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姐姐?”塔木清不死心,依然轻晃着我的胳膊试探道。
“好吧,燕姐姐,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可就直接去问皇兄了啊?”见我继续不理她,塔木清轻哼一声松开手威胁我说。
我睁眼正欲请求她不要那么冲动,在心里飞快的组织该编一个什么理由将这件事搪塞过去,却只听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人影从门口径直走来。
那人影张口迎道:“要问我什么?”
我下意识赶紧从床上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把自己裹住,“燕儿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还……”
话到这儿就梗住了,简单的一句‘还望见谅’硬是在心间翻滚却憋在口中,怎么也讲不出。
算来这是第二次与那太子耶律贤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第一次是在晚上,凉亭里彼此都看不大清楚对方,况且耶律贤示也在,所以也少了些紧张,言语上倒也可随意一些。可眼下正清晨,方才自己又还躺在床上,同塔木清的纠缠正是与他有关,所以耶律贤突然的到来,便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一下子嘴里说的同心里想的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我咬牙懊恼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失了礼数。
耶律贤见我恁是憋足了劲儿可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虽没生气,从脸色上来看确实丝毫没有愠色。见他双手负立目光平视前方,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接下来的话,着实惊了我一身冷汗。
“哆哆嗦嗦连一句话都讲不好,你是结巴吗?可昨晚见你喝酒的时候简直是妙语连珠,滔滔不绝啊?我若没记错应该是这样的吧,燕格格?”嗯?他的眼神不容置疑。
“我、我…”
我低头不停揉捻着被角,心想如果此时告诉太子殿下,说自己已经知道昨晚是他送我回来的,感谢他大人大量包容了小女子昨晚对他犯下的恶行,小女子此时此刻感到十分惭愧、百分难过、千分愧疚还有万分自责,为此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既然已经包容一次了那这会儿也就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
塔木清从一旁传来咯咯的憋笑声,我这才抬起头,见他眼里也存有笑意一闪而过,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是被捉弄了。唉,若是换做韩德让亦或者贤示,我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没想到那个外表寒气逼人,感觉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太子殿下也会捉弄人,偏偏我就撞枪口上,只有活该,认了吧。
耶律贤赶紧背过身,眼神闪烁,避开我投过去哀怨的视线,问塔木清:“你刚刚说我问我什么?”
塔木清抿着嘴,反手一指,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直直的延伸过来可不就是指着我,确切的说是指着被我披在身上的那件衣服。
事情是这样的,在她伸手指向我的同时,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自己,这才发现缘是方才太子进门的时候一时情急,慌乱中我竟又恰好错拿了那件暗紫色裘毛披肩裹在了身上,这下本姑娘的深深的被尴尬了一把,面子上有些有些,有些挂不住了。
“我想问皇兄为什么你的衣服会出现在燕姐姐这里?不过刚才听你说什么‘昨晚喝酒的时候’清儿好像有些明白了一点点,不过清儿又不明白了…”塔木清完全不理会此时此刻我究竟有多窘迫,一味儿的只想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刨根问底。
“不明白什么?”
“燕姐姐怎么会同你一起喝酒,你怎么又会送她回来?你们明明就不熟啊?还是说其实皇兄你平日里早已默默地对燕姐姐上了心,所以故意找她喝酒目的就是想接近她?”
塔木清猜测着,时不时还饶有深意的点点头,像是很赞同自己这番推理。
果然这场景与我预料中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悬念,没有丝毫疑问地她就这么按照她自己所想,误会这件事了。
此时此刻,听完她这番设想,我只想再次闭眼倒下去。
耶律贤没吭声,耐着性子一直等塔木清把话说完。
我本以为他阴沉着脸色定是要好好教训那胡思乱想的丫头的,没想到他顿了顿突然眉目舒展,开口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一切确如皇妹所想。
一切确如皇妹所想!
