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年年挣扎着睁开眼,浑身的疼痛让她对先前发生的事情记忆的越发清晰。疼痛和昏迷让阮年年掌握不了时间,但事情仿佛就发生在须臾之前。
……
马车平稳的前进,万里无云的天空没有给阮年年带来安全感,反而显得极其的诡异,这样纯然不动的风景让阮年年的内心衍生出一种奇异的危险感。她看向饶子墨,饶子墨却是极其邪佞的笑了笑,睁开眼的瞬间是慑人的锋芒。
“不要动。”饶子墨低声轻语,话音刚落,牢固的马车却瞬间从顶部开始四分五裂开来,一把弯刀直直的刺向阮年年。阮年年心思一震,饶子墨忽的贴近阮年年,一只手搂住阮年年的腰身,一只手迅速的打开绸扇旋转着绕开黑衣人短弯刀的刀锋。
与此同时马车前的影八也迅速的从前座飞身而出,单脚轻点就踏着分散的木块腾升到半空中与蒙面的黑衣人交起手来。影八使长剑,蒙面人使弯刀,烈日灼头,剑气锋芒在日头下竟是晃人眼眸的刀光剑影。
影八正全力与蒙面人交手,刀刀致命擦界而过,却在迫近黑衣人时看见弯刀上一颗深翡翠时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一瞬的愣神却已足够让蒙面人占领了优势,蒙面人迅捷的绕过长剑划破影八的手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影八手不禁一抖,长剑直直的落下。蒙面却单手擒住了影八的喉咙,弯刀却避开的致命的心口像左胸一插,单手将影八从甩到身旁的荒草地上。
而饶子墨早已毫不迟疑的抱着阮年年前行了一段距离,蒙面人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影八,影八因伤痛沁出冷汗,苍白的嘴唇咬紧想要挣扎着从草地上起来再度迎战,但蒙面人早已冷哼一声迅捷的追向了阮年年和饶子墨。
阮年年感到后面的景致在飞,饶子墨一声不吭的带着她往前走。阮年年心中原本对自己身份的疑窦逐渐的扩大,此次的袭击目标明确而不迟疑的确确实实是自己。十三岁之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似乎是沾染了罪孽又似乎是有血海深仇一般,阮年年胸中一恸,看着身后逐渐追来的蒙面人不由得抱紧了此时唯一可以依靠的饶子墨。
饶子墨似是感受到阮年年的惊慌,搂着阮年年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阮年年一瞬如霜般冷凝的脸在面向饶子墨坚毅的脸时一瞬间开始松动,而前方却是再也没了退路,虽是不高的悬崖,下方却是湍急的江水。
蒙面人仿佛蓄势待发,在离阮年年和饶子墨不远处全身下压摆出向前倾倒的状态,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右手握住弯刀刀柄,抬起眼来的冷峻无情的目光让阮年年远远的都感受到霜气凝结般的寒冷。
饶子墨放下阮年年,冷哼道:“何方仇家如此见不得人面目,且对这样一个小姑娘这般执着不放。”蒙面人却是不说话,对饶子墨的话置若罔闻,眼中的光芒大放,后脚略略点起,身姿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阮年年。
饶子墨微眯起眼睛,白色的绸扇再空中划过曼妙的身姿,看似温柔无双却实则暗藏刺针。阮年年几乎看不见饶子墨的动作,只觉黑衣与白扇浑然一体将天地的万千颜色都比了下去。两个黑影在动作都极为迅捷,过招猛烈。
明明是无情的厮杀,饶子墨却只是会笑,笑的冰冷绝情。阮年年忽而被饶子墨的脸色震住,心中竟觉得此刻愿他毫无颜色,都不愿他这般冰冷绝情的微笑。好像唇边已经被终年不化的冰雪冻住,千年的容颜之凝固在了这一个微笑上。
如果说阮年年在看见蒙面人时只是心慌不安,此刻饶子墨的神情却让阮年年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感。饶子墨应该是商场狡猾的狐狸,暧昧不清计算尽量的笑也好过这样的笑。阮年年害怕梦中那般邪肆死去的饶子墨,但此刻阮年年竟然情愿饶子墨是那般邪肆虚妄的笑,都不愿饶子墨这般的笑。
饶子墨,你到底是背负了什么。阮年年胸中一窒,隐隐的感到了两人纠缠不清的命运后的十二万分沉重的故事。阮年年正是心伤时刻,饶子墨的绸扇却被蒙面人的弯刀斩断,一半凌空飞到半空中落下了悬崖,一半却是在地上旋转着飞到了阮年年的身边。
阮年年被惊吓的一退,心中却莫名的勇气却不断腾升想要上前帮饶子墨一把。饶子墨正是恶斗时刻,蒙面人见饶子墨武器全无,手把弯刀上前就要冲向阮年年所站之地。饶子墨目眦尽裂对着阮年年大喊:“不许上前!”自己却是径直后退右手凌空握住蒙面人的弯刀。
