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君开了门,回头看见门上的信,有些奇怪。那是被一根飞镖扎在门框上的。沈兰君连忙叫余氏,“当家的,你快来呀!”
余氏不耐烦地言道:“干什么呀?你撞鬼了?”
“你快出来呀!快看呐!”
余氏嘴里骂着出了门,“瞎叫唤什么呀?我看你真是……妈呀!”她看到这封信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呀?”
沈兰君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呀!”
“把它取下来,快!”
沈兰君拽了半天,那镖仍然是纹丝未动。他急得满头是汗,就取来了锤子,把飞镖往出锤。
“你可真是个废物点心!”“人家手飞进去的,你拿锤子都锤这么半天!”“你轻着点,别把我门给我弄坏了。”
沈兰君忍受着余氏的谩骂,他终于把它取下来了。“好了,好了,取下来了,当家的。”
余氏展开信,一看,吓了一大跳。
“明日午时,定取你贼婆狗命”
下面是一个用鲜血书写的落款“闯”
余氏看罢信,战战嗦嗦地将信放下,脸色变得煞白。
“当家的,怎么办?”沈兰君试探地问。
余氏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强颜镇定。“你慌什么呀?没用的东西!”余氏在心里细细盘算,“你说这个‘闯’是谁呀?”
沈兰君被撅回去后,也开始在心里想叫“闯”的人。
两人几乎同时叫起来,“刘闯!”
等雪梅回到家的时候,听到上房哭哭啼啼,她走到门前,透过玻璃,看见张妈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哀求。余氏气冲斗牛地坐在太师椅上,不为所动。她感到奇怪,本想进去问个明白,又怕自己鲁莽反而让张妈多受折磨。
她回到铺房,看见凤儿和她们正在窃窃私语。
“你们知道吗?张妈怎么了?”雪梅问道。
凤儿赶紧招手她过来,“你才回来,出大事儿了!”
雪梅连忙走到她们跟前,“余婆子今天收到一封信,是要取她性命的信。”
“那一定是她得罪了什么人,她仇人多着呢!可这跟张妈有什么关系?”雪梅依旧是茫然的。
“你不知道,那封信是刘闯写的。”
“哎呀,就是张妈的儿子。”
雪梅听了似乎有了些头绪,她是听张妈说过她有个儿子。“可她为什么要杀余婆子?”
她们也摇摇头,“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是呀,他妈还在人家这儿呢!”
大家依然是七嘴八舌地议论。雪梅却望着上房门,为张妈而担忧。
等到下午,张妈才颤颤巍巍地从余氏的房里出来。雪梅到了张妈的房间,张妈正跪在地上,冲着观音菩萨磕头。
雪梅赶紧走到张妈的跟前,“张妈,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妈抬起头,泪水汗水模糊了她焦灼的双眼,“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他,他是给余婆子写了一封取命信吗?”雪梅焦急地问道。
张妈痛苦地点了点头,“他傻呀?他哪能杀得了人家?余奶奶花了大价钱,已经找了侦缉队和警察局,人家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来呢!我看他反而要让人家给杀了,那时候我可怎么办?”说着张妈便嚎啕地哭起来,雪梅只能一味地安慰她。
到了深夜,雪梅劝慰着张妈睡下。她走过院子,雪雁房里的灯和前院余婆子的灯都还没有灭。雪雁唱戏的包银根本养不活她自己,何况她还要抽烟土。所以她接了一些缝穷的活儿,想必她现在正在灯下缝补,雪梅望着她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雪梅就想到张妈的房子里守着张妈,恐她寻了短见。
等她走到门前时,听见门里有人讲话,她悄悄地站在门前,透过门缝向内望去。她发现雪雁正跪在张妈的面前。
“张妈,你放心,一切有我!”
