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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沆瀣浊流 第四十九章 特殊人物
书名：微光摇曳 作者：老徒1 更新时间：2017-10-08 18:19 字数：5370
重庆。罗家湾。军统局总部。
毛人凤一踏进局长办公室就能感受满室的紧张。
坐在办公桌后的局座正在低头用双手揉着太阳穴。
毛人凤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局座……”毛人凤走近轻声呼唤。
戴笠没有抬头，他一只手指了指书案上的几封电报。
毛人凤轻轻地拿起那几封电报。
一封是赵理君的电报。电报内容是通报拟执行的汪党六大爆炸计划受挫。
毛人凤的眉头皱起来。
电报中再次提到了杜少枫。正是他阻止了爆炸执行人员进入76号。
毛人凤的为难来自于他已经找不到理由劝解戴局长放过这个叛徒。
这个叛徒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上海站的行动，难道必须要投入力量对付这样一个危险性无法预估的人物？
毛人凤斟酌着。
“局座。实在不行，我们是不是可以精心布置一次对杜少枫的刺杀？是该解决这个麻烦了……”毛人凤小心地试探着。
毛人凤伸出一只手指指点着。
毛人凤一时间没有明白戴笠的意图。
“局座……您有什么指示？……”毛人凤不得不再次发声。
“接着往下看……上海这地方究竟为什么这样邪？”戴笠终于出声，他的声音里全是烦躁。
毛人凤迅速浏览其余的电报。
一封署名SA小组的电报让他似乎明白了戴笠的烦躁原因。
“蜥蜴失踪。极可能失陷76号。蜥蜴住所和办公场所未受到搜查。分析结果：蜥蜴可能尚未暴露。急盼下一步指示。”SA小组的电报透出了对方的迷茫和急切。
“局座……他们有确凿证据证明蜥蜴失陷76号吗？”毛人凤知道局座对蜥蜴的态度，他必须迅速表态。
“我说了……继续看……看完”戴笠烦躁地敲打着桌案。
这是戴笠很少表现出来的急躁。
毛人凤慌乱地翻看了接下来的一封电报。
“接局座电询，职下迅速进行了核实。76号住进了一位神秘客人。一个年轻的新闻工作者。尚未经历刑讯。此人为王天木捕获。布谷鸟。”毛人凤仔细地看了又看。
这一次他不敢轻易发声了。
“齐五……事态严重了。蜥蜴是我在上海的王牌。可恨这王天木怎么就盯上了他？我一直在回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王天木究竟还知道多少这样的绝密情报？我们要怎样补救？……这些很让人头疼啊。”戴笠的苦恼声音替毛人凤解决了麻烦。
毛人凤长长地抒出了一口郁积在胸口的浊气。
“局座……事情还没到不可挽救的程度，布谷鸟的情报已经很明确，我们还有时间，营救蜥蜴还是大有希望啊。”毛人凤只能顺着宽慰对方的路子走下去。
“齐五啊……即使救下了蜥蜴，蜥蜴的价值呢？他还能是原来的蜥蜴吗？我几年的心血啊……”戴笠的声音里渗透着痛苦和沮丧。
他一直没有停止的揉按太阳穴的动作让人不忍目睹。
“局座……尽人力吧。至少我们要全力一试啊。蜥蜴的档案被您一直严密保护，我想王天木也不会有完整的证据。布谷鸟的情报就是最好的证明。局座，完全值得我们拼一把。”毛人凤调动着一切感情。
戴笠缓缓抬起头。他的眼里慢慢有了波动。
毛人凤迎着对方的眼光狠狠地点头。
“好。拼一把。我不相信王天木真的成精了……齐五，我交给你一个危险的任务……你有没有胆子接下来？”戴笠似乎有了决断。
“局座请下命令吧。毛人凤一定不辜负局座。”毛人凤迅速地立正。
“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能让我放心了。我决定派你去上海一趟。主持营救蜥蜴的行动。你愿意吗？”戴笠站起来。
“我万分荣幸。”毛人凤保持着高昂的姿态。
“上海现在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不是万不得已，我不舍得齐五犯险啊。你我是兄弟，我……”戴笠的声音有了起伏。