需要修改了,此时此刻,听完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是默认了,我只想再再次闭上眼倒下去。
然后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塔木清性子单纯直率,对男女关系的理解仅仅停留在爱与不爱、喜欢与不喜欢上,这我在驿站的时候便已经领教过了的。可是,耶律贤这样顺着她的猜测,不解释不澄清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承认了塔木清的说法,这当真是让我猜不透的。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哑口无言,话都被这兄妹二人说光了我已经无话可说。然耶律贤也回头望了我一眼,仍带着笑意。
笑意更深了。
原来如此。一定是为了报复我昨晚借着酒意逼他唱曲儿。没错,一定是这样!太子果然是太子,没有点儿城府又岂能坐上太子之位?这招笑里藏刀不得不让人佩服,谈笑间樯橹足以灰飞烟灭。
想来也是,昨晚干嘛非得要听曲儿?太子殿下唱的曲儿又岂是我这一区区的小女子能听的了的?
可、可我那也不是把他错认成耶律贤示了啊?倘若一早便知道是耶律贤送我回来,我怎么可能放肆啊?
算了,说来说去,问题就出在了,我,萧燕燕,就不该大言不惭的让尊贵的太子殿下唱曲儿了。所以他现在这样对我,也算是小惩大戒了。
我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领悟能力。
“好了清儿,我还有事要找燕格格,你若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吧。”耶律贤说,语气里有几分催促的意思。
塔木清嘟囔着:“我怎么没事了,我也是因为有事要找燕姐姐帮忙才来的,凭什么皇兄你以来就要我出去?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耶律贤眉头微蹙,抿着嘴唇却依然淡淡道:“我耶律贤这里可从来就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之说。”
这话的语气虽然风轻云净,听不出一丝情绪,但隐隐还是会有一种说给谁听的感觉。“若没记错,皇妹你最重要的事不就是耶律贤示吗?方才我还看见他好像刚进宫的样子。”
“真的吗,皇兄?他在哪儿?他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塔木清一面是因为贤示没有去看望自己而失落,一面又因为耶律贤的话而有所期待。
“吟桥。”
语音未落,塔木清留下一句,“燕姐姐,我晚些再来找你啊!”便急急忙忙地冲出了房门。
此生只为一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没来由的想起了这句。知情苦,知爱伤,却管不住飞蛾扑火的心。
回首繁华如梦渺,从此后,莫在痴嗔休地笑。
一辈子就守着一个人,那咽在口中几欲而出的名字,自己究竟到底何德何能,能够得上天垂爱,与他相识。
但燕儿也好想,此生只为一人去,应有两处沉吟,各自知。
“太子殿下?”我轻声唤道。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只是看着我,没做声。
“贤示真的在吟桥吗?”不知为何,我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耶律贤听见我声音变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不过很快他恢复一平如水回答说:“过来的时候远远的瞧他在那里,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了。”大概又踌躇了会儿,转眼扫了一下我身上的披肩,才又说道:“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你。”
这才想起,我脸上不禁有是一热。
……
待我换好衣服走出来时,耶律贤已经开始迈步朝前走去,我只好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恍然惊鸿的一瞥,不觉那人竟尽褪了逼人的寒意,无意中窥见了一种平淡致远的极静。犹如清风夜唳之中独自守望一轮明月的淡罢,运筹帷幄,成竹在胸,不为万物所主宰。
这,便是太子。
便是与身俱来的王者之气了吗?
他依然往前走着,一路上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而我,由于实在走不动了,便停下来低声探道:“不知太子殿下找燕儿究竟所谓何事?”
闻声他的步伐终于停了下来,看了眼后面扶着一棵柳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这才伸手递到我面前,拿着一封信。
这不是韩德让的信吗?我见信封如是。
于是奇怪的眼神望向耶律贤,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昨晚忘记给你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时贤示便将它一并交给了我。”
原来如此,虽然接过信的时候自己还很小人的在心里琢磨了下他会不会偷看我的信,不过很快便打消了这不良的念头,赶紧小声给人家说了句谢谢。
“是家人吗?”
“不是”
“朋友?”
我点了点头。
“很重要?”
“嗯。”
耶律贤叹了口气,才又缓缓地说:“过些日子贤示就要出征了,以后就由我去帮你拿信吧。”
“这怎好劳烦太子殿下。”我犹豫道。没想到出征来的这么快,以后去驿站拿信确实成了一个问题,但让太子殿下亲自为我拿信又是断然不可的。
“你远离亲人进宫照顾太后,又与清儿姐妹相称,我理应照料,举手之劳,何来劳驾?”他顿了顿,接着说:“何况你人在宫中,来去出入自是不方便的。”
见耶律贤都已经这么说了,我心里自然十分感念,就没有再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