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风吹雨,飘零在用纸糊得严严实实的窗前,偶有雷鸣闪电,早已宠辱不惊的司马芳竟觉身子一寒,由心底打了个冷颤。在这样的夜晚,本已是权倾朝野的他,仿佛间却又烟华散尽,每天都被自己把持着的富丽堂皇的朝堂变得如此虚无缥缈,唯有这凄风苦雨和自己作伴。
前任首辅陆彦被处死后,皇帝竟也随这他这位肱骨而去,司马芳作为顾命大臣在皇帝御榻前拟定了最后一封诏命,尊奉二皇子慕容鹄为新帝,而不是嫡长子慕容翎,虽则朝中颇有非议,但是毕竟诏书在此,既容不得文武百官多嘴,更不容远在离水之南的镇南王慕容翎异议。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力排众议,敕封司马芳为内阁首辅,那日邺城里不论皇亲贵戚,高官巨贾,只要上得了台面的人物,无不登门贺喜,司马府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但在司马府后庭,半年都没有下过阁楼的司马夫人陆盈盈,疯了。自从眼睁睁看着陆彦身首异处,陆盈盈便搬上了后院本已废弃的阁楼,每日饮食全靠下人送到楼梯口,不再见任何人,仆人甚至私下议论,司马夫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瘟疫,才被幽禁在此。却只有司马芳知道,幽禁陆盈盈的,是她自己。
这半年里,司马芳只在被新帝破例右迁首辅时上去过阁楼一次,阁楼上蛛网厚尘,凌乱不堪,桌椅斜倒在地上也无人去管,空气里更散发着一股屎尿堆垒的恶臭,这和当日那位娇美可人的富家小姐的香闺,简直是云泥之别。而此刻的陆盈盈,也已经不再是那个怀着对美好,对爱情憧憬,一点不去怀疑的单纯小女孩。
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许久没有开口的嗓音也变得生涩枯干,司马芳本来沉酿许久的愧意不能自已地散发出来,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讲话,只能用最谦卑最祈怜的声音乞求她回来,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才猛然间发现,所有的富贵名利,权利金钱,竟然都比不上当年雪梅树下她递给他的一杯热酒。
她终于开口,冰冷得让人害怕,“我都知道了。”
他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继续哀求道,“盈盈,回到我身边吧,岳父死得冤枉,等我做了首辅,第一件事便是为他平反。”
“当初的偶遇是你刻意安排的,父亲也是你害死的。”
“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们,就算当今皇上,也要卖我几分面子,你哥哥陆中缝也不会再被通缉,我们重新开始,盈盈……”
“我也没有爱过你。”陆盈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司马芳沉默了下来,空寂的阁楼里司马芳喋喋不休的嗡嗡声像是被陆盈盈一句话拍死,拍在墙上一点血,空寂的阁楼才又恢复宁静。从走进阁楼开始,两个人便一直在自说自话,司马芳一心想要与盈盈重新开始,他想要与她互相舔舐伤口,他的好意却全部付之流水,陆盈盈一句又一句,一次又一次把他的伤疤揭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