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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天下之千秋莫负(正史本纪——天岁城志·顾长宁传)

书名:七夜个人短篇集 作者:七夜 更新时间:2017-05-10 19:22 字数:7111

    崇宁间,太史院有苏谢顾三人为敬帝所重。苏静者,出身青川寒门,幼孤;谢卿者,天阑太守谢怀瑾长子也;顾长宁者,前太史顾家山独子也。三人同入太史院,即为良友。

    崇宁八年元月,城陷。苏静不知所踪,谢卿自焚于室,顾长宁降。永初元年三月,宁复任修史,多秉笔直书,屡犯上忌。尽元帝一朝,宁三囚三复,至武帝即位,犹为太史院之首,人以为奇。曰:几代史官,未有及顾太史者也。

    ——天岁城志·顾长宁传

    春风复来,岁月荏苒,故人安在?

    永初元年三月,顾长宁返京,复职修史。至此,前太史院三杰,惟余顾一人矣。而那场颠覆天下的战火,恍然已经成为久远的记忆,在人们的心中渐渐淡去,最后忘记。

    最终这段乱世,会连同那些在战争里付出生命与鲜血的人,一并被埋葬。这就是历史的规律,大浪淘沙。无论是谁,在这滚滚向前的洪流面前,都是如此渺小,不堪一击。而那些在浪潮中消失的沙粒,是不会有人记得的。

    但想要记得的人,终归会记得。

    就像顾长宁。在他的心里,一直记得崇宁年间的那些事,还有那些人。那些,永不会再见的故人。或许有一天,别的人会从史书上看到他们的名字,也许只是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甚至都不能引起注意。可是他们曾经是如此真实的存在过,与他一起经历过那段彷徨的岁月。他们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音容笑颜,悲欢喜怒,真切如斯。那时的一切,一点一滴,如今想来仍历历在目。每当午夜梦回,惊醒坐起,他仿佛都还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有责怪的,有不解的,有相懂的,有来探的。他们都在说,都在问,你还记得吗?

    是的,他记得。 他们曾经那样努力地爱过,恨过,带着无比的热烈同挣扎。那段伴随着荣耀和泪水的历史,也许多年之后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的故事,但是,他会记得。一直记得。

    而这,也是他必须要回来的理由。 宁愿背负降臣之名,为千夫所指,苟延残喘,就是为了今遭能够握笔,为他们写下这一篇荡气回肠的热血过往。记下那一段铭刻深情与无悔的年月。他要让人们永远记住,他们在那段时间里有过的信念,和所有那些选择背后的情感。因为那样的情感,才是支撑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真正力量。在命运的道路上,虽然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但同样真诚而坚定,在各自选择的人生路上,无所畏惧,一往直前。

    他,顾长宁,将要写下的这字字句句,都包含着他们为之拼搏,奋斗,洒下的血与泪。这是他们的人生,他们所有的故事。那些曾经闪耀的理想与光辉,千秋万载,永不相负。

    经年之后,再次踏入太史院院门的顾长宁饱含辛酸。只是这样跌宕的心情,在如今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殿苑内,已经再没有可以相诉之人。院门旁的那棵老松依然枝干虬劲,郁郁苍苍。尽管世事变幻,风云倾覆,在经历战火的洗礼之后,它仍然屹立在那里,坚韧不拔。就如同他第一次走进这道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样子。岁寒知松柏,然而又有没有人真正知道他顾长宁呢?

    这院落,依旧是当年的样子。门庭未变,改换了的只是人。曾经的那一批人再不复见。崇宁八年春,白炎入天岁城后,鸩敬帝,清朝堂,废宫室。二月即位,定国号周,改元永初。新的时**始了,而那些朝堂旧人为白炎所驱,死的死,走的走。每次上朝,站在皇极大殿的时候,虽然朝堂臣子满列,然而不知为何,顾长宁却总是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有时候他仿佛还能看到过去的那些脸孔在某个瞬间转过脸来对他微笑。礼貌,而又温暖,令人失神。整个朝堂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刻他悄然抬袖,拭去眼角的噙泪。他不知道的是,大殿之上,有一个人察觉到了他这个不寻常的微小举动,因而牵动心底埋藏的剧痛。而那个人,就是坐在皇位上的白炎。隔着恍惚交错的时空,两个心怀感伤的男子,陷入回忆的深深漩涡之中。

