试探地走进屋里,椅子上坐的是一个梳着中分的男人,高高的颧骨向外突出,满脸长满密密麻麻的雀斑,他便是“正德堂”中“内八堂”的刑堂朱官茂。他分掌刑罚之事,为人极为阴毒。他的背后站立着五个恶煞般的小喽啰。
雪梅战嗦嗦地将行李放下,强壮胆子开言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在我家?”
“苏家大嫂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朱官茂嬉笑道,“我们是来跟你说一件大事。”
“你们有什么事?”
朱官茂笑了笑,身后的一个喽啰递给他一张纸,朱官茂笑眯眯地放在桌子上,“您上眼仔细瞧瞧,认字吗?不认得我这兄弟给你念念!”
“我认得!”雪梅没好气地说道。
雪梅他们跟着苏若良也识得些许字,她展开纸张,上面赫然写着,
“立押妻偿债人苏若良 今因告借胡天发烟草花费共计一千二百三十一块大洋整 自愿以妻孙氏雪梅做抵 若于三月内仍未偿清全款 则孙氏当抵归胡天发 空口无凭 特立此契文 保人齐儒君 立约人 苏若良 胡天发 民国三十一年九月”
看罢契文,不由得雪梅呆立原地,半晌不曾言讲。
“苏家大嫂,不对!现在该叫十二姨太了!这现在已经是民国三十一年的腊月了,三月之限已过,我们山主还给您宽限了几日,您看这……”朱官茂笑道。
“天哪!”
雪梅扯尽嗓子高声嘶喊道,在场之人无不掩耳,那震耳欲聋的喊声,恨不能倾天裂地,诉不尽心中的苦闷怨愤。
雪梅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嘴唇气得颤抖,浑身上下只打颤,眼神怨恨却又失望地望着前方。
她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丈夫给卖了!自己如同一件货物一般做了抵押!本想半年分别当是夫妻团聚,可换来的是却是一张卖妻契文。
“苏若良呢?他在哪儿?”雪梅愤恨地询问道。
朱官茂掏了掏耳朵,坏笑地说道,“苏大少,他现在估计正在烟馆的木榻上嘴里吸着大烟,怀里抱着美妓,快活似神仙呢!”
此话实属朱官茂的杜纂,苏若良此刻正被捆绑扣押在烟馆的私刑房内深受囚禁之苦。提起此事,便要从头叙起。
当日苏若良二次再染鸦片瘾后,每日只得趁雪梅上戏之时偷抽。雪梅远赴西安之后,苏若良无人管束,无所顾忌,遂变本加厉,吸食得愈加猖獗。
他变卖了家中的柜箱,笸箩,衣衫,连菜刀案板琐碎之物也被他送入了典当行。眼看着小屋已变得空旷冷清,家徒四壁,这时他才想起了雪梅,他恐回家之时无法交代,遂决定戒烟一试。
鸦片烟瘾本就难戒,再加之胡天发的授意,苏若良的鸦片更是无法根除。每当烟瘾发作之时,苏若良便难于忍受,只得低声下气,赊欠烟土。
雪梅半年未归,苏若良便抽了半年的大烟,因幼时的家境,他也从没有过问过钱财。谁知壬午年的九月,烟馆老板明三儿却将他突然揪起,薅到了私刑房。
“苏大少,你知不知道你欠了我们多少银两?”
苏若良心里有些发毛,“我没算过,你们不是有账目吗?”
“我们已经给您算好了,上次加上这次的总共是一千二百三十一块。”
“这么多!”苏若良也被这巨额数目吓了一跳。
苏若良笑脸说道,“明三儿,咱们都是兄弟,你宽限我一段时日。”
明三儿笑道,“宽限你?”突然脸色变得恶狠,他一手揪起苏若良的头发,将头向后仰去。
“你好意思说出口!我告诉你,我也只是个办事儿的!你必须马上还钱!”
苏若良仰着头为难地说道,“这么多钱,我哪辈子也还不清啊!”
