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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情愫暗生
书名：剑阙红颜 作者：红楼隔雨相望冷 更新时间：2016-12-13 22:19 字数：4484
安州。琼栎城。
“站住！来者何人，闲杂人等不得入我琼栎，马车还请停下检查！”城门口的守卫对着马车大声呼喝，长枪“唰”地拦在了车前。
琼栎城地处永煦王朝疆土的中部腹地，与柳陵城同为安州所属城池，是进入皇都梨锦的西南方要塞。这一关键位置，不仅为其带来了川流不息的来往商客，更有城中多如牛毛的商铺，自然使得此地繁华无比。但令人称奇的是，这商业繁华的城中却是民风剽悍，人人尚武，再加上城中都统是梨锦四大世家中的曾家直系子弟，都统曾廷章变得有些拥兵自重起来，凡是过城商人，无不课以重税。商人们敢怒不敢言，但因为往来利润丰厚也就咬牙掏了腰包，可谁知久而久之，连这城中守卫也变得不可一世起来，纷纷向过往行人敲诈“孝敬”，而对于手下的这种行为，曾廷章却以“不便失去军心”为由并不加以约束，时间一长，竟也成了惯例。此刻，明夜曦一行四人便被拦了下来。
“我等还有要事，搜查就不必了吧！”慕辰凛冷冷道，将一锭银子随手掷向守卫长。
守卫长王五急急接过，顿时被手中沉甸甸的感觉弄得眉开眼笑，忙将银子收入怀中。只是这家伙却是个没脑子的主儿，今天才靠着一点关系上任的他，尽想着如何捞钱，眼下见这位出手如此大方，顿时起了贪念，浑然不见手下在一旁拼命使眼色。
心头这样想，王五便仗剑走到了马车前，拦下车子：“慢着！”
车内，明夜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想到，本想快些过城才施以贿赂，竟还会遇到麻烦。当下便掀了车帘出来，向着王五敛襟一礼道：“我等确有要事，官爷有何要求还请道来，只要能快些放行，一切好说。”只是明夜曦这一出来，慕辰凛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她到底是江湖经验太少，这样的人间绝色，他们又如何能迅速脱身？果然，眼神掠过，王五眼中赤裸裸的垂涎顿时映入眼中。慕辰凛的神情瞬时更加冰冷。
王五见明夜曦轻纱蒙面，却仍掩不住倾国之姿，顿时便有了抢夺后献给上司之意。只可惜他太过忘我，竟未注意到马车上绍薇谷的兰草标记和慕辰凛袖口的长剑穿云徽记。他更不该忽略的是，这两人气质非比寻常，又怎会是普通人？头脑简单的他也没多想，便讪讪一笑道：“我家都统大人相邀，还请二位到府上一叙。”
听闻此言，慕辰凛的眼神瞬间一寒：由于不想跟这些人起冲突，他一再忍让，却不料反被这不识货的城门守卫骑到头上来了！身形一动，慕辰凛鬼魅般的现于明夜曦身前，不自觉地微微靠近，握住了她的手。明夜曦微微一惊，旋即心中一暖。
带鞘的利剑“唰”地挥向王五，慕辰凛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将我们请到府上，只怕曾廷章无命消受！若是礼数不周，我慕辰凛不介意让曾姓在这城中消失。”顿了顿，他又道，“再用这双狗眼盯着夜曦，我会让你一辈子看不了女人。”
“慕…辰凛？北辰公子？”王五听此一言，不禁心中大骇，刚刚上任的他完全不懂得如何察言观色，收回目光，却见慕辰凛袖口上正绣着剑宗独有的长剑徽记，而持剑的右手上，幽海戒和银色剑戒正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泽。想到慕辰凛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王五顿时抖如筛糠，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慕公子，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公子恕罪，公子恕罪！”慕辰凛心中杀意大盛，正待动手，却听得明夜曦的轻语：“慕辰凛！不要与曾家起冲突，先进城吧。”
滔天杀气缓缓收敛，慕辰凛微微颔首，掠回马上，一打马便同马车一道驶入城中，只留下瘫软在原地的王五，身下一片濡湿——他竟被那滔天杀意吓得尿了裤子。
是夜。都统府中。
“啪！”曾廷章一个巴掌狠狠将王五扇得倒飞了出去，破口大骂道：“你的眼睛是怎么长的！连北辰公子慕辰凛都认不出来？净给我闯祸，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再有下次，你就提头来见！赶快收拾收拾滚蛋！滚！”言毕，再一脚狠狠踹在王五身上，他立即又飞出丈许。
“是是是…”王五一叠声地应着，抹去嘴角的血迹，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王五离开了很久，曾廷章才从恐惧带来的暴怒中冷静下来，低声喃喃：“蓝衣女子…慕辰凛，一向冷如寒冰的你竟会为了一名女子动杀机，她…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琼栎城最大客栈“凝香榭”的一间上房内。