    皇极殿外,初春的阳光里,一阵风吹起一片落花,飘过宫墙,飘过红尘,飘向那遥远的人世之外。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飞向那高高的,明媚的苍穹。

    顾长宁想起,他与苏静,谢卿三人初见的那天。时间好像回到了一切刚刚开始的那时候。崇宁元年,顾长宁继父之职荣列太史院。出身青川寒门的苏静,天阑太守谢怀瑾长子谢卿,同时进入太史院。三人一见如故,结为挚友。他记得,那一年……

    那还是太子容熙刚刚继位,改年号为崇宁之初。初登帝位基础未稳的敬帝亟需一批年轻能臣作为肱骨,一扫长平旧政腐朽保守的风气,树立自己的威望。而苏谢顾三人正值此适时之机,为敬帝所启用,入职朝堂。三人以新政变革之论点与长平旧党人针锋相对,为保守派所厌憎,却正好迎合了敬帝想要去除旧习,打击长平党人以老臣自倚盘踞朝堂之锋芒气焰借以稳固帝位的心意,于是三人每奏之策皆为帝王所采纳,三人也渐为帝王所器,俨然成为年轻一派革新之臣的领袖人物。

    而那时的顾长宁还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风光荣耀的表面之下,掩藏着的如影随形的阴谋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又怎么会想到,当翻天覆地的那一日来临,自己最相信的人,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却一转身变成了将整个国家葬送的那只手。甚至有一段时间,都使他怀疑过去的那一切美好的时光,是不是都是假的?曾经和自己并肩相立,于朝堂上激扬指点舌战群臣的青年才俊,为什么忽然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对朋友刀枪相向的仇敌?

    他第一次见到苏静,是刚进太史院的第二天。那一天,刚进门的他就听到大家都在议论那个出身寒门却以一篇惊人之策惊动天子,亲自将他的科考试卷点为当试第一的今科榜首,苏静。听说皇上将他放在太史院,今日就会来报到。大家都争相想要最先一睹这个为帝王钦点才华惊世的文才状元。见到苏静的第一眼,顾长宁远远的站在人群后,看见一个朝气勃勃年轻俊秀的青年人迈进太史院的门槛。阳光之下,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身上仿佛散发着一层光晕,明亮而耀人。他的目光,充满了勃发的激情和自信。在众人的围观之中,毫不显得难为或者无措,反而一脸淡然。

    不能不说,顾长宁对这个人的第一印像,是欣赏的。仿佛只是这一眼,他便知道这个人是与别人不同的,是特别的,并且将会是能有资格成为自己朋友的人。而苏静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隔着人群对他露出了友善的微笑。然后出现的还有后来的谢卿。三人皆文采出众,且政论相近,兴趣相同,很快成为知交。

    当三人的光芒终于得以在朝堂上显露无余,帝王侧目,欣喜倚之为心腹,天下遂名。长平旧党人抨之为太史院三逆,而喜欢他们的人却赞他们为太史院三杰。

    这样的三个人,却最终在崇宁八年元月,炎军兵临天岁城下的那一日走到了彼此相对立的时刻。人们只知道就在那场大战发生后的第二个月,城内有人通敌,将所有粮草补给焚毁殆尽,促使守军无以为继,也终于导致了最后的兵败。而没有人知道的是,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只有顾长宁知道,那一天所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他毕生难忘,却终生不愿再提起。世人所知的是,天岁城陷之后,太史院三杰,顾长宁降,苏静不知所踪,谢卿自焚于室,守节殉国。