“局座以万金之体尚奔走于重庆和香港之间，甚至还曾经陷入囹圄，齐五何敢爱惜贱躯。局座的军统从来是军人的先锋楷模，我深以能赴上海直接面对倭寇为无上光荣。请局座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绝不辱使命。”毛人凤立正、敬礼。
“好。齐五说的好。”戴笠走过来，他轻拍毛人凤的肩膀。
“局座，我是不是立即出发……”毛人凤继续表现着自己的决心。
“齐五啊，我为什么要派你去？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戴笠的眼睛里有了玩味。
“局座不是说了吗？这是对蜥蜴的重视和爱惜……”毛人凤有了难掩的困惑。
戴笠的嘴角浮起了笑意。
“呵呵。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戴雨农岂是纠结于一个特工安危的人。是的，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蜥蜴的真实身份。但是，更重要的是……我要你去上海代替我下一盘大棋局。军统之中，也只有你的资格可以代替我了。齐五，你当知我的苦心。”戴笠连续轻拍着亲近之人的肩膀。
毛人凤的身体突然绷直，他的内心涌起了感动和兴奋。
“感谢局座的知遇之恩。齐五一定不辱使命。请局座做具体指示。”毛人凤立正敬礼后作势要记录。
“不要记录。要牢牢记在你的脑子里。”戴笠挥了挥手。
“第一件事，抢在中统之前营救出蜥蜴。蜥蜴这个人很复杂……他还有一个中统的身份。如果中统救出了蜥蜴，难保以后蜥蜴不会死心塌地效力中统。所以，你到上海后要立即启动微光小组，微光有特殊的便利条件。”戴笠坐回到自己的座位里，他一边沉吟，一边梳理自己的思路。
毛人凤默默地在脑中整理记录。
“第二件事。这是你上海之行的主要目的。你知道二陈已经去上海的事情了吧。委座委托他二人去上海建立抗战统一工作委员会……哼，决不能让他二人统合上海的工商界。绝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戴笠突然激动起来。
毛人凤不敢接话，他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惊涛骇浪。
戴笠在抗战最关键阶段还在这样不遗余力打压排挤中统的举动让他震惊。
“呵呵，齐五，你是不是在想，我戴笠为什么不顾大局打压中统吧。”戴笠突然眼中绽放了光芒。他的嘴角有了明显的玩味笑容。
“不。局座每一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相信局座有更好的布局。”毛人凤刷的一个标准的立正军姿。他几乎是咬着牙在宣誓。
“哈哈。齐五果然是妙人。没错，我就是要改变老头子的错误布局。我就是要让抗战成果更有成效。老头子错了，大错特错啊……二陈凭什么去上海领导商界领袖？就凭他们死了三十多年的叔叔陈其美吗？这简直是拿上海商界的抗战大业在胡闹……老头子犯糊涂了。当此危急时刻，当行霹雳手段。二陈有什么尿性天下皆知。上海商界的抗战必须倚重杜月笙。我军统只能配合杜月笙。齐五，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戴笠似乎在宣泄。
毛人凤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戴笠的怨气中夹杂的万丈雄心让他兴奋。
“局座。我明白，杜先生是我军统的一大助力。他和您一直是知己。”毛人凤吐出了兴奋。
戴笠再次深深地看了他几眼。
“齐五。你错了。我不是因为私交才力推杜月笙。我是一心为国啊……上海未来的商战在重要性上绝不会小于军事战争。战争最后拼的是经济实力。我军统拼命把手伸进经济领域是为什么？就是为了有和日寇正面对决的实力。我预计，在将来的上海，我军统一定会和汪精卫的伪政府有一场商业决战……我需要这些商界领袖的配合。可是，老头子派二陈去上海这一步昏招打乱了我的布局。我一定要扳回这个局面。齐五，我戴雨农拜托了。”戴笠似乎有些动情了。
