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离开金陵城后便四处游玩,此时唐朝已被契丹军与石敬瑭所灭,李从珂于洛阳自焚,耶律德光册封石敬瑭为帝,改国号为“晋”,唐朝正是宣告灭亡。二人游玩之时,常常见到百姓流离失所,不断有藩镇起兵造反,一时间天下战火不断。
而楚新君的家乡,滁州,本属吴国地界,此时也已被李昪率兵攻灭,李昪登基为帝,国号为“唐”,为了与先前的唐朝区分,且其地理位置偏南,因此后世称之为“南唐”。
一时间天下大乱,兵祸不断,百姓时遭战乱之苦。姐弟二人一路所见无不是哀鸿遍野,征战杀伐。但凡遇见可以帮助的,姐弟二人不遗余力出手相帮,但天下实在太乱,不平之事太多,二人如何能帮得来?
楚惜美这些日子奔波劳苦,人已经瘦了许多,楚新君看得心疼,便要回滁州老家。楚惜美则说,楚家的宅子恐怕已经不在了,我们回去又能住哪呢。楚新君不忍让她再受苦,便执意要回去,哪怕是盖几间草屋,也好过漂泊之苦。
于是二人便赶往滁州,可在途中却又遇见了官兵抢粮,这种事他们不知见了多少,当即出手料理了。在这期间,路过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见二人的义举后不断称赞,当二人说出了姓名后,那人大惊道:“莫不是武林大名鼎鼎的姐弟双侠?”
楚新君点头称是,那汉子拱手躬身道:“久仰大名,我家大哥常说,当今武林他最佩服的就是二位,二位何不跟我去见见大哥,大哥知道后,一定欢喜得紧呢!”
楚新君本想尽快回滁州,于是便看了一眼楚惜美。楚惜美不语,表示默认,于是二人就随着那人去了。
那汉子的大哥是一个占山为王的人,姐弟二人进了山寨后方才知道,楚新君心中先有了几分不快:“如今百姓过得水生火热,你们却干这等打家劫舍的勾当!”
三人来到聚义堂中,坐在正位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脸上一道疤痕,堂中尚有着三四人,乃是这山寨的几位当家。领他们来的汉子向大当家说了情况,那人并没有很欢喜,而是淡淡地道:“二位请坐吧。”
楚新君本就不喜他们的为人,见这些人丝毫不搭理自己,心中更是恼怒,也淡淡地回了一句:“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样肮脏不堪,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楚惜美也不想在此久留,转身便要走。不料却被一干人拦住,那大当家冷笑几声,说道:“楚少侠,你说我们这不干净,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干净吗?”楚新君被问得一愣,楚惜美的身子却突然一震。
楚新君亦冷笑道:“我再不干净,也比你们干净。你们拿的钱,是老百姓口中夺来的,是天下最不干净的东西!”那大当家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们是打家劫舍,可若论起不干净,恐怕楚少侠更胜我们一筹吧!”
楚新君怒道:“你说什么!”楚惜美突然拉住他手臂,说道:“我们快走,不要理他!”刀疤汉子道:“怎么,被我说中了,想走,可惜就算你们走了,也挡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此时大堂内的所有人都在暗笑,投以他们鄙夷的眼光。楚新君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便问道:“有什么话明说,不要惹恼了爷!”刀疤男道:“三弟,楚少侠让我们明说呢,你说我们说是不说啊?”
老三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嘿嘿一笑,说道:“大哥,这也怪不得楚少侠啊,你看看这位大美人,这么漂亮,换做是谁也会受不了的,哈哈哈哈……”楚新君怒道:“你再说一遍!”
楚惜美脸色惨白,拽住楚新君的手,说道:“我们走!”楚新君怒极,但被楚惜美拉着,也只好跟着走出去。刀疤男道:“武林中人人皆知,你们姐弟二人乱伦通奸,还好意思叫双侠,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快活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楚新君本想回去一掌把他拍死了,但看楚惜美的脸色苍白,当下默不作声跟在身后。待出了寨子,楚惜美忽然哭了出来。楚新君忙道:“姐姐你怎么了?”楚惜美哭道:“原来,原来还是被别人知道我们的事了。”
楚新君想了想,说道:“知道又怎样,他们敢把我们如何,姐姐你不必担心,若是你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这就回去把他们杀了!”楚惜美惨然一笑,说道:“就算杀了他们所有人,又有什么用呢,这叫欲盖弥彰,更加证明了我们……”
楚新君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姐姐,反正我们是真心相爱,只要我对你好,你对我好,比什么都重要。”楚惜美凄然地道:“可是我们毕竟是姐弟……”楚新君道:“姐弟又怎样,如果姐姐你不想听到那些风言风语,那我们就找一个没人知道我地方,隐居下来。”
楚惜美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你肯为了我放弃这个花花世界吗?”楚新君道:“这个世道乱得很,算什么花花世界。再说,就算它是个花花世界,只要姐姐你一句话,叫我做什么都行!”