血是鲜红的,阮年年从来没有看过这般血腥的场景,饶子墨与黑衣人身上都已有大大小小的伤痕,饶子墨的黑衣看不出鲜红的血,却也硬生生的让黑衣比往日里看上去更为森然。阮年年在难民中流浪时,看过人死,却没有看过人流血。死去的人都是青白的脸色,深陷的双颊与双眼,却是一滴血也留不下来。
阮年年感到泪水已经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滑落,自己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饶子墨为自己拼命,为自己流血。她忽然恨起了自己,恨自己无能,此时的自己莫说要帮饶子墨,只能给饶子墨添堵帮错忙。
但什么都不做么?阮年年眼神坚毅了起来,忽而拾起脚下的扇骨,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蒙面人的面堂打去。蒙面人被阮年年的奇袭混淆的实现,面堂一痛竟是来不及回避松弛了身体。然而这样小的动作,已是让饶子墨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他单脚绊开蒙面人。一手将黑衣人的刀挡开转身就要奔向阮年年所处的悬崖边。
阮年年心头的欣喜还没有涌上半分,却见黑衣人的目光阴鸷非常。阮年年下意识的抱住饶子墨用尽全身的气力转过了身子,蒙面人却像是早早料到一般眼中透露出阴冷的笑意,袖中的暗箭破空而出直直的插入了阮年年的肩头。
阮年年直觉肩头竟是从未承受过的痛感,饶子墨却是面色大变眼中竟是暴风雨来前的死寂的神色。阮年年正欲启唇安慰,蒙面人却像是要再度至阮年年于死地一般要再度射出一箭,饶子墨抱着阮年年躲避,却为料想此处的山石竟是散碎成岩,脚下的岩石松散饶子墨竟是从悬崖飞身落下,饶子墨有些诧然的眼光正巧对上蒙面人也惊慌起来的目光。
终究是谁,饶子墨如何也想不出谁这般狠心要阮年年的姓名。是阮家先前的仇家,债主?亦或者是……饶子墨双眼迸射中决然而然的目光。
湍急的江河让饶子墨不由得抱紧了阮年年,不会死,定然是不会死。但却必定重伤离散,饶子墨下意识的将阮年年的身躯箍紧在怀中,阮年年像是感应到了饶子墨的决心一般惊慌的睁大了瞳仁,挣扎着苦楚用力的捶打饶子墨意欲挣扎而出。
凭饶子墨自身的能力就算不能完全安然却也不会重伤,但此刻加上自己这样不会一丝功夫的累赘,又要保护自己必然重伤。阮年年的泪已经停不住,为饶子墨的行为即是感动却又是悲伤,在坠江之前低声道:“饶子墨,我阮年年无以回报,却将永远真心待你为友……”
饶子墨苦笑着将阮年年的头按向自己的胸腔,河水的咆哮声就在耳边越来越近,阮年年几乎以为饶子墨再也不会开口时,饶子墨却低声絮语道:“我只愿你不会恨我……”
江水吞噬了阮年年和饶子墨的身躯,阮年年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江水翻滚下饶子墨那张苦楚却又欣然的脸庞。可睁开眼的一瞬,饶子墨却再也不再自己的身边。
四周是陡峭的岩壁,翻卷滔天的江水到此处已是平缓静流的溪水,想来自己已是到了这条江水的下流。阮年年如死尸一般的躺在地上,天空又是那般纯然不动的模样,蓝的如同水洗,却又是那般分明的忧伤。
阮年年不愿起身,不仅仅觉得身上疼痛不已,心口也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一道。泪水汹涌而出,阮年年只是默默地哭,一旦哭出声便牵扯着自己肩头的伤口,更是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肩头的箭已经在昏迷中折了一半,只余下从阮年年前身刺穿的那一半。江中的岩石众多,阮年年醒来时不只是肩头疼痛,身上也是各处深浅疼痛不一的伤口。阮年年呆愣的看着了四面,抖动着肩头,嗓间干涩无比。四周没有饶子墨,没有饶子墨,阮年年忽而如梦中醒,倏然间睁开泪水迷蒙的双眼。
阮年年被泪水迷蒙了的双眼不再是呆滞茫然的模样,绝境总会让人有意想不到的转变。阮年年忽而面色狠绝抬起没有受伤的一直臂膀,狠狠的拔出胸前那支箭,血如泉涌,阮年年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疼痛的印象。
疼痛已经刺伤不了阮年年的神经,阮年年脑海里只余下一句话反复的回荡不安。
要去找饶子墨,要去找饶子墨!
天空盘旋过一只秃鹫,阮年年稚嫩的脸上一夜间像是被磨出了棱角,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软弱,面向蓝如水洗的苍穹,像是对着老天爷的不公嘲讽的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