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同太子这样,他走前面,我静静地跟在后面。耶律贤的话不多,倒也正好,一路上我可以留出时间想想自己的心事。
“再过几日西夏国的东平公主就要来大都了。”
我嗯了一声,来就来呗,心里还想着自己的事情。
“父王也有意让我娶东平。”
“嗯。”娶就娶呗,反正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
“公主娶回来就是正妻了!?”耶律贤万年不变冷淡的语气,终于有一些焦虑了。
“嗯。”正妻就正妻呗,加之你还有个侧妃,正享齐人之福何乐不为?
“可我觉得心里好像已经有了妻子的人选了。”
“燕儿!”他突然停了下来,唤着我的名字。而我埋头只顾着往前走,却没听见这声。直到撞在一人的身上后,才抬起头用无辜的眼神瞅着对方。
被我撞到的是一个正在巡视的侍卫,他也正无辜的看着我。
好吧,用同样无辜的眼神也就算了,可令人羞愧的是他居然还伸手揉了揉胸前被我撞到地方,表现出一副忍痛的样子,当真是有些可恶了。
我不过只是轻轻的碰了他一下,至于反应的像是断根肋骨一般吗?听到一旁的耶律贤也在忍笑,我脑袋一热,想着便反手又给了这侍卫一拳,重重的砸向他胸口。
可怜的侍卫莫名其妙挨了两下打,怒目瞪眼本想冲我吼两句,却被我身旁的太子殿下瞪了一眼,硬是又给憋了回去。
侍卫有气不能发的样子,十分窘迫,我不禁也笑了起来,幸好身边站了一位太子殿下,这狐假虎威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我自仍乐着,耶律贤却推了下我的肩膀,“还不快去给人家道歉。”我这才对那可怜的侍卫低声说了句抱歉。
侍卫看在耶律贤的面子上,也没好再同我斤斤计较,只是不甘心临走时嘱咐了句,宫里人员往来复杂,要我以后行走的时候多当心着点儿。
待侍卫走后,我有些嗔怪,“太子殿下方才怎么也不提醒燕儿一声。”
耶律贤都已经无奈了,哭笑不得,“我有叫你名字,可惜你只当没听见,就迫不及待的往人家怀里撞。”
这太子殿下,不说话倒好,回回一开口,总能达到那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什么叫做‘我只当没听见’!?什么叫做‘我迫不及待往人家怀里撞’!?要都照他那样说,我与那市井水性杨花的女人又有什么分别?
于是,我私下多少都有些闷气,便丢下后面解释讨好的太子,一个人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
懿祥宫门。
珠云倚在门口不时探头朝外张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她是在等我吗?我寻思着,底下脚步也不由加快了些。“珠云姐姐站在这里做什么?”
待珠云瞧见来人,连忙迎下来,福了个身,笑道:“太子殿下安好,燕格格安好。燕格格,珠云可不是在等您吗,太后喝完药没一会儿,公主和太子侧妃便来请安了,公主没瞧见格格您,眼下还在宫里等着呢。”
我应了一声,听说太子侧妃也过来了,正欲转头问耶律贤要不要一同进去,怎料身后却早已不见了人影。心下还想,这人怎么一声不吭又走了,许这就是所谓的君意难测?
不做多想,塔木清还在里面等我,便也迎了上去,回笑道:“知道了,珠云姐姐我们这就进去吧。”
珠云将我带到大殿,自己便退了下去。
我走进殿门,太后端坐于凤塌之上,塔木清在右侧依偎在太后怀里欢笑着,而左侧粉面含春却不失端庄仪态,彩绣辉煌身量苗条的便是侧妃了吧,她在一旁静静听着太后与塔木清的对话,间或侧目点头微笑。
见此情景,我因笑着对大家一一问安。
没想到竟是侧妃先走下来,拉着我手,笑道:“鹂儿早就听清公主和贤示大人说起这燕格格,今日总算是一见芳容,真真是乖巧伶俐得很。怪不得他们都喜欢你呢。”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这位鹂侧妃,太后便开口笑着问鹂侧妃:“那西夏的东平公主再过些日子就要到了,哀家听说皇上命你筹备晚宴,你准备的如何了?”
侧妃忙道:“鹂儿已经派人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着迎接公主的人,虽然皇上已经安排了贤示大人,可鹂儿寻思着咱们皇族这边是不是该再找个人?毕竟那东平公主此番前来……”
太后吟思了会儿,点头道:“你考虑的也不无道理,贤示虽是宿直官统领亲军,两国邦交还显我们诚意略欠,不如这样…”她想了想,说:“就让燕儿一同去吧。”说罢转头望向我,“燕儿意下如何?”