楚惜美双手轻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好弟弟,有你这句话,姐姐这辈子也不枉了。我们这就走,去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楚新君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道:“好,姐姐你说我们去哪?”
这句话让楚惜美再次陷入迷茫,是啊,天下之大,能去何处呢?楚惜美秀眉紧蹙,摇头道:“我现在心情乱得很,什么也想不出,你决定吧,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其实楚新君也想不出能去什么好地方,若是去塞北荒漠,固然没人知道他们,可那里太过困苦,怎能忍心楚惜美去受苦?南方呢,蛮荒烟瘴之地,毒蛇毒虫出没,根本不适合人居住。
楚新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地方,便说道:“我们且走走看吧,等什么时候想到去哪再说。”楚惜美此刻心烦意乱,只好随着他。
于是姐弟二人再次四处漂泊。对于残剑女侠与其弟弟楚新君乱伦之事,武林中传得甚快,不过数月之间,几乎人人皆知。楚新君与楚惜美每到一处,只要被认出来,总有人指指点点,有的甚至对他们吐唾液。楚新君每每要发怒,都被楚惜美制止。
时值冬月,大雪纷飞,关外古道上正奔驰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人很急,不时抬头看看天色,原来天已黄昏,天边最后一道晚霞也要被黑夜吞没,赶车人四下寻找住宿,任凭雪花打在他的脸上,衣服上。
眼前的是一片荒漠,道路两旁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颗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赶车人突然眼前一亮,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家旅店。他心中暗喜,总算在天黑前找到了住处。
于是他放慢速度,使车子尽量平稳,生怕颠着了车里的人。
这家店乃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进关出关的人多数都在这里打尖住宿,因此店面倒是不小,共有三层。来往的人多数是做生意的客商,当然也不乏一些武林豪客。
值此大雪纷飞之时,店门紧闭,里面燃着灯火。赶车人行近店前,便有小二笑着走过来招呼,赶车的男子轻轻掀开帘子,扶着车内的人出来。只见搭在那男子手上的,是一只完美无瑕,洁白细腻的手臂。
跟着一阵香风吹来,车内的人终于走下。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色貂裘,披着一件暗灰色的大氅,被寒风一吹,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男子轻轻地道:“姐姐,只有这一家店了,我们今晚就在这住一晚,明日便出关去。”
女子看着他被风雪吹红的脸,不禁心疼,解下披风,说道:“车内暖和得很,倒是你赶车受了许多风寒。”一边说一边帮他披上。男子笑道:“我们进去吧。”
这对男女正是楚新君与楚惜美。二人为了躲避世人的口水谩骂,不得已,只好选择出关远走,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家旅店,因此楚新君便带着楚惜美住下,只等明日一早,便出关外,再也不管中原的是是非非。
小二招呼二人进了店,门一开,一阵寒风吹进,里面的人立马打了个激灵,杂声道:“看什么呢,快进来啊!”
“快冻死了,把门关上!”
“搞什么呢,小二关门!”
楚新君扶着楚惜美,找了张干净的,没人的座坐下。店中烧着几处炭火,炉上正烧着热水,使得整个店温暖之极,比外面的朔风怒吼,这里简直是天堂了。
楚惜美坐下后,除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了她那艳绝无双的面容。这时,小二拿了两壶热酒,笑呵呵地跑来,说道:“二位,寒冬腊月的,喝些热酒暖暖身子,别被冻坏了……”
他说话声突然中断,脸上的表情也凝结了,眼睛直盯着楚惜美看。楚惜美被看得俏脸羞红,楚新君干咳一声,说道:“小二,再上些菜来。”不料那小二并未听见,仍是盯着楚惜美。
楚新君连叫了两声,那小二方才如梦初醒地道:“是,客官你……我这就去……客官你要点什么?”敢情他是被楚惜美的容貌迷住,连楚新君的话也不曾听清。楚惜美见他这副滑稽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这一笑简直满堂生春,好像是阳春三月桃花初放一般,小二再次看得呆了。
楚新君不耐烦地道:“上些热菜来,快去快去!”小二连连点头答应,走的时候还不时回头偷看几眼。这时,楚新君注意到店内许多人也不时地往楚惜美身上打量,有的人目光惊讶,有的人则是一连色相。
楚惜美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楚新君倒了碗热酒,一口喝干,顿时觉得腹内犹如火烧一般,脸色一红,身子也暖了起来。楚新君道:“酒虽不是什么好酒,但确实能暖身子,姐姐,你来一碗试试。”
说着给她倒了一碗,楚惜美本不习惯这样的烈酒,喝了一口后,马上呛出声来,一下子玉面绯红,犹如被酒熏染的海棠牡丹,越发娇艳。楚新君看得一怔,失笑道:“难怪那小二这么盯着你看,简直是太美了。”
楚惜美瞪了他一眼,楚新君低头又喝了几口,更觉得身子热乎起来。这时,小二已断了些菜上来,仍是不时地看楚惜美。楚新君接过饭菜,说道:“小二,你们这过往的行人中有没有女人?”
