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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重归于好
书名：风雨散飘然何处 作者：木惠然 更新时间：2017-10-02 13:10 字数：3381
民国二年，为表示与封建决裂，民国政府在城隍庙内建了一座“平民工厂”。如今只留下一座一进的庙宇。庙前的街上搭有三座木牌楼，正对庙门，隔街相望的是一座古戏台。
到了八月十五那天，雪梅带领大家早早就布好了台，大家全都卯足了精神，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夜色渐深，小小的戏台上点燃了整整十个煤油灯，照得戏台上光亮如白昼。虽然不及大戏院的灯光华贵，但他们也丝毫未觉寒酸，反而更加地认真。
红鬃烈马开演了！戏台上的雪梅头戴金冠，身着蟒衣，腰系八宝罗裙。伴着鼓点，她迈步上台绣楼飘彩。扮相娇贵美艳，唱腔字字入耳。
因雪梅是习男师，故而唱腔刚有余而柔不足。雪梅创新性地加以改良，开创了第一代的女旦唱法，刚柔并济。
老方静静坐在台下，微笑着看他的徒弟演戏。他自从那日吐血之后，病体愈加沉重。但今日首演，他不顾劝阻，执意要坐在台下看戏。
看着师父强撑着瘦弱的身体，雪梅心疼不已，唯有好好演戏，方能对得起师父。
当演到与父堂前三击掌，雪梅纵身一跃，脱下蟒衣，愤而唱道。
“上脱日月龙凤袄，下解山河地理裙。两件宝衣齐在手，交与那嫌贫爱富人。”
台下掌声雷动，雪梅看到台下老方露出欣慰的神色，她想到师父也曾为了唱戏与家族决裂。
王宝钏随贫郎共奔南窑，做一对贫贱夫妻安贫乐道。
这也是雪梅的终生夙愿，她不追求任何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只求可以夫妻恩爱，平凡度日。可是谁料情附浪荡子，雪梅一步步走进他编织的谎言中，无法自拔。
曲江池内烈马现，红鬃烈马伤生灵。薛平贵降服红鬃烈马，圣上荣封后军督府，却不料王允进谏，降为平西先行，即刻启程。
城南寒窑拜别三姐，王宝钏跪于薛平贵马前，撕扯住平郎的衣衫，苦苦叮咛，难分难舍。雪梅一句长拖腔凄哀婉转，一咏三叹，催人泪下。
顺子看着雪梅他竟也入情地滴下眼泪，他心中久久埋藏情感却不得发，唯有在这舞台，这戏中便是他长抒胸臆之时。
老娘一声唤，探窑便开演。宝钏绝情不见母，轻轻一重门，胜却万重山。雪梅的探窑长于以情动人，一双泪眼楚楚动人，感人肺腑。她将欲见却又不能相见地矛盾纠结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她唱到“儿死不回相府院，誓等平郎归寒窑，儿变心除非是雪落炎夏，数九隆冬雷声震。”一个烈女柏舟，志如松柏，坚贞不屈的王宝钏站立台前，看客赞曰“活宝钏”。岂不知雪梅已将王宝钏融入到了生命之中。
老方又何曾不像一个烈性的王宝钏，他处极刑，忍屈辱，只为捍卫心中的圣洁舞台，抛却一切，坚守至今，只为了那今生割舍不断的戏缘。
雪梅偷眼看台下的师父，师父安详地坐在台下，从堂前击掌时就没有改换过面容，没有挪动过身体。雪梅心知不妙，师父自知油尽灯枯，才会来看这最后一出戏，雪梅难忍热泪，深感师恩情深意长。
雪梅意欲下台探望师父，猛然间师父那句“戏比天大！”回响在耳畔，她不能就这样撂台。她擦干眼泪，忘却悲伤，强颜欢笑。戴金冠，穿宝衣，昂首阔步地走上台去，
“金牌调银牌宣，王相府来了我王氏宝钏。”
王宝钏苦尽甘来，封昭阳掌正宫，夫荣妻贵。可他们会像她一样，也有个好结果吗？戏终究是戏！
等戏完结之后，雪梅连妆也未卸，急忙跑到师父身边。她战战兢兢地走到老方身边，生怕自己的预感灵验。她伸出颤抖的双手，一试鼻息，发现师父果然已经故去，人也早已发硬。
雪梅缓缓合上了师父的双眼，师父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一生传奇而坎坷。
“师父呀！师父……”
雪梅的哭声响彻云霄，凄哀苍凉。
正所谓“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嫉是庸才。”
庙会共唱了十日的戏，禁不住大家口口相传，到了后几日，城隍庙街上人山人海，有人甚至从上午就赶来占座儿。人们都想一睹这“活宝钏”的风采。
等到第七日的时候，雪梅下了台，有一个人在等着她。
“孙老板，我是新奉戏院的经理，我叫吴敬合。我来是想跟您谈一谈演戏的事情。”
雪梅听了他的来意，心中暗喜。她这两日正为下一个场次而担忧。
“您快请坐，喝茶！”雪梅将茶碗放在吴敬合的面前。
“不忙，不忙。我看了几日你们的戏，你们的《红鬃烈马》非常好，您的‘击掌表古’‘算粮登殿’都非常地好。希望您可以到我们的园子里演出，其他的都好商量。”
“谢谢您的夸奖，我们其实条件很简单，就是您得同意我们的一个新文约。”雪梅正要去拿，吴敬合忙拦了她。
“孙老板莫急，我早有准备。你们的事我也有耳闻，对此事我已做了安排，全按你们说的办！”
雪梅没想到这个吴经理竟是如此地爽快，她也大方应承，“既然吴经理您如此爽快，我也答应您，我们演完这儿，就去您的园子。”