“敢不为局座，为军统的大业效死。局座，给我布置具体任务吧。齐五已经亟不可待了。”毛人凤再也没有了任何杂念。
戴笠深深地观察了对方好一会儿。
“好。齐五。去上海后要主动接触黄金荣、虞洽卿等一众商界领袖。一定要争取他们明确表态支持杜月笙。对他们一定要尊重……但是，也一定要展示军统的雷霆手段，必要时，你可以杀几个上海滩的大汉奸……那个季云卿怎么样？李士群的青帮师傅你有没有兴趣？”戴笠的语气很轻松。
毛人凤内心一震，他明白，这是自己的一次机会，更是一次对自己的挑战。
“局座，既然您点名了，我给您办到就是。”毛人凤抛开了一切犹豫。
“哈哈。好。有我军统的气魄。我本不欲在营救蜥蜴的关键时刻去触怒李士群，可是，不让上海商界震动一次也无法争取他们啊。还有，给二陈一些压力，让他们这两个贵公子体验一下血雨腥风也好啊……哈哈，我真想看看这两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会是怎样应对76号的疯狂。齐五，微光和上海站对李士群似乎评价很高嘛……有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戴笠的情绪似乎高涨起来。
毛人凤苦笑了一下。他实在无法产生和局座一样的心态。
“局座，我一定不辱使命。”毛人凤唯有做出一副慷慨状。
“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拭目以待了。”戴笠微笑着。
“请局座静候我军统上海站的佳音。”毛人凤如释重负地立正敬礼。
戴笠抬手，还礼。
“齐五。上海的事情……拜托了！”戴笠的声音里有着庄重，更有着复杂。
毛人凤的眼中有了酸涩。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局座在这里给人还礼。
他一时间张口说不出话来。
戴笠微笑着……
王天木径直走到那张秋露女士预约的厢坐里坐下。
“对不起，这个座位已经被预定了。”侍应生在他落座的一瞬间闪出来。
“对。我就是等待秋露女士的人。请把这一桌记在我的账上。我在你们的台子上交了保证金。”一身西服革履的王天木展演微笑。
王天木的内心有着忐忑。
红房子餐厅外，柯越带着几个兄弟百无聊赖地吸着烟。
“大哥。您进去吧，这里哪是您的贵足停留的地方啊。”旁边的一个一身西服的兄弟及时送上了谄媚。
“好小子，有眼色。我和你们一样，丘八出身的人哪有那么金贵。可惜这地方太扎眼，要不然我一定请弟兄们进去享受一下上流人的生活。是我柯越对不住弟兄们了。来，一人三块大洋……弟兄们跟着我辛苦了。”柯越一脸的真诚歉疚之色。
一片欢呼夹杂着感叹。
一辆白色的雪佛兰轿车上走下一位旗袍丽人时，柯越的眉头走起来。
丽人和司机挥手告别的时候，柯越的眉头舒展开。
走进餐厅的旗袍丽人笑语嫣然地和每一个认识的人打着招呼。
王天木直起身子努力保持着微笑。
他的心不自觉地狂跳起来。这是一种久违的的兴奋。
也许，在上海这个大都市里，在他事业陷入低谷的特殊时刻，他迫切需要一份慰藉。
“你来了。”旗袍丽人径直走到他面前。
王天木早已站起身迎候着对方的到来。
“冒昧了。”王天木保持着绅士的微微屈身。
旗袍丽人绽放了一抹娇笑。她自顾自坐下。
“王先生真是聪明人。请坐。我是秋露。本名胡依楣。”旗袍丽人伸出手。
坐下的王天木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柔荑。
女人的手柔软光滑，纤细优雅。
“王天木。特工总部一个闲人。很荣幸与上海滩著名才女作家相识。”王天木绽放着淡淡的微笑。
“清末的武状元。一个昔日的抗日英雄。呵呵……认识您是我的荣幸才对。”秋露娇笑着。
她优雅地从手包里拿出一个银色的烟盒，抽出一根烟。
王天木迅速地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打火机。
秋露点燃香烟，优雅地吸了一口，喷出一缕烟雾。
然后她在烟灰缸里把烟按灭。
“这是……”王天木有了愕然。
