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拉拢耿直给韩德让和我争取单独相处的时间,昨晚吃过晚饭后,贤示又寻了个缘由,拎着一壶酒去找耿直。
然贤示告诉我们他自己倒没喝多少,反是那耿侍卫,果真是人如其名,单纯耿直的很,于是贤示便乘机在酒水里添了些作料,害的人家一觉睡到大中午,以至于晚上我们要离开时,耿直竟还一脸惭愧地给我请罪,说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误了回宫的行程,倒弄得我怪难为情的。
又回到这个宫里,我的心情多少总归有些不乐意的。偏偏回宫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素日里难缠又不好对付的耶律齐,他每日如例行公事般,下早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懿祥宫看望太后。
我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微微福了福,低声请了个安就想这么打发了过去,“燕儿见过齐殿下。”
耶律齐眯着眼望着我,许久,眉梢一挑,忽才合掌调笑道:“我正疑惑眼前怎的突然迎来一阵清香,还以为这闷死人的宫里又来了哪家的公主呢。没瞧仔细,原来是美人你啊。啧啧,真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呢。”
我实在无心陪他一起开玩笑,于是故作满脸的悔恨愤懑,叹了口气,道:“只怪燕儿天生丽质,倒叫齐殿下劳神惦念了,真是罪过,罪过啊。自古红颜多祸水,齐殿下还是趋利避害,远离燕儿这种祸水吧。”
耶律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全然不顾忌自己的形象,“还真是给你一根杆儿你就敢顺着往上爬!不过就是稍微夸了你一下,你便真当自己美若仙子,还想做祸水?”
我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想了想认真答道:“既然齐殿下都说了是在夸我,您这般抬举我,我也不能‘不识抬举’吧?”
“就我回来这段日子里太后数次提起你口齿伶俐,我今日是真佩服了。”耶律齐轻笑道。
我亦笑着回敬一个‘彼此彼此’的表情,退至一旁好请他进入殿内。
独自走出懿祥宫,我还在琢磨日前在桃林见到的那个身世如迷的如姬夫人,考虑该从何处入手调查这事。一路上因为思考便没太在意前面的路,也不知究竟是谁那么缺德,在路上洒了一滩清油,好巧不巧就被我踩着了,害的人家又狠狠地甩了一跤。
我趴在地上用手撑了两下,由于太滑了怎么都撑不起来,心里很是委屈,脸上,衣服上,鞋子上全都沾满了地上的油,浑身更是疼的眼睛瞬间就湿了一片。
想来这又确确实实是自己不长眼才摔倒的,为了做一个有‘骨气’的人,一个与‘命运抗争’的人,只好又再把眼泪给憋了回去。索性干脆就敞开手臂,直挺挺的趴在地上。
好吧,本姑娘就趴在这儿等油干了,看它还能不能再滑倒我!
“还要继续趴着吗?”突然一个声音淡淡响起。
我‘嗯’了一声,赌气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嗯?”那声音有些疑惑,片刻,复又叹了口气,无奈着蹲下递过来一只手。
我这才抬起头,正要感激那伸手援助之人,却看到了太子耶律贤的那张万年不变处事不惊的脸。一时间很是尴尬,心里反复挣扎纠结了很久,才怯怯的把手搭了过去。
“燕儿谢过太子殿下。”
“不用谢,我早看到你了。”
“啊!?”我愣了一下,“那你怎么不提醒我啊?”我想了想,只要在路上遇上耶律贤,我似乎就没有什么好运气。
“原本是想提醒你的,可后来又觉得人总得狠狠地摔一跤,才会知道痛,才会知道以后要记住。”耶律贤淡淡道,充满复杂的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向我这边,“要学会吸取‘教训’。”
“昨日出去了一夜?”