慕辰凛独自一人坐在床沿，神情有些恍惚。想起方才的冲突，他不由心中茫然：向来不染俗世的自己，怎会对一个像守卫长这样的小角色动杀机？是…为了夜曦吗？她…在自己心里真的这么重要？难道……？
慕辰凛嘴角猛地绷紧：不！自己怎么可能打破誓言？然而…回想起白日里挡在她身前、握住她纤纤柔荑的感觉，他顿感心中怅然：多久没有这么温暖安定的感觉了？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倾尽全力，原来是如此美好的事么？…自己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全然卸下防备吧？包括…心防。想到这里，他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慕辰凛，你有什么资格享有她的守护？每个人都只不过是被命运操纵的人偶罢了，又如何能奋起抗争呢？况且，家族使命在身，自己又怎能想那些旁的？但，真的喜欢上夜曦了么？慕辰凛有些无奈。
正当此时，房门却被轻轻敲响。慕辰凛忙起身开门，却见竟是明夜曦。明夜曦见他一脸疑惑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见你如此，应当也睡不着吧。那你能否带我出去走走？听说这琼栎附近有一座名为‘青钥’的山，月色是极好的。”慕辰凛一怔，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阔别多年的笑容渐渐重新出现在了他俊美的脸庞上。
步出“凝香榭”的门，站在青石大街上，慕辰凛负剑于背，右手一揽明夜曦纤腰，随即脚尖点地，身形迅疾地腾空而起。脚尖不断在房屋顶上轻点，慕辰凛已是携着明夜曦向琼栎城外而去。
明夜曦被慕辰凛抱在怀中，除了最初那刻的惊慌，渐渐只觉心内踏实。微仰起头，她看着这个传奇般的男子。
月下，他的衣角被风吹起，月色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氤氲开来，化成温玉般的光芒将他笼罩而进，明夜曦不由一阵恍然：现在的他，像极了月下吹箫的那刻，是如此的温暖，如一块磁石一样令人移不开目光。可是，为何自己会对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么依恋，那么…心动。微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明夜曦安心地阖上眼眸。鼻端全是温暖的气息，她轻轻将头靠在慕辰凛胸口。
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明夜曦终于听到慕辰凛清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到了。”这才睁开眼睛。
青钥的月色果然名不虚传。此刻的两人，正站在山顶的望月台上，刚过十五不久的月亮还很圆，皎洁的月华将整个望月台都映得亮如白昼，往山下望去，隐隐有雾气蔓延，更使得此处的月色多了一种别样的缥缈。
明夜曦往前紧走几步，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的清新和淡淡寒意，心情忽地就十分愉悦，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回身冲着慕辰凛嫣然笑道：“你会舞剑么？”慕辰凛愣了一下后如实回答：“不会。”但随即在明夜曦失望的眼神下补充道，“不过可以试试。”看着那个明艳的女子如孩子一样露出惊喜的笑容，慕辰凛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不待明夜曦回过神来，慕晨凛低喝一声便拔剑出鞘，月下起舞。口中低诵剑诀，慕辰凛身形不断展动，一放一收尽皆自如至极，虽无丝竹，却极富节奏感，同时又有男子特有的凛冽气势和阳刚气息，《剑道》每一卷的最高层都被他一一诠释出来：轻云蔽月、长虹袭曜、暮雪千山、回风浮羽…剑道的精髓在这一刻被慕辰凛挥洒得淋漓尽致！
山上的寒气似乎都被聚拢来，地面渐渐凝结出一层薄冰，而慕辰凛也逐渐进入了忘我境界，身形更加飘逸洒脱，长袍拢风衣袂如云，在风中猎猎飞扬，明夜曦不禁看得有些呆了。一幕幕场景在脑中不断闪过：午后的初遇，树林的相救，月下的琴箫合奏，琼栎城的轻轻牵手，方才的温暖怀抱…明夜曦眸中异彩闪烁，顿时了悟：是的，她所倾心以待的，不就是这样能与她琴箫合奏、能舍命相护、为她舞剑的男子么？想起过往闲适悠然却心中空落的时光，她忽然有了与往日告别的勇气，只想与他逍遥江湖，笙箫煮酒相伴齐眉。
