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霞飞路 一栋独立精致庭院别墅。
“你确定他没有什么暗示吗?”法国驻沪总领事让.杜瓦埃尔眼睛盯着茶几上的三根大黄鱼金条和一封信,他没有去触碰。
“亲爱的。那是一个很有礼貌、很有魅力的东方男子。只是他的样子有点凶。他额头上的一道疤痕好像能跳动。”领事的情妇约瑟芬是一个风情万种的法国女郎。
“哼。狡猾而贪婪的黄猴子都一个样。中国人和日本人都是低等人。我警告你,你不要做出让我难堪的事情。”领事用他那只法兰西的高傲鼻子哼出了不屑。
“哈哈。亲爱的。你嫉妒了。如果你担心,你就每天来我这里牢牢看住我啊。如果你还是偷偷摸摸来找我。那么我可不敢保证做出什么浪漫的事情。”约瑟芬扎进领事的怀里扭动起来。
“好了。亲爱的。我还是要看看这封信。这一定是一封让我为难的信。他们怎么知道你的?看来我是被人盯上了。这似乎不会让人愉快……唔……原来是杜的朋友张啸林……哼。好大的口气。让我对他发出邀请,邀请他作为华界的代表参加正月十五的工部局新年宴会。就凭这三根金条就想取代杜的位置。黄猴子真是贪婪而无知。”领事脸色不断变幻着,最后他不屑地把信纸扔在地上。
“亲爱的,我怕……那个中国人既然能找到这里,他……他真的很强壮……”约瑟芬紧紧搂住了情人的脖子。她在微微发抖。
“哈哈。宝贝。放心。在中国,没有人敢冒犯你。就是他们的总统也不敢冒犯你。我明天就派人来保护你。他们不敢做任何愚蠢的事情的。”领事又是亲吻又是拥抱。他动用了所有的法国人的浪漫来抚慰怀里的佳人。
“那这三根金条呢?还有他明天要来索取的邀请函呢?”领事的情妇终于展现了欢颜后又立即回到了现实。
“既然他自作聪明,那我就让他吃个哑巴亏。明天直接把来人抓进巡捕房。也算是对他的一个警告吧。”黄猴子必须知道,法兰西的一切在这里都神圣不可侵犯。这是国家的尊严。我就代表了法兰西帝国。哼。以为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就可以痴心妄想改变秩序吗?愚蠢的黄猴子。是该教训教训他们了。”领事的语气里增加了冷厉
约瑟芬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情人,她一时间陷入迷醉。
华格阜路张啸林公馆。
书房里。管家张永好拿着一沓子纸张汇报着他认为要汇报给老爷的重要事情。
“好了。其余的你看着办吧。日本人最近要搞一个由中国人自己建立的特务机构。可能总部要设在上海。我是筹备顾问之一。看来近期我要忙着这件事了。帮里的杂事你和几位大佬做主吧。”张啸林意兴阑珊地挥挥手。
“是……老爷,那个小子的事情我还是有点担心。法国驻沪领事可不是我们能轻易得罪的。是不是应该叫停?还请老爷三思。
张啸林抬起手指轻轻地敲自己的额头。
半响之后,他的眼有了神采。
“不。永好。你知道吗?我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他不光功夫好,更难得的是他懂得利用大势呀。你知道我所指的大势是什么吗?”张啸林的眼镜盯住了自己的管家。
张永好只有懵懂。
“哈哈。所以你只能处理帮里的小事。做大事者必须要会利用时势。现在的大势是什么?现在的大势就是德日结盟。英法结盟和他们争夺世界的主导权。日本虽然没有和法国直接撕破脸,可是他们早想着把势力伸入上海的租界了。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就是日本人的枪。我主动进入法租界,这不正好遂了日本人的愿望了吗?哈哈。这个小子来的真是时候。我要是早有这样的弟子哪里轮得到杜月笙骑在我的头上。不过你还是要记住,盯着这个小子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处置不力,你就……”张啸林最后挥起手在脖子上狠狠地一划。
张永好轻轻地点头。轻轻地退出书房。
公共租界。戈登路。凯司令咖啡厅。
郑钧一副小开的模样呷着蓝山咖啡。他的眼光盯着窗外每一个路过的时尚女郎。
在他的杯子边放着一本电影画报。
郑钧从农历初六这一天起,每天黄昏时间必须在在这间咖啡馆里坐等到七点半。时间正好一个小时。
郑钧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
自己本名不是郑钧,一年前自己已经被军统列入了南京保卫战阵亡名单。
自己新的身份是公共租界里一家外贸公司的普通职员。
这么快被军统唤醒,又是遥遥不期但不能间断的等待,郑钧不能不重视。
听着音乐品着咖啡,还可以放下一切俗务欣赏路上的美女。郑钧喜欢这样的工作。