耶律贤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是在问‘早上吃了吗?’般,让人察觉不出究竟是刻意想问还是随便说说而已。于是我也没做多想,低着头‘嗯’了一声。
与此几乎同时“彭”的一声轻响,像是玉器碎掉的声音,清晰而细微。
我下意识转头,发现耶律贤手上戴着的玉扳指不知为何突然断成两半,碎了的切口还将他的手指给割伤了。
我惊讶的望着他,“你的手”他手上的血液犹如泪水般在掌上落下一道痕迹。我连忙帮他把断了的扳指取下来收好,在身上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条帕子,拿在手里随便折了几下就赶紧先将伤口给包扎上。
“就像这样压牢,血很快就止了。”我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压着帕子示范给他。
不知是不是我手太重了,耶律贤一直紧锁着眉头,很严肃的样子。我有些担心,便试探道:“不如你还是自己压着吧?我笨手笨脚,拿捏不稳轻重,怕再伤到你”
我话都还没讲完,耶律贤脸色突然间一变,挥手将我推向一旁,冷冷道:“你不用关心我了!”说着他还解开被我缠在手指上的帕子一并甩到了地上。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反应,我感到很是莫名其妙,不明白不懂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无意之间惹怒了这风一般的男子。不知该说什么,我只好楞楞地望着他,祈求得到一点儿提示。
许久,他眼里的戾气渐渐退散,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然,轻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没想到我等来的提示竟然是这么一句赶我走的话,不知为何,虽说是令人莫名其妙的话语,我心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忧伤。“燕儿不知究竟做错了何事,招来太子殿下的嫌隙,不过若这是您的旨意,燕儿遵旨便是。”
我缓缓将这些话说完,舒了口气,照礼还是福了福,转身就要撤退。
耶律贤却又忽然一把扣上我的肩膀,往回一带,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惊呼:“耶律贤,你”拼命挣扎着狠狠拍打他的肩膀,“你快放开我!”
谁知耶律贤非但不停手,情绪反而更加失控了,他将我置于与他对视,用手指在我心脏跳动的位置,“你这里已经有别人了,是吗?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对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能早点儿遇上你?”他几乎用是吼出来的。
我无法避开他投来灼灼*人的目光,只有不停地摇头,摇头,急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究竟是怎么了?求你放过我,让我走吧?”
唔——耶律贤忽然按住了我摇晃的头,伸手捧着我的脸,狠狠地吻了下来,让我措手不及。一气之下,我张嘴就往他唇上咬了一口,他吃痛的哼了一声,我便趁机再奋力一推,这才离开了他的怀抱。
“啪——”我反手一记耳光重重地朝他脸上扇去,不再理会他会是怎样的反应,而是立马转身撒腿跑回懿祥宫。
一路上跌跌撞撞,我的脑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外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
耶律贤啊耶律贤,你怎么能够怎么可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慌乱冲进宫门,我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谁都不理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刚推开门,我见素日干净无物的圆桌上突兀的摆放着一个紫檀木匣。便走过去,狐疑着将木匣打开,发现原来是整齐叠放着的几封信。
我拿出信数了数一共是四封。摆在上面的三封都是之前韩德让写给我的,里面果然有一封是提及他要和耶律齐一起来大都的事情。
然而当我拿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封时,心头不禁猛缩了下,这封信上的落款竟是耶律贤。
不言而喻,这匣子就是他送来的。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信时,信封上的蜡却自己裂开了,里面的信纸也就这么飘落下来。
既然如此,我便从地上捡起信纸展开来,遒劲的笔法,只记下一行字:吾亦以心付明月。
“你这里已经有别人了,是吗?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对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能早点儿遇上你?”此刻看到这行字后,方才耶律贤说的那些话又开始回放在我的脑海。
我不明白这其中千回百转该是一番怎么样的滋味儿,只觉得第一反应就是韩德让。只知道自己不能对不起韩德让,不能让韩德让失望。心里早就决定了一个人,自是不能改变,也改变不了的。
如此便是注定要辜负耶律贤了,干脆就做的彻底一些,我拿着那封信走出房间,打算去药房一把火烧个干净。
就快到药房时,却见到两个别宫的侍女正在里面。我看了看手上的信,想了想,自己还是躲在外面等她们走了之后再进去好了。
“你听说了吗?咱们太子和东平公主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了呢。”一个侍女小声道。
另一个侍女听后轻呼了一声,“真的吗?我怎么听说太后娘娘一直在撮合齐殿下和公主的吗?”
“怎么会呢,这婚事可是皇上默许早就内拟好了的。”
“原来是这样啊,只怕太后那边又要不高兴了呢。”
“可不是吗,这个消息恐怕懿祥宫的人还不知道哩,皇上只等着大婚那日再昭告天下呐。”那两侍女谈笑着走出药房,而我躲在墙后忽然又想起那日耶律贤对我说的话:
“再过几日西夏国的东平公主就要来大都了。”
“父王也有意让我娶东平。”
“公主娶回来就是正妻了!?”
“可我心里已经有了妻子的人选了。”
还奇怪他不是一直都想娶西夏公主以此来拉拢西夏国的势力的吗?现在终于可以又机会了,难不成又后悔想改意了?‘吾亦以心付明月’,仅仅是因为喜欢上我,所以就想过要放弃东平公主吗?
我忽然有些明白刚才为什么他会那么失控,又将私自扣下的信都还给我了。正如他所说的,他是想跟我划清距离,太子果然是太子,在感情和权势之间,最终还是选择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