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两年前投降大虞一样?”
“一样又不一样。”
“哦?”
“两年前和今时今日一样,都是为了中原人的天下,也是梦璃你能生存的那个天下;两年前又和今时今日有些差别,那时我降的是异族胡狗,现在我要屈服的,虽是自己的徒弟,却也是汉人正统,无碍大计。”
“大计是什么?”
“大计便是创造一个安稳的世界给你一个选择,也给天下人抉择。”
师傅一提起天下人我现在是真心头疼,“好了,好了,不用说了。师傅要怎么做,我照办就是,只要你和凌羽能重归于好,一切都不是问题。”
师傅抬步走到雕花窗前,停住,远望,背影里徒增些许落寞之色,“也许,我没有那一天了。”
“啊?”
“没什么。”师傅朝我摆摆手,不再言语,他的发梢落在腰间,衬得背影更加修长,伫立的身体如同透明,我仿佛能看见师傅的眼睛,以及他眼里断鸿坞的远山云雾。
虽说是投降,师傅仍将所有事周密计划,一一分咐下去,才派了风清一人渡过离水,送去降书,既不像孝愍帝一样自缚开城,作践自己换取同情,也不学秦二世抬着棺材,满朝秦官披麻戴孝,沉浸在秦亡的哀乐中,师傅不仅没有这么做,甚至还在降书里写明了投降以后希望凌羽做到的事。
师傅一则希望凌羽去湘王号,改尊汉王,是以为汉室正统;二则便是要他好好对待同门的师兄弟,毕竟断鸿坞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不要掌握生杀大权以后赶尽杀绝;而最后一件事便有些奇葩了,师傅的意思好像是想凌羽称帝以后废除儒术,以五行八卦黄老无为作为至高无上的国家信仰,同时广开言路,恢复到尊儒之前百家争鸣的境况。
据师傅讲,无为方能广言,而断鸿坞所代表的道家,恰恰也是这种信仰的奉使。
在南宫燕坐看江南江北内斗之时,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断鸿坞这个白了一半头发的老道人会有这么大的气魄让出半个大虞的势力范围,并且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也许这是南宫燕这样信奉弱肉强食的枭雄所永远无法理解的行为。
事实上,不仅是南宫燕,连鬼方之人也惊讶万分。受降那天,卤簿仪仗无数,象征天子的玉龙旗幡连绵铺开,以江涛海浪之势招展在着金甲穗黑盔甲的凌羽身后,仿佛王者归来般盛大,而这时被所有人簇拥着的凌羽已经不能再成为王者,即便提前叫了声皇上,称其为天神下凡,天子御临,也不会有一个人敢质疑。
在离水南岸的滁州城,师傅打开了城门,仿佛直通天国的仪仗一直铺展到视线的尽头,身着红黄色的湘王军马,身着白色的汉王降军,众星捧月般将凌羽围在中间,师傅跪伏迎候,头深深埋着,蓄髪直垂在地上,两只手将象征江南四州军马指挥权的虎符高高托起,等待这凌羽接受他。
凌羽的肩膀和胸怀似乎都宽了一圈,更加凸显出帝王的霸气,却也让人更加觉得难以亲近。他高高在上的目光不愿垂下,并没有扶起师傅,也没有朝师傅多看一眼,接受了虎符,又接受了象征生杀大权的师傅的佩剑——他将虎符交由身旁的礼官,执剑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起来。”凌羽的声音重未如此威严,跪在地上的我甚至不敢仰望他,他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深不可测,高不可攀,立于我面前,就如同有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山。
我颤颤巍巍的起来了,一点没有苏篁翎那种女主角该有的从容淡定。
他突然拔出师傅的佩剑,有那么几秒我觉得他是要杀我的,他却把宝剑摁在了我手里,他举着我的手,我手上举着剑,“江南江北三军官民听令,见梦璃者,如见我湘王,有违此令,必成剑下亡魂!”
凌羽的声音如同围绕着我们的黄色旗幡,沿着天与地,不断地铺展震动,展示着震慑天下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