侧妃跟着说:“今日鹂儿见了咱们这燕格格,也觉得她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塔木清听见可以同耶律贤示一起,自告奋勇争着说:“祖母,清儿不行吗?清儿也想一起去接东平公主…”
语音未落,我们便清清楚楚听见太后低声怒斥塔木清了一句胡闹。
我明白塔木清自己只是想争取一个可以同耶律贤示一起的机会,可在别人看来,若大辽嫡亲公主竟亲自迎接西夏国的一个和亲的公主,总究有伤国威。反而,由我一个皇族的格格去,不仅给足了西夏国的面子,同时也不会失了我大辽的体面。
由是我连忙应承下来,说:“回禀太后,燕儿愿意去的。”
太后这才眉目舒展,眯着眼睛,微微点头笑着说:“如此甚好,鹂儿这几日也给燕儿置备些物什,到时她才好和贤示一起去迎接一下那西夏公主。”
侧妃点首连连答应,“太后放心,鹂儿自会为燕格格准备的妥妥帖帖的。”
太后嗯了一声,满意的笑道:“行了,你们就都下去吧。哀家可有些乏了。”又推了下身旁还在为刚才被骂了一句胡闹而沮丧的塔木清,“方才你不是还等着说要和燕儿一起玩儿的吗?”
……
没想到太后白天才决定了要我也跟着一起去迎接西夏公主,当晚太子侧妃便遣人送来好些绫罗绸缎要我从里面挑选几个喜欢的花色、样式,说要为我重新置几件衣裳。侍女巧儿们几经量计,却也折腾了些时候才又退了出去。
周折过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烛台的灯火熠熠挥动,一层一层晕开了夜色。
尘世浑浊,夜半清醒也唯有那玉炉香火,闪闪摇曳。我拿出韩德让这次寄来的信,缓缓的在手中展开,墨香也在那一瞬间被展开,围绕着那熟悉的字迹,盘旋缭绕。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
浅情人不知。
“浅情人不知…”,一阕相思,霎时间化成泪海,一点点地淹没了记忆的溪桥香雪,廊腰梅缠。临走的那日清晨,家中上下亦是灯火摇曳,烛光深处有我最思念的人,光火朦胧,眼眸亦朦胧。
我虽在大都未曾受过一丁点儿委屈,但这不代表我心中对家人,对上京的想念就会少点儿。
由是在‘既来之,则安之’的等待中,我从不敢停止提醒自己远方也有人在等待着,等一场巴山夜雨,等一个归来答复,等一次共剪窗烛。
……
“燕姐姐,你这一针的脚法走的不对……”塔木清从旁一面提醒着,一面又拿起她自己的绣布示范给我看,“要这样绕才行……”
先前有说过想和塔木清学习绣花的,今日天气晴朗,她一早便差人约我到锦绣楼来学习。学了一阵子才发现,平日里这大大咧咧的公主,绣起花来却安静仔细的很。三人行必有我师。只见她眼睛直盯着针尖,紧随着针尖上下移动。我按照她教的方法,刚绣了没几针,她便发现了我的错误,仔细地指给我看。
我有些埋怨,自己笨手笨脚的恐怕学不好这些,可是看着塔木清一丝不苟认真的样子,我又才劝慰自己定要学有所成才好,索性完全投入到这一针一线之中。
万事开头难,若我连这微小的针线都驾驭不了,日后又能做何呢?
心中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被激了出来。
鼓弄了一整天,我才在塔木清不停地协助支援下,勉强绣出了个海棠花大概的模样,到也算是有所收获。
于是我高兴地带着自己绣出的成果,一回懿祥宫便找了个信封将它与我这次的回信一并放进去,打算过几天便寄出去。
珠云端来一杯茶,见我乐滋滋地坐在桌前,因笑道:“想必格格今日同清公主出去定是玩得很开心的,不过耶律大人有来懿样宫找您,见您久不回来,珠云便擅自主张让他留了字条在我这里。”她说着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条递到我面前。
耶律贤示来找我,一定是为迎接东平公主的事宜。
我打开纸条一看,果然如此。他在上面已经替我安排好了时间与汇合的地点,还有两国礼仪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张纸被他写的密密麻麻,却也十分详细,应有尽有。
“真是的,珠云差点儿忘记了东宫临华殿的主子也派人来过,说格格的衣服差不多都备好了,要您明儿有空抽点儿时间过去试试,看有什么不合的地方就再改改。”
听珠云在这儿交代的,看来今日我因去锦绣楼倒是错过了很多事情,也罢,待明日再一一去补做好了。不过,这临华殿也派了人过来,可见那太子侧妃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快。如此想来,我也就随口说了句:“这宫里的绣娘干起活儿来,还真是快呢。不像我,早上同清公主去了锦绣楼,整整待了一天,最后才勉强绣了一小朵儿海棠花。真是惭愧,惭愧的很呢。”
珠云捂着嘴笑道:“格格自是金枝玉叶,定是从小就没碰过针线的。不过您天资聪慧,若想熟能生巧,只要勤加练习就成。但要说是绣娘们速度快,倒不如说是那位临华殿的主子调教的好。”
我看着珠云,没吭声一直等她把话说完。
“别看鹂侧妃娘娘是汉人,要说这同辈的王宫贵妇里,就属鹂侧妃最得体了。听临华殿的人都说她为人大度待人谦和,把太子东宫里的大事小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奴才们都很是钦佩她,所以为她办事也就格外勤恳用心。”
“是吗?”我捧起茶杯,仔细回想起在懿祥宫见到鹂侧妃的种种,照珠云所说,确实如此。
“可不是吗。”珠云笑道,忽而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她是汉人,要不然以她的雍容雅让完全可以做太子妃的。”珠云眼里不禁流露出尽是惋惜。
我从旁笑了笑,对于珠云嘴里的鹂侧妃没有再做过多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