小二一怔,说道:“当然是有的,客官问这个干什么?”楚新君笑道:“那么这些女人当中,有没有什么年轻女子。”小二道:“也有啊。”楚新君又问道:“那么那些女子是不是都没她漂亮?”
这个“她”指的正是楚惜美。小二被说中心事,一张脸顿时红了,嗫嚅地道:“这位姑娘,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楚新君笑了笑,摆手示意他退下,小二念念不舍地走了。
楚惜美吃了几口菜,说道:“你也不要光喝酒,多吃些菜,不然肚子受不了的。”说着给他夹了几块腌肉。旁观之人无不艳羡,有人心想:“别说让她给我夹菜,就是跟我吃顿饭,我也心满意足了!”
只听一人悄声说道:“看见那一男一女了吗,那可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随后有人问道:“什么大人物?”
“那就是姐弟双侠啊,女的号称‘残剑女侠’,名字叫楚惜美,男的叫楚新君,他们是姐弟关系。”
“我听说过,这二人在关内名气大得很呐!”
“名气大有屁用,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关外吗?”
“为什么,敢是躲避仇家来的?”
“呸!什么人能敢跟他们结仇,那个楚新君朋友多得很,连圣手门的苏掌门都是他朋友,谁敢为难他们?”
“那你说他们出关干什么的?”
“不知道吧,这姐弟二人因为乱伦通奸,在关内早已声名狼藉了!”
“这不可能吧,怎么看也不像啊!”
这些人说话声极低,但楚新君耳目何等敏锐,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猛一回头,朝着说话的一桌人瞪了一眼,那三人马上低头吃饭,再不言语。
这时只听一人冷笑道:“逞威风么,自己做得了,还怕别人说吗!”楚惜美的脸色陡变,咬着嘴唇,手也有些颤抖了。楚新君拍案而起,高声道:“什么东西,给我滚出来!”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只见西北角,靠近炭火旁边站起一个大汉。此人身穿黑色大氅,头上尚戴着绒帽。
那大汉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桌上横着一把刀,楚新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刚刚说话的是你?”大汉嘿嘿一笑,仰头喝干碗中酒,咂咂嘴,说道:“不错,是老子!”
楚新君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议论我们姐弟?”大汉哈哈一笑,说道:“怎么,你们做的好事,还不许别人说,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也难挡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这时掌柜小二忙跑了过来,赔笑道:“二位,这吃得好好的,这是干嘛啊?”大汉不屑地看了一眼楚新君,再次坐下,说道:“你以为,你杀了几个人,就能封住这事吗?”
楚新君一震,道:“杀人,我杀了什么人?”大汉道:“还装蒜,那归云寨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被你杀光了,你不就是因为人家知道你们姐弟那点风流事吗?”
楚惜美听得脸色惨白,身子也瑟瑟发抖,楚新君坐在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别怕,有我在。”跟着又问那大汉道:“什么归云寨,我根本不认识,我也从没杀过一百多人。”
大汉轻蔑地看着他,冷冷一笑,接着低头喝酒。掌柜小二好不尴尬,这种情形虽然以前也遇到过,但总能三言两语说开了,可今日遇到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当下默默退在一边,静观其变。
楚新君心中狐疑,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当即起身,朝着大汉走去,抱拳一礼,说道:“敢问这位大哥,可否将事情说得明白些?”那大汉也是个爽快人,见他这么有礼,当即整容道:“你难道真不知道?”楚新君道:“我真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事。”
大汉吃了几口茶,突然一声粗叹,说道:“你在关内杀了这么多人,难道不是被仇家追的,才想逃出关外的?”楚新君一怔,道:“我几时说过是被仇家追的?”大汉好奇地打量着他,又仔细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楚惜美,连连摇头,自语道:“不像啊,不像啊……呃,像……像!”