这一刻，她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什么家族使命，什么俗世牵绊，在她心里，都抵不上一个慕辰凛。
自那个午后，一切就未能在她的掌握之中了吧。树林的危机之下，自己难道不是在希望着他的出现？对他前尘噩梦的问询，难道只是简单的关心？想到这里，明夜曦不禁释然轻笑起来。
自初遇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
是深深的爱和眷恋，亦是宿命。
回过神来，明夜曦却发现慕辰凛舞剑已近尾声。终于，长啸一声，慕辰凛潇洒地收了剑，走回明夜曦面前。
明夜曦轻轻鼓掌，笑道：“没想到你不仅精通音律，舞剑也有如此天赋。”
慕辰凛闻言却道：“不过是曾见大师兄在我父亲寿宴上舞过剑，随意学几招罢了，在你面前怎敢擅称‘天赋’二字？绍薇谷大小姐可是以才艺卓绝闻名江湖，我这区区拙技又如何入得了你的法眼。”
明夜曦却是一笑，真诚道：“这可不是‘拙技’，你的天赋简直堪比学艺十年之人。”顿了顿，她美眸中眼波流动，“既然你都赞我才艺卓绝了，那么我也为你舞一曲吧。”
辰凛，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我就不会再有所保留，只为你一人而舞！任这尘世如何纷繁，我明夜曦只你一人心足矣。
轻盈行至望月台中央，明夜曦足尖一点，便飞快地旋舞起来，慕辰凛一愣，眼中随即流露出一抹激赏，取出随身携带的箫，动人的音乐缓缓流淌而出。
场地中央，一身蓝衣的明夜曦身姿婀娜，款款轻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几字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这是慕辰凛第一次看见明夜曦跳舞，第一次看见如此惊心动魄的美。她本就无双的容颜在月下更多了一份缥缈，此时的她，恍如瑶池仙子一般，一舞，倾城！
蓝衣飞扬，明夜曦的身姿也不断舞动。然而，无意间的一个回眸，她对上慕辰凛的如墨黑瞳，却忍不住心中一酸，顿时潸然泪下。
慕辰凛眼中，除了淡淡的欣赏，有的，仍旧只是不变的疏离。没有她想象中的璀璨光影，没有她想象中的微小悸动，没有她想象中的…倾心爱恋。即使她的心已经明了又如何，就像她在他怀中的时候，明明就在离他的心最近的地方，可即使他看得到，也永远不会懂。明夜曦不由自嘲地苦笑起来。只是她身形却是不停，仍旧随着箫声舞动。
慕辰凛深深凝望着面前的明夜曦，就在方才她流泪的那一刻，他心中蓦然一痛，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前拥她入怀，可心底一个冷冷的声音却像铁索一般将他牢牢缚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就算你这样做了又如何？慕辰凛，你能许给她一个长远安定的未来么？你能确定你对她的爱到底是不是更多的包含着感激？既然如此，你又有何资格触碰她的情感？几番挣扎，慕辰凛的身影还是僵在了月下。而此时，明夜曦的舞姿却突然多了一丝冷艳与凄美，眼角的晶莹渐渐累积，终于滑落如玉脸颊。慕辰凛心中有如针扎……半晌，这一曲方才结束。
明夜曦纤弱的身影独自立于月下，衣袂飘拂，恍若就要乘风归去。慕辰凛轻叹一声，走上前去，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柔地为她拭干眼泪，一边感慨道：“‘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国倾城之舞袖。’夜曦，你这一舞，真当得‘倾国倾城’四字，只可惜我以前无缘一见。”擦干了眼泪，他也不问为什么，只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明夜曦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便再度被慕辰凛抱入怀中向着山下而去。
回到客栈，慕辰凛在叮嘱明夜曦“好好休息”之后，便果决地转身离开。当房间中只剩她一人，明夜曦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院中，其实并没有离去太远的慕辰凛孑然而立，身影落寞。他再度看了一眼皎洁的月，叹息一声，喃喃：“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慕辰凛，你终于肯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你爱她。
只是，你也终于明白，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生死相隔，亦不是爱而不见。
而是，咫尺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