雪雁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等等。”张妈站起来,挡在雪雁的面前,“你不许去,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准去。”
“张妈,您就让我去吧!我不去我心里难受!”雪雁哀求地看着张妈。
“可我已经快要失去一个儿子了,我不想看着你白白送死!为了他你不值呀!”张妈狠了狠心,咬着后牙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他是活该呀!他该死,他该死呀……”
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雪梅随时满腔疑惑,但看此情景,她的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雪雁抱住张妈,难以抑制心中的悔恨愧疚,“张妈,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当年……”
顿时,远处传来“砰”一声枪响,搅乱了所有人的思绪。
雪梅吓了一跳,紧步向院中跑去,张妈和雪雁也跑出了门,脸上还挂着泪痕。
顺子他们也都走到了张妈的门前,大家也都扎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动静。
忽然又响起了枪声,这回是连串的枪声,“砰砰……砰。”
人心有了些慌乱,但大家都克制着自己,强装镇静宽慰着张妈。“没事儿,枪声离得这么远,不会有事儿的。”
“是,不能有事儿。”
过了一会儿,前院来了一队兵,他们一窝蜂地一般站在院子里,这些人是警察。
大家也赶紧都跑到了圆门边上,焦急地看着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从门外走进一个留着连鬓络腮胡,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他习惯性地将嘴唇向右抽动着,那胡子也随着一翘一翘的。他穿着一身警察制服,那凸起的肚子更加地明显,他满脸的横肉,眼睛像一头猛虎一样,在窥探着一切,让人不安而后怕。这是山西省会公安局的新任警察队队长江麟霆。
余氏立刻迎了出去,“江队长,您辛苦了!”沈兰君谄媚地欠身道,“江队长,您先屋里请。”
江麟霆一开口,一嘴的山东口音,“都别忙呢!为民众的治安鞠躬尽瘁,是我们的职责!再说,我们都要对得起党国,对得起蒋委员长的信任。”
“是,是,有您来呐,那可真是我们百姓之福哇!不用说,您今天一定是大获全胜!”余氏咧嘴笑道,露出一口的黄牙。
江麟霆拍了拍肚子,摸了摸上翘的胡须,脸上全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那是自然,区区几个亡命之徒,我一下子就把那个叫什么闯的人打死了!”说完他哈哈大笑,余氏也陪着笑起来,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没等他说完,雪雁已经昏倒在地。
“这个狂徒早有命案在身,两年以前,他杀了人,可是凶器却不见了。那可是一把三尺长的钢刀!”
“钢刀?”余氏吓了一跳,莫非是她让沈兰君毁的那一把。
“怎么?你见过?”江麟霆朝着余氏问道。
“没有!”余氏急速地回绝,后背却发了一身冷汗。
“得知江局长剿灭贼寇,我们当家的特地在晋隆饭店摆下一桌,您一定得赏脸。”沈兰君赶紧转移话题,为江麟霆点燃了烟。“江队长,您先屋里请!”
“请”三人随即进了屋。
顺子和虎娃他们把雪雁扶进了屋。可是张妈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她只是木然地往回走……
生活纵有天大的不幸,岁月也不会为谁网开一面,他冷酷地往前波动着时间轮。只留下心灵的巨大沟壑等待着时间来填补,岁月来冲淡。
转眼已过半月,人们渐渐恢复了平静。
雪梅回到家以后,经过雪雁的房间,她想到那件事,就有满肚子的疑惑。雪雁和张妈的儿子究竟有什么关系?她本来是早就想问的,可是雪雁的精神一直不好。
今天她看雪雁的房里还亮着灯,就想进去看看。
一推开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再看雪雁,她正圪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补着衣服。雪雁借着灯,勉强看到是雪梅,正要招呼之际,一阵剧烈的咳嗽堵住了她的喉咙。
“雪雁姐,你怎么了?”雪梅紧步上前,拍打着雪雁的后背。
雪雁一阵咳嗽过去以后,脸上挤出些笑容,“没事,可能是天凉了,受寒。”
雪梅坐到雪雁的身边,抢过雪雁手里的衣服。“姐,你不要再接缝穷的活了,这样下去,你的眼睛会坏的。”
“不碍事的。”雪雁停下了针线,和蔼地看着雪梅。“好!姐先不做了。你找姐有什么事?”
“姐,我是想跟你聊聊张妈儿子的事情。”
雪梅一说完,雪雁的神色变得忧伤起来,眼角自觉地垂下两行清泪。“不说了,这都多少年的陈年往事了。”
“姐,你就跟我讲讲吧!我想听。”雪梅有些撒娇地拽着雪雁的胳膊。
雪雁擦了擦脸旁的泪滴,“那好吧!姐就跟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