楚新君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耐着性子问道:“阁下到底什么意思?”大汉似乎喝得热了,将帽子取下放在一边,说道:“老实说,若不说你们是姐弟,单看还真是一对璧人。可若说你们二人私通……怎么看也不像!”
跟着又道:“我问你一句,你跟你姐姐到底有没有……”楚新君怒哼一声,昂首大声道:“大丈夫敢作敢为,我和我姐姐就是有这事,你们能怎样,我们是真心爱着对方的!”
他这话说得极大声,整个旅店内的人全都听见了,无不目瞪口呆,从来没看过跟自己姐姐通奸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料那大汉鼓掌叫好,倒了一碗酒,说道:“好汉子,就冲你敢作敢为,这碗我敬你!”楚新君一愣,接过酒仰头喝下,赞道:“好酒!”大汉哈哈大笑,他平生最敬佩豪气干云的汉子,最看重敢作敢当的人,对于楚新君的为人此刻倒有些欣赏起来了,说道:“去他妈的吧,楚兄弟,要我老程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新君自关内听到的,见到的,无不是反对他们,鄙夷他们的眼光和言语。此刻在这样的荒野小店,竟然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心中甚喜,自倒了一碗酒,回敬了大汉一碗。
大汉笑道:“叫俺老程就行!”老程环顾四周,见店中人目光不时朝他们看,也有些人打量着楚惜美。老程冷笑一声,说道:“光明正大,总强过那些偷偷摸摸,不敢承认的人。”
楚惜美早已没有心思吃喝,只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余光看见那些人鄙夷的眼光,真像一把把利刃一般插进她的心脏,楚新君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来到老程面前坐下。
老程仔细看了看楚惜美,赞道:“好美的人,俺要是有这么个姐姐,死也甘心了!”楚惜美被他说得俏脸通红,楚新君笑道:“程大哥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的。”老程忙道:“对对对,俺就是想什么说什么,妹子你别生气啊!”
楚惜美低声道:“怎么会。”店中掌柜与小二躲在一旁偷听他们谈话,其余客人虽然在吃菜喝酒,但大多数都在听着,看着他们。老程知道这些人在看,突然一拍桌子,高声道:“这个世道好太平了么,皇家通奸乱伦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不见有人说呢,那些大户人家,什么表哥表妹的也是如此,凭什么你们就得被反对!”
这话真说到了楚新君的心坎去,给他倒了酒,恭敬地道:“小弟敬你一杯!”老程按下酒,笑道:“先不忙喝,我可不反对你们姐弟,不过,杀人的事,你总得有个解释。”
楚新君怔道:“杀人,杀什么人?”老程突然收起了笑容,说道:“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刚刚你这么豪气,连……怎么杀人就不敢认了呢?”楚新君放下碗,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关内没有因为这个杀过一人。”
老程拍了拍头,为难地道:“这可把我弄糊涂了,你说你没杀人,可这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可杀了很多大人物呢!”楚惜美道:“我可以作证,这一路他连和人动手都没有过,怎么会杀人呢?”
老程沉默片刻,拿起碗仰头将酒喝干,擦了擦嘴,忽然起身,说道:“在你杀的人中,有一个号称‘关东第一刀’的李赞,那是我的表弟。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向你讨教讨教!”
说完抽出桌上放的刀,说道:“亮兵器吧,我未必打得过你,但死的毕竟是我表弟,我跟你打上一架,也算是替他出了头。”
楚惜美急道:“我们根本不认识你表弟,怎么说杀了他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老程暴喝一声,说道:“我表弟就因为跟人说了你们姐弟的事,没多久就被发现死在家中,难道不是你干的。废话别多说,胜了我,我马上走人!”