“那我在山西大饭店设一桌宴席，到时我们签订合约？”
雪梅笑了笑，“宴席就不必了，我有规矩，从不赴宴拜府唱堂会。您把合约拿来，我按手印就可以。”
“好！一言为定！”
雪梅的新生剧社之后就一直在吴敬合的新奉戏院演出。
雪梅为了履行她对师父的诺言，她一直坚守在舞台上。只是夜深人静，她想起苏若良便会垂下两行清泪，内心总是隐隐作痛。
那是一天的深夜，雪梅正要睡去，连声急促地敲门声使她有些心慌，她忐忑地打开了门，却看见了他。
苏若良！
苏若良一见雪梅，就迎上去，“雪梅！”
未等他开口，雪梅直接怒扇了他一个耳光，苏若良怔住了。
雪梅冷漠地朝着苏若良，“你还来干什么？”
苏若良尽力地解释道。“雪梅，我知道你通晓了内情，可我要向你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雪梅哭泣着诘问他。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苏若良痛苦地诉说道，“我骗你我也是怕失去你，要是你知道我已经……，我怕你会离开我。”
苏若良向雪梅诉说了原委，“你还记得三年前我爽约吗？那次是家父将我锁在家里，他们为我选定了一个女人，强逼我与她成亲。但是我知道我爱的是你，我决然没有碰过她。我娘后来又病重，家父又将我送至国外，这才耽搁了两年。至于生子，那是我娘身体不好，她的心愿就是看到我娶妻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满足我娘的心愿，我才与她生下了孩子。”
苏若良认真地看着雪梅，“雪梅，我希望你相信我，我跟她没有任何的感情。她于我来讲，不过是媒聘婚书上的一个名头而已，而我真正爱的是你。我已经给她写好了休书，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你领回家去。谁知家父竟然私自扣留我的休书！”
苏若良又深感歉意地说道，“还是我对他们的估计太乐观了，我没有想到他们对你的成见那样深。是我的错，我不该将你领回去，害你受了那么大的屈辱。我替他们向你赔罪。”苏若良说完朝着雪梅鞠了一躬。
雪梅知晓了他的隐情，看他言诚意恳，心中也有些动容。“可是，你们家不会接受我的。”
苏若良坚定地看着雪梅，“我说过，谁也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我父母也不行。”
“我爹把我锁了半个月，他可以锁住我的身，但却锁不住我的心。今天半夜我趁我爹外出，就趁机逃了出来。”说完，苏若良跑到门外，提进来两个大箱子。
“雪梅，我把我的东西全都搬来了。我以后就住在这里，要是我的父母还是不能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与他们断绝关系。像王宝钏那样，与我的封建家庭决裂！”
看到他搬来箱子，雪梅顿觉错愕，想不到苏若良真的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在一起。她看着苏若良，他为自己作出了如此大的牺牲，雪梅的心也渐渐软了。
从那天开始，苏若良就暂时住在新生剧社的铺房里。孰料未过两日，苏家差人找上了门。
来人是苏家管家。
“少爷，老爷让我把您叫回去。”
苏若良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你告诉我爹，他要是不同意，我是不会回去的。”
“少爷，您万不可逞一时之气，伤了老爷和您之间的和气。再说，闻你们父子失和，夫人这几日忽又病重。”
“你不要想在骗我回去了，又是这套！德叔，我就是那一句，什么时候同意，我什么时候和雪梅一起回去拜见他。”
苏管家一脸为难，“少爷，您还是回去吧！老爷年事已高，你要为他着想啊！”
“德叔，现在决定权不在我手里，是在我爹手里。”
“这，少爷……您……”
苏若良以手示意苏管家出去，苏管家无奈地走出门去。
当天的下午，苏亮捎来了一纸文书。
苏若良打开一看，是他的父亲写给他的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拿着文书，苏若良半天难以缓过劲儿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当真如此绝情，原本自己只想吓一吓他，可谁知他竟真的要与他恩断义绝。
雪梅在一旁看到苏若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里也颇为不忍。
“若良，都怪我！是因为我才使你们父子反目，如果你回去，他还会接受你吗？要不我们……”
苏若良用手挡了她的口，“这怎么可以？既然他不能容忍我们，我也只能与他割断情义。那现在他不要我了，你也要把我往外推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不想让你们父子分离，怕你伤心。”
“雪梅，我说过任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