“还不清?那就拿你老婆抵债!”说着明三儿将契文扔到苏若良面前。
苏若良一看立即怒骂道,“这不可能!你们这帮禽兽不如的畜生,我变卖妻子,你妄想!”
“那咱就走着看,我们这么久的谋划不会落空的!”
苏若良才知道,这一切原来尽数都是圈套,他气上心头高声骂道,“你们处心积虑,痴心妄想,你们这帮卑鄙小人……”
明三儿看着苏若良笑起来,“我看他到底能骂到什么时候?”
果然不出一天,苏若良饱受了烟瘾和饥寒的折磨,一见明三儿便是“三爷”“爷爷”地喊叫起来。但他咬牙也并未按下手印,只得他烟瘾犯过休克之时,明三儿强按着他的手印签了上去。
雪梅听到朱官茂的话语,不由得气恨涌上心头,她咬牙骂道,“天杀的苏若良……”
“别跟他置气,您以后就是咱府里的十二姨太了!”朱官茂说着拍了拍雪梅的肩膀。
雪梅怒目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
“您看咱们可以启程了!”
“你休想!”雪梅厉声喊道。“我死也不会跟你们走!”
“呦嗬!不走?由得了你吗?”朱官茂轻蔑地笑道。
“不就是钱吗?我还你便是了!你给我三天,我就是借也给你借一千块!”
“我忘了告诉你,我们山主现在只要人,不要钱!”
朱官茂朝着雪梅步步紧逼。
“十二姨太,您别抵抗了,乖乖跟我们走吧!”
雪梅慢慢向后退去,提防地说道,“你们要是再逼我,我便死给你们看!”
“十二姨太,您看看您这家里上吊没绳子,捅扎没剪子,要什么没什么,您怎么死?”
雪梅环顾四周,心中更加怨恨苏若良。
“您就别抵抗了!”朱官茂招了一下手,“兄弟们上!”
说话间五个小喽啰也朝着雪梅走过来,六人将雪梅围在墙角。
“我告诉你们,我连日本人的监狱都没怕,还会怕你们?”
雪梅抑制着内心的恐惧,索性破釜沉舟,拼命一搏。
她一记飞脚直接踢倒了其中一个喽啰。
“倒真不愧是个戏子!兄弟们,上!”
朱官茂他们也都朝着雪梅扑了过来。
七人顿时打作一团。
终双拳难敌四手,不费吹灰之力,雪梅已被他们捆绑住。
雪梅看着这帮恶煞,恨不能裂齿碎胆,她朝着朱官茂骂道。
“你们这帮走狗!畜生!枉披了一张人皮!”
朱官茂冷笑道,“把她嘴堵上!看这泼货怎么骂?”
说着雪梅便被堵上嘴装进麻袋里,抬出了文庙巷。
这一切恰被躲在门后暗暗观望的胡氏所窥见,她见恶霸离去,便立刻飞奔出巷口。
而此时的顺子正在筹备着他的新婚,顺子娘早已请阴阳先生看好了日子,顺子娘又着急地缝起了新被褥,一切都等待着礼成的那一天。
“娘,还不用那么急,这不是还有三个月吗?”顺子不愿见到他娘如此积极。
顺子娘开口便笑了起来,“傻小子,这什么不得提前准备!对了,你给你爹还有你哥都捎信了没有?让你爹拿上彩礼!”
顺子摇了摇头。
顺子娘将线团扔到顺子身上,“你这孩子,娘交代你的事儿你咋就这么磨叽呢!”
“我……”顺子见他娘如此高兴,又不愿扰了她的兴致,他只得咽下已到嘴边的话。他原本是不想大操大办,过分张扬的。
“有,有人吗?出来一个啊!”
听到门外的叫喊,顺子言道,“我先出去看看!”
顺子走到门外,见到是胡氏。
胡氏也指着顺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就是你了!顺……顺子!”
“你是雪梅的房东,你有什么事?”
“不好了!雪梅被胡阎王的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