这时店中客人已纷纷起身避开,掌柜小二见情势不对忙上前劝阻,掌柜赔笑道:“二位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喝得好好的呢……”老程道:“这事你别管,打坏了多少桌椅,到时候我一并赔给你。”
掌柜一脸为难,楚新君亦起身道:“掌柜的,我跟这位大哥要比比拳脚,请你和其他人离得远些。”掌柜被小二拉到一边,此时的店中一片寂静,只有一阵极细微的声音。
众人好奇,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靠近店门坐着一个和尚,穿着一声粗棉袈裟,口中念着经。
老程看了看那和尚,说道:“那位大师,劳烦走远些,拳脚无眼!”和尚顿了顿,似乎不在意,继续念着。楚新君道:“我不认识你表弟,爱信不信。至于你要替他出头,我也不介意,来吧。”
楚惜美知道此刻多说无益,便退在了一边。老程看了看他,说道:“你不用兵器?”楚新君道:“在下不惯使用兵器,就以一对肉掌来接程大哥高招。”
老程道:“好,看招!”只见他右臂一挥,也不见怎样出奇,但刀去势甚快,刀挟劲风,发出呜呜之声,朝着楚新君头斩去。楚新君侧身避过,老程手腕一转,一记勾斩,再次斩向对方的头。
楚新君叫了声好,双掌守住门户,老程一连十多刀,刀刀凌厉之极,旁观众人纷纷躲避,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碗碟桌椅不知有多少被老程的刀斩碎。楚新君守了十多招后,忽然说道:“看掌!”
老程一惊,楚新君出招极快,没等他反应,一掌已按在他肩头。老程肩头一沉,卸去力道,一记勾脚斜踢,楚新君身子不动,右手下斩,正打中他小腿。老程吃痛,忙将腿收回,单刀反撩出去。
其实楚新君适才两招均没用全力,不然那一掌足可将老程肩头拍碎。二人转眼间交换十多招,饶是老程刀法精湛,始终攻不进对方的圈子。楚新君似乎无心与他相斗,一味闪躲避让,偶尔还上几招,也只使出三分力。
老程早看出来对方是有心相让,心道:“果真是他杀了我弟弟么?”跟着说道:“我不会留情的,你若因为让我而受伤,可怪不得我!”说完又是一阵连环劈。
老程的刀法大开大合,气势有余而后劲不足,楚新君要想胜他原也不难。只见他双脚一前一后立在地面,使出“盘根错节拳”来,手臂直出弯回,横打曲折,双臂犹如树枝藤蔓,死死缠住老程。
老程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手臂竟可以随意弯曲扭转,不知如何破它,攻了几招无果后,纵身一跃,大刀横挥而出。楚新君摇身一扭,右掌拍在刀面上,老程被这一掌之力带过,单刀拿捏不稳,飞了出去,只听“当啷”一声,刀正砸中了炉上的水壶,那水壶被震得飞起,洒着开水,朝着楚惜美飞去。
楚新君虽然知道楚惜美能够避开,但还是下意识挺身而出,半空中发出一记劈空掌,掌风鼓荡下,水壶被震得偏了一偏,掉在地上,开水喷溅了一地。老程看得目瞪口呆,当即拿起刀,插入鞘中,说道:“唉,怪只怪表哥我本事不够,不能替你报仇!”
这话当然是对他已死的表弟说的。楚新君道:“程大哥……”老程摆手道:“你不必多说,我打不过你,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想着报仇,咱们就此别过吧!”
楚新君道:“外面大雪纷飞,夜里赶路甚是不便,何不等天明再走。”老程想了想,又坐了下来,敲着桌子道:“掌柜的,打坏的东西总共多少钱?”掌柜早被这阵势吓愣了,当即唯唯诺诺地道:“呃……也不多,只……只给一贯铜钱便可……”
楚新君走上前说道:“我来给吧,毕竟事情因我而起。”掌柜的接过钱,赔笑道:“二位可还要吃点什么?”老程道:“刚才酒没喝好,再来一壶,不,两壶!”