    很多年以后,就连白炎都已经不在了。顾长宁还是一个人守在这里,守在这座再无故人的天岁城。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他总是在永安钟楼传来的钟声里怀念起那些远去的时光。他总是怀念,在崇宁之乱之前,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那个时候。现在想来,原来所有寻常相待的时刻,此刻回忆起来竟觉得如此珍贵。那些美妙的年月,和知己旧友相伴共度过的每一刻好辰光,一幕一幕记忆中的画面,所有以为遗忘的细节都变得纤毫毕现,鲜明如昨。过去的一切,仿若一个巨大而不真切恍由幻术堆砌而成的梦境,动人一分,伤人一寸。而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只要能留在那样的梦里。然而这世间多少寻梦之人,纵使费尽一生心力,念念不忘,又如何能真正一偿心愿,寻得心中梦之所向。红尘惘惘,人世殇殇。故梦难回。

    作为史官,看尽多少前朝旧事,历史上的那些人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留下什么样的功业,最后都不过是后人笔墨间的一个名字,一段历史。甚至有的连名字都无法留下。没有人知道那些名字背后真正存在过的是怎样鲜活的形象,曾经抱着怎样的情感与热烈的心愿存活过。后人对于他们的记忆永远是冰冷的文字,后世史家一厢情愿的评断,“胜者为王败者寇”阴暗理论者的肆意歪曲。他知道,千年之后,或许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今朝的变乱,更不会记挂这些变乱背后掩藏的功过人事。即使他再坚持,不惜上犯帝忌也要记下所有真正发生过的往事。可是,当沧海桑田,纵使自己,和自己所坚守的那些信念,还有自己不肯忘记的那些人,终究都会沦落为为历史的尘埃,为史册所尘封,成为埋葬于故纸堆中无声的魂魄。

    就像永初元年,顾长宁在从天阑返回天岁复职的途中一路所见的景象。战事初息,城郭破碎,城头之上依稀还有未熄灭的箭头残火,到处是流离迁徙的百姓,满目仓皇,四面悲歌。高台坍塌成废墟堆积路面,曾经热闹的市井只剩下遗泉一井,渺无人烟。路边随处可见的荒冢中露出森森白骨,草草掩埋,连墓碑都无一块,不知道是谁家青春儿郎,女儿笑颜。他们死在路上,永远不能再归家。这一场乱世,有人唱凯旋,有人彻夜哭。而这些为历史所遗漏的真实的碎片,千年尘封之后,有谁会记得?

    这些没有人会在意的事情,夜夜揪扯着他的心。更加让他明白作为史官的责任。他要记下这些悲凉,凄恻,痛楚,战争带来的疮痍,让后世的人知道,没有一场战役带给世人的会是安乐和希望。战争带来的,永远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不幸。不要因为所谓的正义甚至一己之私,就挑起这会使万民坠入火窟,家破人亡的惨剧。所有那些打着为民起义的旗帜,面对这些令人不忍猝视的惨况之时,都不过是苍白而虚伪的借口。

    就算是白炎,在成为帝王之后做了所有能做的弥补以后,当自己修史犯忌,单独召见相谈之时,也是内心满怀愧疚,承认自己带来的伤害,和这一场战事的错误性质。顾长宁没有想到,他没有给自己找任何理由。而是说,“你说得对,这就是错的。战争就是战争,不是什么别的,战争带来的从来只有死亡。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对的。那么多人因为我的决定而死去了,所以被后世唾骂也是应得的。没有人可以做出选择而又不用付出代价的。这就是我的代价。”他说,“我召你来,只是因为很久没有见过以前的人了,想找个人陪我喝一杯。你愿意吗?”