“抽烟是一种自我保护啊。只是为了显示叛逆，显示自己不是好惹的啊。呵呵……都是假象……”女人继续着娇笑，继续着顽皮。
“哈哈……秋露女士果然不凡。一见面就展示了不同的一面。”王天木发自内心地赞叹着。
“但愿不让你讨厌就好。我是一个随性的人。作家都是特立独行的人。呵呵。先生要对我宽容些才好。”秋露继续着戏弄。
“哪里。真性情最难得。在这处处烽烟的时刻，真情尤其可贵。王某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感谢秋露女士带给我的美好时光。”王天木的内心涌起激荡。
女人的笑突然敛去，她的眼里掠起一抹异色。
“……秋露女士，，是不是王某冒昧唐突了。有不周之处还望你见谅。王某是一个粗鄙的武人，实在……”王天木在对方变幻的神情里突然有了突如其来的慌张。
他真的害怕眼前的人会突然站起来离去。
“实在是大胆……呵呵，也很浪漫。咯咯……”女人截住了他的话，她突然荡起了畅快的笑。
王天木深深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他被对方随时变幻的戏弄彻底降服了……
“好了。我饿了。点餐吧。”秋露微微伸展了身体。
“请让我有幸请美丽的秋露女士共进晚餐。”王天木递过去餐单。
丽人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
“你果然不是一个粗鄙武夫。你很有情趣嘛。知道我为什么认识你吗？你是不是在等着我的答案……呵呵……”丽人好看的眼睛里注满了快乐的戏谑。
王天木狠狠地点着头。
“因为……第一，你身上有一个英雄的气息……呵呵……第二，我是一个作家，我有着敏感的嗅觉和想象力……哈哈……第三，我和李士群一家很熟，他欣赏的人我都会留心在意……咯咯……没有什么巧遇，只有一份缘分罢了……好了，这一下你放心了吧。我们开始晚餐……”丽人摇曳着顽皮的笑，摇曳着动人的身姿。
王天木木讷地发不出声音。他沉醉在对方的摇曳中。
红房子外面的柯越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挥了挥手。
“弟兄们，我们走。一起去满香楼喝酒去。”他在挥手的同时最后望了一眼玻璃后的那张厢坐。
两份套餐让两个人在优雅气氛中能够倾心交谈。
“感谢你把自己的经历讲给我听。这是一份惊心动魄的小说题材。我能把它写成书吗？”丽人一脸的崇拜之色。
“……能不能等一等。等到这场战争有一个结局，等到我的个人命运有一个最后的结论。”王天木的脸上浮起苦笑。
丽人微笑起来。她伸出手握住对方拿着餐刀的手。
“你心重了……时局已经这样，能不牺牲就是最好的命运。你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和使命不假，可是你有权利对自己的生命尊重。我不关心政治，我只关心一点……你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呵呵。感谢你的晚餐。我是一个严格遵守时间的人，我要回去了。”丽人认真地吐出自己的心声。
怅然若失的情感流动在身体中。王天木有些失措。
“秋露女士……我能不能再次见到你……我很想……结交你这个红颜知己……”王天木有了木讷。
丽人长长的睫毛跳跃着。她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顽皮。
“咯咯……一个大英雄这么腼腆……给你出一个题目吧……这是我的小说……你要用你那漂亮的瘦颜体工工整整地抄一遍。什么时候我收到了你的誊抄本，我就考虑你的……愿望……呵呵……”丽人的手中晃动着一本小说。她的笑声里充满着戏弄和顽皮。
王天木郑重地抓过那本小说，《仲夏夜之梦》。
他把小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抚摸着那本小说，感受着心脏的狂跳。
王天木有了年轻人的迷恋和沉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