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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归燕阁（上）
书名：大都燕儿传 作者：枕落清秋 更新时间：2016-12-13 22:10 字数：3290
韩伯伯例行惯例替太后号完今日的脉后，问我药呢？于是我赶紧去药房催促珠云姐姐快些把药送过来。
不一会儿，珠云便小心翼翼端着那琉璃翠珠碗一步步走上前来，我亦先走过去将太后从榻上扶起来，然后从珠云手里接过药碗，试了下温度正好，“太后，咱们先把这药喝了吧？”
却不料太后一把将我手中的药推翻在地，情绪颇有些怒意，“把药统统都拿走，哀家不喝！这都多久了，哀家这病还是不见好转，现在每夜更是辗转难眠。韩匡嗣，你实话告诉哀家，这病是不是无药可医了？”
语罢，韩伯伯噗咚一声跪了下来，“太后息怒，微臣该死。太后的病并非无药可治，之前为医治太后那副症所配的运脾和胃汤，臣斗胆在药中加入了莱菔子来平衡脾胃，此物过多服用虽会伤气，但太后尽可放心，微臣已经把它的剂量拿捏好的。所以太后夜间难以入眠恐是忧心太重，还望太后不要拒绝服药啊！臣已彻查阅医术典籍，总算不负有心人，日前已在《药典》找到一味药材，正对太后的病。”
太后听后虽欣喜，但脸上却没了之前的激动，忍着只冷冷的问了句，“什么药？”
“西夏大黄。”韩伯伯回答到。
西夏。太后嘴里默念了一阵，忽然对我说，“燕儿，去重给哀家端一碗药来吧。”
我连忙唤上正跪在另旁珠云，一起退出去拿药。
珠云在药房重新生了火，把药罐子放了上去。我则在一旁拿了个小扇子，不时朝火苗处扇一扇，心想这么做药许会热得更快些。
珠云满是笑意的瞅了我一眼，从我手上接过扇子，“燕格格，火可不是这样扇的。”
我稍微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见她从侧面的一个小口，一下一下轻轻地摇着手中的扇子。
看她熟练的样子，我只觉自己笨手笨脚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等着，也省的给她添麻烦，“珠云姐姐，你伺候太后多久了？”
珠云抬头浅浅一笑，我见她额前已经露出一些密密的细汗，于是连忙拿出手绢替她擦了擦。“谢燕格格，奴婢从小就跟着太后了。”
这个珠云平日里话虽不多，但做事很勤快，也很会照顾人。怪不得太后会那么喜欢她，就连我叫她一声珠云姐姐也是默认了的。
“那珠云姐姐，你可知道为何太后只有一只左手呢？”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太后的时候，她右手的袖口是空荡荡的。
听我这么一问，珠云看我的眼神忽然复杂了起来，我连忙解释，“我只是有些好奇，第一次在懿祥宫见到太后的时候就发现了……”
珠云叹了口气，要我发誓以后在宫里千万别提起这事，我赶紧点了点头，她这才开口缓缓道来：“当年先皇驾崩后，太子初即位朝政动荡不安，接着便有居心叵测的朝臣传出要太后为先皇殉情的言论。太后为了稳定政局辅佐皇上，亲手砍下右臂来陪同先皇入殓下葬。所以如今你看到的太后，是没有右手的。”
我惊呼一声，不由得吓倒在地，亲手砍下自己的右臂，这太后真够狠。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心也跟着颤栗，“太后既然能为皇上断下右臂，可为什么在我眼里，皇上同她的关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融洽啊，我犹豫着没有说出口，想起那日在懿祥宫见到皇上听说韩伯伯有可能治好太后的病，他并没有表选出很期待的样子。
而且，从那以后，我们除了接到皇上的懿旨说尽全力医治，时不时他会派一些人来问候一声外，他本人自己则再没有来过懿祥宫。
这时从药罐里不断传出咕咚咕咚煮沸的声音，珠云示意我再去拿个碗来，然后她自己找了一块湿抹布垫在罐子两侧，掀开盖子将药罐端起一边往碗里倒，一边刻意把声音又压低了些说：“因皇上是寤生惊了太后，所以两母子便有些嫌隙，都是是听以前宫里的老嬷嬷说的。不过太后对两个儿子，皇上和宋王，确实要偏向宋王一些。”
“宋王是？”
“耶律洪…”珠云说着找了一个檀板，让我把手里的碗摆上去，“好了，燕格格，奴婢今天说的这些，您以后就不要再问别人了，还有切莫告诉外面的人。虽说这皇宫的秘密，都是公开的秘密，可谁又能说得清其中究竟能有几分虚假几分真实？听听就罢，出了这门儿，您全都就忘了吧。”
耶律洪。原来宋王就是他，那个害我莫名其妙进了宫的人。
此时我脑海里不停浮现着第一次进宫的场景，太后的笑意，皇上的眼神，还有那个尚未见面的宋王耶律洪。这一切的一切，忽然让我有种走进了一个巨大漩涡之中的感觉。
“燕格格？”珠云试着叫了一声，“药煎好了，我们走吧。”
我应了一声，暂时也想不了这么多，随即跟着珠云走出了药房。
当我和珠云端着药回了懿祥殿，却见韩伯伯只身退了出来。我便让珠云自己把药拿进去，自己则迎着韩伯伯两人问候了一阵子。