旁观的人这时已纷纷坐下,低声议论着。楚新君才不管他们,拉着楚惜美的手,坐在老程对面。小二小心翼翼地端着酒菜上来,这次说什么也不敢看楚惜美了。楚新君给老程倒了碗酒,说道:“小弟有一事不解。”
老程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多人说你杀人是吗?”楚新君道:“正是。”老程道:“这事我也不清楚,反正现在关内的武林人士,都知道你们姐弟的事了,而且都知道你楚新君杀了不少人。”
楚惜美道:“那么程大哥可知道传言中他,都杀了哪些人?”老程吃了口肉,说道:“那可多了去了,去掉我刚刚说的表弟,还有丐帮的费一阳,圣手门的吴三省……”
楚新君大惊道:“什么,费帮主和吴三省被杀了?”店内的人此刻也放下筷子,静静听着。要知道丐帮帮主和圣手门长老的地位可是举足轻重,若真是楚新君杀了二人,足以让楚新君引万人追讨了。
老程道:“不止呢,还有追风堂的沈长老,神枪门淳于掌门,江南铁笛白衣,归云寨一百多口人,还有……”他刚刚开口,便说了两个震惊武林的人物,此时一口气说了几十人,楚新君越听越心惊,楚惜美亦是脸色煞白,店中一时寂静无声。
老程喘了口气,喝口酒,接着道:“有些我也不确定,只是武林传得太厉害,你就怕逃到天涯海角,也有人找你索命的。”的确,若是死的是一些无名小卒,楚新君也许不会引起众怒,但死的多数是武林成名的人,有的甚至是各派的长老掌门,楚新君此刻无疑将整个武林得罪了。
楚惜美道:“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楚新君双目冷峻,冷笑道:“误会,有这样的误会吗,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老程自顾自吃喝,说道:“你做没做我不知道,反正你现在已是武林的公敌了,想想怎么办吧。”
楚惜美急得拉着楚新君手臂,眼中快要流出泪来,说道:“君弟,那些人根本不是你杀的,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楚新君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我得感谢栽赃我的人呢,他很了解我,为了你,就算我得罪全天下的人也在所不惜。”
楚惜美玉面泛红,低声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话……”楚新君看她又羞又感动的样子,真个娇艳欲滴,若不是这里人多,真要凑上去亲一口。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靠近门边的一个和尚,发出了一声沉重而轻缓的叹息。楚惜美凝视着楚新君,此刻在她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楚新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得虚幻。楚惜美轻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新君道:“当然是入关,我倒要看看是谁要陷害我!”楚惜美低头不语,楚新君握住她的手,笑道:“等查清了幕后指使,我们就远走天涯,再也不管这世间的是是非非。”
楚惜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听你的。”老程道:“楚兄弟,别怪俺没提醒你,你这一入关,可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别说你要查出幕后真凶,恐怕你是寸步难行。”
楚新君哈哈大笑,拿起一碗酒仰头喝干,豪言道:“楚某人这辈子就不怕的就是寸步难行,越是难行的路,我越要走一趟!”老程怔了怔,随即也是哈哈大笑,说道:“好兄弟,冲你这份胆识,我敬你!”
小二给楚新君姐弟二人安排房间,说道:“楼上还剩下三间房,你们……”楚新君牵着楚惜美的手,看了看店中吃酒的人,大声道:“不必,我们就住一间房!”
小二怔了怔,不敢多话,当即带着姐弟二人走进房间。他们走后,店中的人当即议论起来:“真他妈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跟自己姐姐通奸,还做得这么正大光明!”
“就是,还说什么女侠少侠呢,我看就是禽兽!”
“也不知道他们爹娘怎么教的。”
“依我看啊,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爹娘,爹娘要是在,他们敢这么做吗?”
“嘿嘿,怎见得爹娘不是被他们……”
老程往他们瞪了瞪,喝道:“背后嚼舌根算什么东西,有种的当人面说!”这些人见识过老程的威风,虽然没能打过楚新君,但思量着打自己还是不费事的,当即纷纷住口。
老程下意识地朝着靠近门的和尚看了看,只见那和尚低着头,闭目念着经,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老程冷笑几声,自顾吃酒。
小二领着楚新君姐弟进了房,笑道:“二位,关外荒漠,可没江南水乡那么舒服,房间不算雅致,但也能凑合了。”楚新君给了一两银子,说道:“你可以退下了。”小二也是个瞅眼色的人,接了钱赔笑几声便退下了。
姐弟二人进了房,楚惜美似满怀心事,愣愣地站着。楚新君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说道:“怎么了?”楚惜美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事,可能是酒太烈了,头有些晕。”
楚新君笑道:“这可不像是女侠的风范啊!”楚惜美笑了笑,说道:“你……我们真的要入关吗?”楚新君道:“当然,有人这么陷害我们,当然要查清楚是谁。”
楚惜美叹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事,还是……”楚新君笑道:“他们知道就知道,怕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是我的,我什么都不怕!”楚惜美抬起头,凝视着他,用着略带凄婉的语气说道:“君弟,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
楚新君顽皮地抱住她,伏在她怀里撒娇道:“你舍得离开我吗?”楚惜美轻轻地摸着他的头,笑道:“真拿你没办法。”
待到天明,姐弟二人乘着马车再次入关。楚新君满腔愤懑,楚惜美心中却总在担心着什么,等待他们的会是些什么?朝阳从远处的山头升起,为何它没有一丝温暖,却是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