郑钧渐渐滋生了幸灾乐祸的心情。幸亏自己不再隶属于军统上海站,否则自己不得不参加那些刀光剑影的锄奸行动。
大年初一的陈箓刺杀案让他更加有了这样庆幸。
“这会是什么人?戴先生为什么对他这么重视?真想见见这位神秘人物……”郑钧的思绪飘出了窗外。
南京。宪兵司令部。审讯室。
强光灯终于熄灭,所有人陆续撤了出去。审讯室瞬间一片黑暗和寂静。
早已虚脱的杜少枫把自己的身体彻底打开。仰身躺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体会着无尽煎熬后袭遍全身心的舒爽和轻松。
此刻只想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小野君。我可以把他带走了吧。我们约好的。如果你没有收获,那就只好交给我们了。小野君,我也是为了你好。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这几天太辛苦了。”审讯室外的观察室里,两个佐官并肩而立。
满眼血丝的小野松冈死死地盯着审讯室地板上呈大字仰躺的人。
“不。我绝不会让他这样离开宪兵队。为了那么多大日本的英魂。我不能让这个支那猪如此戏弄。来人。把青木长官看好,对不起了,青木君,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那就是为死去的大日本勇士挽回光荣。不要阻拦我。我们走。”小野松冈的狂性开始发作。
“小野松冈。我警告你,不要失去理智。你只是大日本帝国的一个普通军人,你必须服从大日本帝国的整体利益……你们。快带我去,我命令你们。否则,我会枪毙你们。”青木武重也陷入了狂躁。
直到被拖着走了很长距离后扔到坚硬的地面时,杜少枫才恋恋不舍地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日本式练功馆。身体下也是很考究的榻榻米。
几个日本和服装扮的人跪坐在一边。
杜少枫挣扎着坐起来。他也跪坐在榻榻米上对着几个武士打扮的人鞠躬。
“杜少枫。我很敬佩你这几天的表现。可是,这些还不够。我们大日本帝国是武士至上的国家。所以,你要想离开宪兵司令部,你必须打赢这几个日本帝国的武士。我们只允许胜利者离开宪兵司令部。懦夫只能永远烂在这里或者喂狗。杜少枫。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甲贺流的传人伊藤明彦,他擅长刺杀和搏击。这位是一刀流的大松武藏,他擅长剑术。这位是小川流的高手原田骏。他精于柔道。他们都知道你,也以能和你较技为荣。”小野松冈还是一身军服。
“久仰自然门杜大师的武学。当年杜大师在敝国未曾一败。虽然不能领教杜大师的风采,但是能得杜大师传人指点,也算有幸。请多多指教!”左右腰间斜插三把不同尺寸的武士剑的大松武藏带头鞠躬施礼
杜少枫也深深还礼。
身材最粗壮的原田骏首先站起来走到屋中间。
“我是原田骏。请多指教!”原田骏微微俯下身体,他的身体瞬间有细微的膨胀。
“对不起。我不会和日本朋友动手的。我说过,我的余生都会为我亲手杀死的大和亡魂祈祷和忏悔。让诸君失望了。对不起。”杜少枫深深地伏下身把脸贴在榻榻米上。
“八嘎。你敢侮辱我。支那猪。”原田骏瞬间脸色突变。他扑上去抱住对方的腰,他把对方直接从头上向后摔了出去。
一声闷响,杜少枫一动不动了。没有痛苦的挣扎,只有死一样的僵直。
“起来。支那猪。和我象武士一样对决……起来。”原田骏狂吼着,终于他再次扑上去抓住地上的“尸体”。
“住手”。两个声音急促地喊出来。大松武藏在喊出声音的同时扑出来抱住原田骏的腰。
原田骏涨红着脸色却发不出力。
“够了。杜少枫。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大日本帝国的武士较技,而且你在宪兵司令部装死。那我只好让你喂狗了。来人。给他戴上手铐脚镣拖回到0号囚室。我的爱犬暴守鹤已经饿了两天了。上一个被他吃的正是你们支那军统的人。哈哈。杜少枫,我的暴守鹤取自我大日本上古神兽。被他吃了也算对我那么多大和英灵有了一个告慰。拖走。”小野松冈轻蔑中裹挟着狂躁。
青木武重赶到0号囚室的时候,囚室的门外已经站满了兴奋的宪兵。
“小野。我再一次警告你。你没有权力处置杜少枫。我们都没有权力。如果你执意对抗,我只能把你这个目无军纪的懦夫送上军事法庭。你已经干扰了大日本帝国的战略部署,你已经构成了犯罪。我希望你及时改正。小野君。悬崖勒马吧。不要让那么多有识之士的努力因为你的愚蠢而功亏一篑。我也恨杜少枫,可是我们有更多办法折磨他。拜托了,小野君。”青木武重冲到小野面前又是威胁又是请求。