说着我将韩伯伯带去殿外的一座楼阁小坐了一会儿，这段日子韩伯伯进了宫门就给太后治病，出了宫门便查阅医书，如此算来我们私下许久都不在一起聊天了。
“德让这阵子可否有寄书信来？”韩伯伯坐下来的第一句便这么问道。
我嗯了一声，抬头见他瞪着眼睛，嘴角却是遮不住的往上扬，哼了一声，叫了句臭小子。
“韩伯伯，太后的病…”我有些担忧，不知为何，在药房听了珠云的那番话，只想太后的病赶快好，这样自己就可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韩伯伯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捋着胡子目光望向远方，语气有些无奈：“即使能从西夏最快将药运回来救了眼前的急，调理还需一些日子。燕儿，再耐心等等吧。”
我蹙眉紧咬着下唇，人这一辈子，要得有多少等待。眼见着外面已是冬去春来，一句‘一些日子’，期间要该有多少次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多少次枝繁叶茂黄叶飘零；多少次春雨潇潇冬雪飘飘；多少次芳草萋萋枯草连连？
我不觉只怕，怕等来等去，却等了一个无法圆满的局。
泪不知何时竟朦胧了双眼，模糊了视线。
隐约中，一前一后走来两个高大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人待看清楼阁所坐之人后，便加快脚步，兴冲冲地喊了句：“师傅，燕儿！”闻声我赶紧眨巴了下眼睛，生生把泪水又咽了回去。起身朝来人笑了笑，点头叫了声贤示。又对他身后之人行了个礼，说了句“太子殿下安好。”
贤示只顾着兴奋地给耶律贤介绍韩伯伯，“我说太子殿下，别楞在那儿啊，快来这里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韩师傅，之前给你说过的…”
我见耶律贤张了张嘴，似要和我说些什么，却被贤示给硬拉过去，便也作罢了。
站在一侧，见他们几人一起寒暄了一阵子，韩伯伯突然转过身对我说，他要先回去了。我点头应着，本想送他到宫门，不过贤示接着告辞说：“燕儿，你不用送了。我也要出宫，正好和师傅我们一起。”
“这……”我犹豫着。
韩伯伯也赞成贤示，跟着语重心长道：“燕儿，既来之，则安之。你还是快些回去，安心照顾好太后。”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去，同时自己和贤示便一起离开了阁楼。
我扫了眼阁楼的四周，见底下的柳树才刚刚抽丝。
一丝柳，一寸柔情。
从楼上目送他们的背影，两人一面走一面还伸手比划着什么，不知道在聊什么，偶尔还能隐约听见笑声。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这景象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有种将要永远被留下的感觉。忽然很想伸手抓住他们，好要他们一起带走我。心里霎时涌上一股热流，燕儿是真的很念家了。
此时旁边一直默默不作声的太子走了过来，“怎么了？”平淡的语气问道。
我慌忙地摇了摇头，避开耶律贤关心的目光，再次咽下眼睑的泪水。却又在无意间发现眼前不知从哪儿突然飞到柳枝上的一只燕子的雏子，周身还长着绒毛，它扑腾着翅膀、摇晃着身子眼看就要从柳枝上掉下来。
“小心——”我不禁惊呼出来，身旁之人立即飞身向下，身影仿若离弦之箭。
我趴在栏杆上，见他以蹑影追风之势，竟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正往下掉的雏燕。心里不仅对那身功夫深感佩服，同时见燕子平安无事也算松了口气，“多谢太子殿下。”
他捧着雏燕呵护在掌心，对楼上的我示意说：“没事了，下来吧。”
我急忙从阁楼上下来，不经意间回头瞅了一眼楼上的匾额。
归燕阁。
在檐牙处还盘踞着一个黑乎乎的鸟窝，怪不得这里会有燕子的幼仔。“它还好吧？”我一面问着，一面走过去。
他没说话，一把抓起我的手，直接把雏燕放入我手心。
不知为何小东西在我手中，竟颤抖个不停。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它心脏跳动的节奏，有些措手不及，于是捧在手中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它。
我紧绷着，甚至都能感觉到手心里已经渗出汗了，“方、方才下来时，见楼上檐牙处有一个燕子窝，许是那便是它的家吧。还请太子殿下能帮忙再把它送回去。”
耶律贤见我紧张的模样，轻轻笑了两声，于是刚才还在我手心的小东西转眼便被他送回了那个燕子窝。
“走吧。”他不轻不重的催了一句，我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嗯了一声，开始移动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