    白炎,这是一个矛盾而难以定义的人。让人又爱又恨的人。作为帝王,他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帝王。初初登基,便废弃前朝华美宫室,不纳后宫,舍弃一切帝王权力象征与皇家享受,独居于阴郁冷寂的九龙塔内,疏离众人,不亲臣子。但是,你又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朝堂之上,从谏如流,目光如炬,采善罚奸。时时为百姓设想,所有国策规章皆以百姓福祉为本。不享特权,生活简朴,政事勤勉,不擅权术却令众臣敬畏。登基之后,分封诸王各有野心,唯对白炎始终怀有感激和忌惮,以至于直到白炎死后才翻覆作乱。这种白炎留在他们心中的情谊与影响恐怕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第一次见到白炎,顾长宁记得是在天阑谢家的聚会上。当时是谢氏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与小辈们的一次难得的会见与教导。那一天正值冬日,天上下着雪。当这场家族清谈进行到中途的时候,谢婉带着白炎走进了谢家的大门。那时的白炎一身的白衣,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相衬映,合谐得没有一丝不恰。这个恍若遗世独立天人合一的场景,顾长宁想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忘记。这样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烟火气息的翩翩佳公子,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顾长宁也不例外。除了惊艳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个不能对外人道的想法,那就是,这个人与谢婉之间的关系。而后来当他再次听到白炎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是在朝堂之上由天阑传来的战报之中。崇宁七年七月,白炎以慕清和为将,先克北陵,后亲率大军攻天阑城,数日不下。天阑守将谢婉率众苦战,敌众我寡,水尽粮绝,战事危急,奏请帝王派军支援。

    皇极殿上,群臣议论纷纷。长平旧党人皆言恐为白炎阴谋,若调京师援军远赴天阑,炎军由他道袭来,王城兵力削弱将无法抵挡。顾长宁谢卿两人拼死力奏,请求帝王立即派兵援救天阑。一时朝臣分歧相争,帝王无策,左右为难。正值此时,原本一言不发的苏静突然提出了一个

    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荐策,言道白炎起兵只为一人,只要将那人交还与他,自可罢兵。皇位之上,帝王震怒,拂袖而去。就此朝议搁置,无人再敢提起救援天阑之事。终归是帝王默许,任由天阑城自生自灭。七月二十六,天阑城破,谢婉力竭被擒,不肯降,为炎军副将褚七礼枭首三日。天阑谢氏一门十三口殉城。

    九月,炎军攻城掠地,日近帝都。敬帝时不早朝。

    十一月,右相褚九龄府中搜出与弟褚七礼往来信件。褚九龄被指通敌。褚氏满门抄斩。朝野震惊,街谈巷议。皆言帝王无德,冤杀褚氏满门。臣子惊惧,均恐一言道错自招祸端。朝堂之上众人噤声,朝政议事无人敢言。而敬帝无奈,越发沉湎后宫,逃避接连而来战事失利的奏章。

    而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如此迅捷而悄然无息。顾长宁嗅到其中阴谋的意味。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切阴谋的组织者会是自己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会是那个平日为民请命正直无私的铁面苏静。

    崇宁八年二月,城破之前。就是那一天,是在这之前顾长宁发现一切事情因果背后隐藏的人为阴谋之后,便循迹摸索着查出了天岁城内甚至朝廷内部潜藏着周军的奸细,正准备火烧粮仓,与周军里应外合,而那一天,顾长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谢卿苏静二人。三人一同前往天岁城军备粮仓重地,想要一举抓住叛国敌细,击破敌人的图谋。然而顾长宁和谢卿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便是二人最终想要抓出的那个阴谋之首。当他们带着一小队军士到达粮仓之后,的确有几个人正欲谋点火烧毁军备储粮,正当他们要上前喝止抓捕之时,苏静忽然抽出身旁兵士的佩刀杀死了带队的军士长,然后站到了点火之人的那一边。粮仓之内忽然出现了一批早就埋伏在旁的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什么?”

    这是当时顾长宁问苏静的话。苏静只是回答了他一句话,不要说我骗你们,一直以来我所做的从未改变,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也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只是,我们选择的方法,有所不同。

    最好的朋友却变成了刀枪相对的敌人。天意似乎从来如此弄人。谢婉如此,他顾长宁亦如此。那一日,当身边的军士尽皆死去,他与谢卿被软禁于太史院朝房内。窗外远远看见各处粮仓燃起的大火,城楼方向传来周军最后攻城的厮杀之声。那燃烧了整整一个昼夜的火光,烧断了天岁城中每一个人的希望,也烧尽了苏谢顾三人最后的牵连。