“青木君。我已经下了命令。军令难以收回了。这些士兵都在等着看我的暴守鹤为战友复仇。我不能退缩了。如果我给帝国造成损失,我一定会剖腹谢罪的。对不起了,请让我最后完后这件神圣的事。”小野贴着囚室的小窗向着里面专注地凝视。
青木无奈地闭了一下眼。他无奈地凑过去观察里面即将发生的惨状。
里面的水泥地上躺着被手铐脚镣完全束缚住的杜少枫。此刻的杜少枫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直到那只吐着血红舌头的狼狗被牵到囚室门口。青木武重彻底闭上了眼。
“小野。你不是帝国的军人。你是帝国军人的羞耻。”青木重重地吐出了自己的不屑和轻蔑。
“我知道。可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让支那猪成为我们大日本军人心中的一个阴影。这个耻辱就由我来承担吧。”小野松冈终于转过脸面对往常不敢直接得罪的同僚。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好吧。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接下来就是我特高课的事情了。”青木终于开口。
作为大日本军人,他不得不做最后的纵容。
“守鹤。你的名字是日本上古的神兽。希望你不要辜负神兽的威武。去吧。去撕扯,去吞噬支那人的血肉吧。”小野松冈爱抚着高过一米的狼狗头颅。
门被宪兵推开,狼狗迫不及待地窜了进去。
宪兵都挤到了门口,他们屏声静气地盯着门上短栅栏里的一切。
两个佐官也紧贴着小窗户一眼不眨地观察着一切。
囚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狼狗吐出舌头喷气的重音,只有狼狗围着“尸体”走动发出的沙沙声。
地上的“尸体”依然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擅自动手了?你敢违抗命令?”青木武重狠狠地瞪向了身边的宪兵队长。
“不是我,是原田骏摔了他一下。我摸过他的鼻息,他还活着。最多只是休克。我没有那么无耻和胆怯,对一个死人还用手铐脚镣。”小野不屑地反驳着。
他的眼一瞬也没有离开自己的爱犬。
终于,狼狗在离“尸体”两米处停下。它停止了观察。它身体慢慢伏下,然后向上绷直。它的嘴完全张开。它闪电般跃起。
青木武重如释重负地闭了一下眼,然后努力地睁开。
门口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青木武重的瞳孔突然放大。他的瞳孔里传来了他认为不可思议的影像。
地上的“尸体”在狼狗跃起的瞬间突然原地打了一个旋转。
令人恐惧的诈尸,令人血脉喷张的反击。
“尸体”旋转后突然伸出了两只胳膊。这两只胳膊是迎着狼犬的血口伸出去。
狼犬在下落的瞬间与两只胳膊纠缠到一起。
囚室外的观赏者看不清瞬间发生的事,他们只能想象着接下来的惨烈。
囚室内一声凄厉的呜咽让所有的观赏者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
青木武重的意识回归的瞬间他意识到了那是狼犬的呜咽。
随后,他看到了狼犬剧烈扭动的头颅和它剧烈抽搐的四肢。
再随后,他看到了那两只环绕在狼犬两只耳边的拳头。
他终于看清了一条勒在狼犬血口里的短短的手铐锁链。
那是一条让狼犬无法闭合咬口的绞索。一条沿着狼犬的颚部不断撕开血肉的夺命绞索。
小野松冈目眦俱裂地扭住囚室小床上的铁条。他眼睁睁地看着爱犬的嘴越来越大,眼睁睁地看着爱犬颚部的撕裂越来越大。直到他看到那条让他几乎心脏停止跳动的撕裂一直贯穿到狼犬的脖颈。
在狼犬彻底停止呜咽,停止抽搐的瞬间,小野松冈的身体瘫在了地上。
囚室内几乎没有血迹,可是狼犬的头几乎被撕成了两半。
囚室外一片死寂。观赏的宪兵们失去了说话和走动的力气。
突然,一个宪兵反身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不断有人跑开去蹲在墙边呕吐。
青木伸手扶住墙忍受着强烈的胃酸,忍受着双腿的抖动。
“来人。把小野队长抬走。”缓过来的青木第一时间就喊出了自己的不屑。
走出宪兵司令部的大楼,走进阳光里。
杜少枫立即闭上了眼。他的眼前一片剧烈的眩晕。
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呼气,轻轻地收敛起一切杂念。
“杜少枫君。此刻你有什么感受?”旁边搀扶他的青木武重语气里有了异样的亲近。
“……重生……”杜少枫的喉头艰难地蠕动着。
他倏地睁开眼。无畏地抬眼迎向刺目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