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良走出了白公馆的大门,他仔细地回想着白兴仁的话。他明白白兴仁话中所含的意思,那便是要他的父亲来求情,意在使其父低头,好挽回自己的颜面。苏若良不禁感叹此人心胸狭隘竟到如此地步。
苏若良对于让他找父亲求情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苏廷卿是一个自诩有文人气节的人,他一世未曾与人低头。更何况是为了雪梅而求情,而自己同父亲的关系又到了如此僵化的地步。
思前想后顾虑重重,但是为了雪梅,他决定一试。
秋月冷若寒霜,从这铁窗中透过阵阵寒光,看着这牢狱中映射的几束月光,雪梅心中悲愤难当。
透过铁窗,夜空中的一弯残月将她哀望,暗又亮的稀星也眼泛泪光为她伤心,凄冷的夜风吹得这铁窗作响。这残月,稀星,夜风都好像在为她哀痛伤情,可那些叛徒走狗,日寇恶敌却全然没有一点人的心肝。
身上的伤痕还在血淋淋地淌着血,皮鞭抽打险些丧命,无情的铁板重重地压在她的胸膛,烧红的烙铁一寸寸地吞噬着她的皮肤,挣紧的拶子将她的手指险些夹断……
那日贼寇的酷刑用遍,可妄想让她变节,她便是死也不允的。
“雪梅!雪梅!……”
顺子突然从睡梦中惊起,头上的冷汗打湿了枕头,他惊慌地坐在床上,张着嘴说不出话。
顺子娘举着油灯走了过来,她将油灯放在桌上,走到顺子的身边,替他擦拭着头上的汗珠。
“怎么了?做噩梦了?”
“娘,我梦见雪梅被日本人严刑拷打,她昏死过去,又被凉水泼醒,然后再打……”顺子情急地给他娘讲着他梦中的见闻。
顺子娘向他说着宽慰的话,“没事儿,这做梦都是反着来的,雪梅姑娘一定没有事的。”
“娘,我还是担心。她一个弱女子进了那日本人的监狱,还有好吗?”顺子掀开被子,着急混乱的穿上鞋,“娘,这本该在那里的是我,雪梅是为了我才进去的,要是我在那儿就好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顺子娘有些生气,但还是走到儿子身边劝解他,“你不要太担心了,她男人不是说去找人了嘛!再等等,估计就出来了。”
“娘,我等不下去,这都已经快五天了,雪梅一点消息也没有。”顺子越说越害怕。他惶恐地念叨道,“不行,我得去救她,把她救回来!”
“你回来!”顺子娘气愤地走到儿子的面前,“你要救她?拿啥救?你怎么救?人家手里有枪有炮,你斗得过人家吗?”
“那我就是豁出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救她!”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顺子的脸上。
顺子娘气愤地说道,“我打死你这个不省事的,你这是要你娘的命!”
顺子娘坐回到椅子上,用袖口擦拭着眼泪,“娘才认下你还不足月余,娘指望着能享几日天伦之乐,可是你今日为了这个女人就要舍下为娘,赔上你这条性命,你想过吗?你死了娘怎么办?你娘我百年之后谁给我摔盆打幡,披麻戴孝?”
顺子听着他娘的诉说,他生出了悔意,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鲁莽了。一碰上雪梅的事情,他便控制不住自己。顺子走到他娘的身边跪了下来。
“娘,我错了,我没有考虑周全。”
顺子娘生气却又无奈地起身,“你早些睡去吧!”
第二天的一大早,苏若良就到了苏府的门前,站在自家门前,苏若良徘徊了良久不敢进入。
大门被推开,打扫庭院的小厮走了出来,苏若良情急之下躲到了牌坊的柱子后面。可他转面又一想,我为什么要躲呢?不由得他自己暗暗发笑。他鼓足勇气,走进了家门。
苏若良一进门,迎面撞上苏管家,苏管家又惊又喜,激动地冲着苏若良说道。
“少爷,你……你怎么回来了?”
“德叔,我回来是有点事儿,我爹呢?”
苏管家高兴地应着,“在呢!在呢!我去给你通禀。”苏管家招呼丫鬟,“赶快把少爷带到正堂,上茶!”
苏老爷正在书房里作画,苏管家高兴地跑进来,“老爷,老爷!”
苏老爷连头也未曾抬,只埋头作画,“德贵,你怎么也大呼小叫起来了?”
“老爷,少爷回来了!”
苏老爷手中的画笔突然一歪,在纸上画出一个黑色的墨迹,苏老爷摔下笔,坐到椅子上。
“他回来干什么?”
“不知道,他正在正堂等着您呢!”
苏老爷气愤地哼了一声,“你告诉他,让他马上走,我不想见他。”
“老爷,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
“我已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此生不复相见。”苏老爷紧皱双眉,闭上双眼躺在椅子上。
苏管家见老爷情形,未敢多言,他轻手轻脚地为苏老爷带上了门。
苏若良一直在正堂里静待苏管家的归来,苏管家一脸为难地走进来,苏若良急忙迎上去,“我爹呢?”
“少,少爷。”苏管家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少爷,老爷他……他不想见你。”
苏若良对这个结果也早有预料,他焦急地在屋里徘徊,“可我非得见他!”
“少爷,您找老爷究竟是有什么事?”
苏若良没有回答苏管家,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屋子里踱步。
突然,他冒出来一句,“德叔,我爹是不是在书房?”
“是!”苏管家点了点头。
苏若良松开了紧咬的下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朝书房跑去。
苏若良站在书房的门前,朝着屋中大喊,“爹,不孝子求您见一面,儿有要事求您!”
苏老爷坐在椅子上听着门外的叫喊,紧闭上双眼,克制着内心的烦躁。
“爹,求您见儿一面。”
苏若良听得里面没有动静,他心一横,双膝跪倒在书房门前。
“爹,你若是不见孩儿,我便长跪不起!”
苏老爷生气地站起身来,抓起桌子上的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大声地喊道,“逆子,逆子!”
曹瑞如正坐在内堂里描眉打鬓,喜姐突然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
曹瑞如放下妆笔,不耐烦的说道,“你急什么?这死气沉沉的宅子里有什么可让你急的?”
“小姐,姑爷回来了!”
瑞如一听,猛吃了一惊。
“他回来了?回来干什么?”
喜姐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他现在正跪在书房门前求老爷见他。”
“走,去看看!”瑞如着急地往门外走。
临出门之际,瑞如止住了脚步,她转身向喜姐说道,“喜姐,我不便出面,你去书房门外细细打探,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喜姐点了点头,向外跑去了。
瑞如坐在屋子里,仔细地思想着苏若良此行的目的。
凛冽的寒风敲打着窗棂,地上的冷冰仍然凝结着,青砖密布的宅院全然没有一点生机,寒冷使人瑟瑟发抖。已快接近中午时分,围观的下人们也早已散去。
苏管家站在台阶上左右为难,苏若良仍然倔强地跪在院中,尽管他哈出一口气都会立刻结成冰珠,但为了雪梅,他依然坚持着。
苏亮实在看不下去,就拿来了自己的一件棉衣披在了苏若良的身上。苏若良一把推开他,“别管我,我说了我就这样跪着等我爹开门。”
苏亮自知劝不下少爷,便与他一起跪在院中。
“你回去,你别跪着!”苏若良推搡着苏亮。
“不,我陪你一起跪。”
苏若良对苏亮充满了感激,他微笑着拍了拍苏亮的肩膀。
渐渐地天色变得黑暗,马上便入夜了。苏若良的膝盖已经麻木,他双手撑着地跪在地上。
这时门突然开了,苏老爷冲着门外。
“你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