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病?”
雪雁惊吓地叫出声来。
雪梅赶紧上前劝慰,“雪雁姐,你别胡思乱想,你不会有事的。”她横眉立目,对着沈兰君,“你,出去!”
“这可真的像是白喉!”沈兰君仍极力地说着。
“你走不走?”雪梅捞起笸箩里的一把剪子,对着他。“你走!”
“好,我走。”沈兰君也有些吓怕了,他一面向外走,一面试图提醒,“这可是传染的,染上就没命了!”
雪梅起身紧步去追他,沈兰君迅速关上了门,跑了出去。雪梅跑回去再看雪雁,她已有些崩溃。
“传染病!张妈我得的是传染病!雪梅。”
看着她眼泪巴巴地望着自己,雪梅上前抱住了雪雁,止不住的伤心泪流淌下来。
雪雁突然推开了雪梅,“快走!走!出去!”雪雁一把打翻了桌上的姜汤,“你们全都走!走啊!”
“雪雁姐,你不要这样,张妈,你说句话呀!张妈!”雪梅一面阻止着雪雁,一面叫着此时已吓呆的张妈。
“你们走不走!”雪雁冲着她们歇斯底里地狂喊,她强挣扎着走下炕来,激动地将她们往外推。
看着雪雁的模样,雪梅心里止不住的心疼,“好,好,我先出去,姐,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大夫。”
“都走!都走……”
张妈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向外走去,生活的巨大打击已使她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只是喃喃地说着一句,“命,都是命啊!命……”
等到她们都走出去,雪雁紧紧地从里面插上了门。她背靠着门,眼泪从她的脸庞滑落,她慢慢地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前方。
雪梅立刻跑向了医馆,求大夫来诊治。
过了片刻,雪雁拿着那件坎肩,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她走到前院,站在上房的门前,将衣服放在门外。正欲走时,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你真的看清楚了?是白喉?”余氏疑惑地问道。
沈兰君坚定地答道,“我敢说,十有八九。”
“废物了!这下砸手了。”余氏有些气恼,“当时我就说不该收留这个骚货,现在倒好,还成了个瘟神。”
雪雁听着这般绝情的话儿,用手捂住嘴啜泣起来。
“其实现在还不晚。”沈兰君奸诈地笑了一声,“她现在估计刚刚染上,我们找个窑子,将她卖了,只要我们不说她染病,谁知道?就是到时候病发了,我们钱到了手,谁还管他那个!我们就说是卖过去以后得的,谁能拿我们怎么样?”
余氏点了点头,“行,就照这么办!不能让这个婊子砸在手里。”
雪雁听到这里,痛苦而又绝望,她疾步地奔回到屋里,关上了房门。
雪梅跑遍了太原城大大小小的医馆,可以听说是咳嗽,都吓得不敢出诊了。大家都被瘟疫闹的人心惶惶。雪梅急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暗自骂道,什么大夫,什么治病救人,都是唬人的。
等她回到了家里,走到雪雁的门前,却看见大家都围在门前。
顺子一看见她,立刻把她挡住,“雪梅,你要挺住!”
“怎么了?”
顺子他们都哭丧着脸,不愿说出话来。
一会儿,几个男人面上带着面罩,将雪雁抬了出来。她面色铁青,两只眼睛强有力地向外鼓出着,彷佛要爆炸一般布满血丝。舌头向外吐出,最为醒目的是脖子上一条红得发紫的勒痕。死相令观者无不心惊肉跳。
雪雁死了!
雪梅一下子呆愣地瘫坐在地上,随即大声地嚎哭起来,“姐呀!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姐……”
大家的眼中也都掬着眼泪,顺子连忙劝慰着雪梅。
“快点把她抬走,拉到西山把她给我烧了,真晦气!”余氏一边抱怨,一边用手帕捂住口鼻。
雪梅突然发疯似地站起来,挡在那些人的面前。“我问你们,雪雁姐怎么会死?”
大家也都面面相觑,沈兰君佯装镇定,“这不是奶奶让我去看看她的病,我就发现她门从里面插上了,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应。我们也怕出事,情急之下踹开门,结果谁知道她吊死了!”
“你跟她废什么话呀?”余氏一把推开沈兰君,“孙雪梅,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她会死?”雪梅的眼里闪着泪花,但依然坚定。
“你瞎眼了,上吊自杀的。”余氏生怕她在生事,赶紧转脸吩咐那些苦力,“你们快点把她给我抬出去!”
雪梅依旧挡在前面,“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说清楚什么?你也看见了她是自杀的,我跟你说什么?”余氏努力地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
余氏指着雪梅,“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要是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见雪梅依旧未动,余氏伸出手要往雪梅的脸上打去。
顺子一把抓住了余氏在半空中的手,“你敢打一下试试?”顺子看了雪梅一眼,和她站在了一起。
“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呀!”余氏气急地骂道。“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们别忘了是谁把你们养大的!”
顺子和雪梅不以为意地看了余氏一眼。
“让开!”
老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已经卧病两年多,看得出他的面目仍有些病态。他的眼睛都没扫余氏一眼,径直走向雪梅。
“你让开吧!让他们走!”
“师父,可是师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呀!”雪梅着急地解释道。
老方认真地看着雪梅,“可现在对她而言,入土是最当先的。”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这个不争气的徒弟,眼里隐泛泪光。
“何况查,你能查得清吗?”
这时张妈慢慢走到雪雁身旁,她痛苦地抚摸了一下雪梅的面庞,将雪雁的眼睛合上。张妈的泪水掉落在雪雁的身上,发出声响。她拿出一块白布,盖在了雪雁的脸上。
“走吧!让她走吧!”张妈看着雪梅。
雪梅看张妈和老方的态度,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可是非烧吗?不能留个全尸吗?”雪梅的语气有些哀求。
沈兰君走到前面,“那怎么成呢?她得的可是传染病,要是不烧,我们都得遭殃!”
“抬走!快!”余氏大喝一声。雪梅亲眼看着雪雁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一生,一代名伶落得如此的凄惨与悲凉。
人群随着雪雁往出走,大家也都想送她最后一程。
老方拿出一卷纸,交给雪梅。“这是我题的墓碑。”说完,他就转身回了屋里,背影透着悲痛和沉重。
那天是乙亥年十月十八。
坐在雪雁的墓前,雪梅摸着那墓碑,动情的诉说道。
“姐,这碑上写的是‘爱徒雪雁之墓’,落款是‘师方兰春立’。你听见了吗?师父原谅你了,你又是师父的徒弟了!师父还亲自给你立碑了!”雪梅说到这里,顿觉一阵心酸。“姐,你转卖了六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怜呐……”
雪梅看着墓碑,彷佛看见了雪雁。“姐,你还记得你教我唱戏,给我讲动作吗?你还记得你把你舍不得吃的让给我吃吗?你还记得你晚上给我缝戏服,做棉服吗?”
雪梅擦了擦眼泪,“姐,你放心。我一定找出你的死因,我不会让你糊里糊涂地死的。我一定替你报仇!”
顺子悄悄坐到雪梅的身边,“雪梅,你要节哀!”
“顺子哥,你说咱们唱戏的就这么命苦吗?我从小就失散了亲人,我就把雪雁姐当成我的亲人,可是她也……,我看见雪雁姐,我就更想我娘了,十一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会在的!会在的!”顺子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里好像在思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