    而后就是,天岁城陷,贵妃朱砂堕城殉国。白炎鸩敬帝容熙。即位为帝,即周元帝。定国号周,改元永初。城陷之日,谢卿告别顾长宁,于太史院朝房之内点火自焚,以身殉国。顾长宁降后辞官,只身返回天阑旧居。苏静不知所踪。直到一个月后,顾长宁决定接受周帝召请,重回天岁。世人皆道太史院三杰,以顾长宁为耻也。而无人所知,这短短一日的变故给顾长宁的生命带来的是何种震动,他失去的是什么。谢婉死后,他以为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了。可是,挚友相叛,知交身死,他终于知道,原来上天还要他失去更多。而这些失去,仿佛就是为了让他接受如今的命运,站在这里,这个属于他的位置,做出他应该做的事情。

    就像很久之前的那一天,谢婉对他说的,“我希望有一天我的事情是由你来书写的。”

    而多年之后,烟华海大战之前,当武帝白彻将手中的两封书信递道他面前时,仿佛一生的结都在这一刻悄然而开。作为经历长平,崇宁,永初,太业四朝过往而依旧留存的老人,他当然能认出信上那熟稔而又恍如隔世重见的故人气息。也许,上天也算待他不薄,让他在这生命即将迎来尽头的时刻,终于得到最平静的释然。也终于能够理解,那曾经伤他最深的两个人,他们这一生,似乎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并且,比之于自己,隐忍了更多的苦痛和辛酸。

    白炎,世人都以为他起兵篡位,赐死前朝敬帝。直到死去,一生都背负着这无法洗去的污点与罪名,即使作为帝王,无论后来他做了多少好事,也不能逃脱诸如像自己这样的史家之笔的定论。然而,如今自己手上的,却是所有人都以为死去的那个人的亲笔字迹。而且如果不是这封信,桓温又如何能甘心退去,这永初之乱之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天下恐怕还会多事。

    而另一封信的笔迹,他更是熟悉。因为,那是和自己曾朝夕相处甚至抵足而眠的知交挚友的字。见字如面,却仿佛已是前生。虽然,最终为了各自的理想,他背叛了自己和谢卿,甚至是间接令谢卿自焚而死的凶手。

    然而到了如今,他们三人,也只有他一个人还在那遥远的北方,在凶险的毒蛇之腹,那危机重重的地方继续独自奋战。他苏静,为了周朝天下的安宁,其实比他顾长宁甚至谢卿付出得要多得多。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付出。

    就是这寥寥数字的密报,终使得周朝先一步得知东齐大军将至的消息,抢占先机,筹谋布局,最终在烟华海上与消失多年的慕清和前后夹攻,大败齐军。东齐天王苻坚身受一箭,狼狈败退,一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地回到长安。也埋下了后来为西燕慕容冲所败的祸根,最终为后齐姚氏所灭。

    太业十一年后,白彻退位,江山涅槃。顾长宁告老还乡,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天阑。离开天岁的时候,有僧侣在九龙塔前吟唱着异国的经文,他想,无论白炎和朱砂,还是巫晟和巫婴,他们都已经去到那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吧。而自己,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天阑城门下,顾长宁抬起头,仿佛还能看见谢婉的头颅就在城头看着他,一恍惚便是二十一年。城中还在传唱着那首关于她的歌谣,人们都说谢将军的英魂永佑天阑。

    这么多年后,他再次抬起头,与二十一年前她的目光相对。眼前日月变幻, 蝉鸣后又初雪。记忆中依稀是旧时节,城门上下弦月。那一年,春风穿过绿野,她立在细雨屋檐之下,垂首浅笑。

    光阴流转,如此真切。夜色如水清冽,佳人无邪一笑,身后花开成雪。

    “从此就用我的双眼 替你看遍这个你为之守护的世界。”破晓的城楼上,他对着如洗的碧空,轻轻许下一生诺言。那天际之下,云万里山千叠 天尽头城不夜。

    他和她之间的这一场梦,真的太漫长了,恍然已经用尽了他的一生。而这一刻,借着一刻光阴,让他们停在初见季节,逆风相拥。只用这最平淡的话语,藏住旧日的誓约。

    月光之下,伊人洁白似昔,容颜如花,永不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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