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今天一天都坐在房中生闷气,他恨铁不成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寄予厚望,指望他光耀门楣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戏子与家庭毅然决裂。他曾无数次的在心中渴望儿子可以痛改前非,可是儿子却越走越远。
今日他并不知儿子是因何而归,但既然他并不悔悟,自己也没有与他见面的必要。可谁知他竟在门外从早间直跪到日落西海,他以一扇门隔断了父子的相见会面,却难割断这门背后的父子深情。
出于不舍,他让儿子进了门。
“你快点说,你有什么事?说完你就走!”苏老爷冷冷地坐在椅子上。
苏若良扶着门框,一日的跪拜使他的膝盖早已红肿,无力行走。
“爹,我想求您救救雪梅!”
“那个戏子?”
“是。”
苏老爷有些不耐烦,“她怎么了?”
“她被日本人抓去了,我去求了白兴仁,他说……他说要让你去求他。”
苏老爷气愤地拍击了一下桌子,“你去找白兴仁?谁让你找他的?他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可为了雪梅,我不得不得去求他!”
“算了,你想求谁跟我也没有关系。”苏老爷站起来坚定地冲着苏若良,“但是,你要谨记,我不会去求白兴仁,更不要说是为了那个戏子!”
“爹,我求求你,救救雪梅吧!”苏若良松开手,直接跪倒在地。
“你无需再多言,我万万不会去救她的。”
苏若良抬眼望着父亲,他伤心地说道,“爹,你知道雪梅为什么被抓吗?她是因为演了抗日戏,反抗日本人才被抓的。她捍卫的不光是她个人的气节,更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气节。她不惧淫威,直面敌寇。她不值得我们救吗?”
苏若良期盼地看着父亲,“我知道您不认她是您的儿媳妇,可就算她是一个路人,就冲她这份品行,您也应该救她呀!”
苏老爷对这番话显然是没有任何准备的,他惊奇地张着嘴,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他没有想到那个戏子竟然可以有如此刚烈的气节,无惧生死大演反日戏。
苏老爷想到此,心中有些动摇。他这一生最敬佩的便是民族义士,这样一个卑微柔弱的女子竟然做出这样节义双全之事,更令人敬佩!
可偏巧这个女人又是害得自己父子生嫌隙,反目成仇的人,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绝情地背转过身。
“你走吧!尽管如此,我也不会去救她。为了她让我低声下气去求白兴仁,我办不到!”
“爹,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求您的,眼下只有您能救雪梅!”苏若良哀求地看着他的父亲。
苏老爷仍旧背转着身,不为所动。
苏若良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绝情,他对父亲也渐渐绝望。他艰难地站起来,“我小时候,您教我念《满江红》,您给我讲朱飞之事,您说过‘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您还说过大丈夫当有一腔报国壮志。可是您变了,您变得冷血麻木,丧失气节。”
苏管家拉着苏若良,“少爷,别说了,快走吧!”
苏若良推开苏管家,冷笑了两声,“再冠冕堂皇的话语在现实面前不过是一纸空文,生死攸关抵不过您的一张脸皮!”
苏若良走到门口,冰冷失望地说道,“我此生再不入你家门!”
苏老爷始终没有回应,只伫立在那里,冷峻的面容下却是心潮翻滚,苏若良的句句话如同钢刀刺向他的内心。
苏若良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他心存一念,原以为父亲会因为雪梅的品性而伸出援手,但万没料到,父亲竟是这样的绝情!他双腿一软,坐倒在路旁。想着雪梅在狱中无法施救,不禁悲从中来,他忍不住恸哭嚎啕。
苏家内堂里,喜姐正向曹瑞如讲述着她打探来的消息。曹瑞如听完,禁不住放声大笑,深感快慰。
“喜姐,你先下去吧!对了,你把我桌上的那个簪子拿去戴了。”
“谢谢小姐!”喜姐高兴地拿着簪子出了屋。
曹瑞如得知雪梅入狱,心中自是无比畅快。苏若良在苏老爷面前求救碰壁,更让她解恨。
“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我的儿子,娘给你报仇了,报仇了!”
曹瑞如独坐在床榻上朗声大笑。
“孙雪梅,太君传唤!”
雪梅再一次被日本兵押往审讯室,说是审讯,倒不如说是一场酷刑会,不如说是一场走狗们的泄愤会。
这样令人胆寒的审讯会她已进行过两次,她不再似从前身轻步健,拖着沉重的镣铐,每迈一步,浑身便发出刺骨的疼痛。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全身上下体无完肤。
雪梅被日本兵绑到了椅子上,正对她的便是冯管家和高文利。
他们龇牙咧嘴的朝着她,“孙雪梅,你答不答应为太君演戏,为大日本皇军服务?”
“呸!”雪梅未曾开言,先吐出一口血痰。“姑奶奶跟你们说过了,打死也不演!”
“我看你还是苦没受够,刑没尝够!”
“不就是用刑吗?我不怕,你尽管来吧!我来这儿十日有余,什么刑罚没有尝过?”
“孙雪梅,你还是不肯为太君演戏,那你承不承认你是共党赤匪?”
雪梅抬起眼睛看着冯管家,她想到这次不光是用刑,更重要的便是他们要为她罗织罪名,置她于死地。
“什么共党?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孙雪梅,你大肆演出抗日戏,企图反抗大日本皇军的统治,破坏大东亚共荣。你说你是不是共党,假借演戏之机,宣扬你们的反日思想?”
雪梅气愤地朝他们喊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共党!”
高文利朝着冯管家说道,“冯会长,我看她是不动大刑不会招供的!人嘴再硬岂会有铁板硬?”
冯管家点了点头,“如此顽固不化,看来是该给她开开窍了。”
“用刑!”冯管家朝着两个日本兵挥手示意。
两个日本兵举起皮鞭朝她走了过来,照准她的身上便是劈头盖面的抽打。
这皮鞭之痛便是最好忍过的,初打时疼痛剧烈,而后渐渐麻木,便也不似先前那般疼痛了。
雪梅强忍住疼痛,高声唱道,“我为你忍贫穷辛苦尝遍,我为你冷眼看华衣锦楼,我为你忍讥笑坡前行走……”
“她唱的这是什么?”冯管家问道。
“《红鬃烈马·武家坡》,王宝钏跟薛平贵诉苦的。”高文利淡然地说道。
“什么东西!死到临头还唱起来了!”冯管家恶声恶语地冲着雪梅,“闭嘴,这里不是戏台,你闭嘴!”
他越制止雪梅便越要唱,她更加大声地唱道,“寒窑里受罪十八秋,等着等着我做了皇后……”一句唱腔唱尽了王宝钏十八年来的辛酸苦楚,苦尽甘来的志得意满。也唱出了雪梅此时的心境。
王宝钏十八年尝遍世上苦,她今日落入敌寇之手,纵使酷刑加身,也终有云散月圆,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把她的嘴堵上!”冯管家气急败坏地喊道。
高文利拿着一个布团走到雪梅的面前,雪梅看着他们宛如一个胜利者高傲地大笑。高文利一把上前捂住她的嘴。
见皮鞭抽打未有成效,冯管家吩咐他们停手。
“孙雪梅,今天让你舒服舒服,我们给你换个新鲜玩意儿。”冯管家大喊一声,“上电椅!”
雪梅的眼里布满了惊慌惶恐,她坐在电椅上双腿不停地颤抖。冯管家朝着她疯狂地狞笑着,“这等会儿插上电很舒服,酥酥麻麻过遍全身,你会很受用的!”
说着冯管家便要去插电。
“停!”小野从门外走了进来。
“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