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晏羽伸手欲挡,却挡不住周身的灼痛,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感觉阳光变得越来越耀眼,也许是因为他堕入了黑暗吧……
天好蓝啊……蓝得那么灼热……让他记得多年前那间小小的客栈,那张陈旧的木桌,木桌上斑驳的光影,还有那个银发垂肩、不谙世事的小小的她……那时的天也是这般的蓝啊……
可如今?空予我江山无限,留不住,知己红颜……
晏羽看着头上的阴凉,有些恼怒的看着头顶上的华盖,淡然道:“拿开。”
“皇上……”
“朕说拿开。”
“可是,这……”小六子出于关心小心提醒。
“它挡住了,我的阳光……”
小六子听着皇口中的无限怅然,心想着得罪了皇就不好了,于是急匆匆的将明黄色的华盖从晏羽的头顶拿下,却换来了年轻的皇帝的又一声叹息。小六子虽然心下疑惑,但是做奴才的除了听命之外什么也不能干,小六子想了想,略有一些不甘地撇了撇嘴。
他记得她对他说过,“遗忘和迷失也会是一种救赎”,那也好,他是皇啊,这关山万里尽在掌握,不如就把旧事,都忘了吧,除了,她。
“皇上,众位老臣联名上书,请求皇上扩充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小六子看着晏羽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刚刚退下去的他又急匆匆的赶回来,冲着皇帝轻声道。
晏羽面无表情地听着小六子的汇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毫无情绪的眼神令得小六子浑身一颤。这冰冷冷却淡然分明的眼……
“皇上……大臣们已经站了很久了……”小六子斟酌着晏羽淡然无波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后,断定他应该不会迁怒于自己,才再一次斟酌着开口:“皇上……”
“叫他们去后殿等着朕,朕就不相信,我宏昌江山万世永昌,朕正值年少,如何需要为子嗣考虑?!这些老臣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晏羽虽然话语凌厉,但是语气却依旧是淡然到让得小六子一度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皇的旨意。
晏羽看着愣住的小六子,一双丹凤眼中隐隐透漏出些许的愠怒,若是做奴才的如此木讷,要他何用?晏羽猛地一甩衣袖,向着后殿疾步而去,小六子还没弄清楚状况,眼瞅着皇帝先行离去,急的他猛然一惊,赶紧也提起拂尘和衣袖颠颠儿地跟了上去,心下一边念叨着皇上千万不要怪罪他的开小差儿才好……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几朝元老跪了后殿一地,晏羽抬眸淡淡瞥了一眼,漠然的转身向着首位走去,清冷的气场令得一众老臣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晏羽紧接着漠然一撇:“起吧。”声音有如清泉拂过草叶,冰凉而让人心生清凉。
乌压压的起来一群人……
“众卿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告诉朕,朕的江山危矣,才应该早生子嗣,早立太子,而防止小人从中作梗是吗?
众位元老集体一愣,谁也不成想晏羽的话直白至此,平日里就算是在朝堂之上,晏羽的态度也一直是彬彬有礼,温和有加,淡淡的语气却让人找不到反驳的勇气,而今日这般的直白让得各位大臣顿时惶恐,又满满的跪了一地:“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晏羽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元老从未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如今日这般,倒是个威慑力十足的教训,就算说服不了他们,也成了一半,至少近几年他们是不会再提起来这个不知为何让得他们勤政温和的新皇无比激动的话题。
晏羽透过大殿的门口向着皇城之外望去,远远地看着溯州城中青山如黛,远远地景色透着淡淡的秀气,远山的脉络一直伸到远处,交叠与天空尽头。
雨寒,看这关山万里,我只等你一起走过……
……
“师兄……师兄!!”雨寒加大了声音,抓着擎昌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引得长寂唇角的弧度更深,也引来了晏筱的一阵轻笑。
“啊?!有什么事吗?”擎昌猛然回神,一脸无辜和茫然的看着雨寒等人。
“嘿嘿,师兄你竟然会愣神诶?!我还以为你就是一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经诶~~”偶然捉住了擎昌的弱点,雨寒很是兴奋。却意外地看见了擎昌的又一次愣神。雨寒很是惊异,不知道怎样的事情能够值得让擎昌如此出神,毕竟身为寒陌弟子,其心境、心性、内心的纯净单一与淡然清冷都是远超常人,并且以擎昌淡然温润的性子,从入寒陌门那年开始,雨寒甚至几乎没看见过他对于什么事情表现出过多的喜爱之情,如今见他两次出神,自然是十分稀奇的事情。
“师兄?如今该干的事情都干了,暂时也没有什么要事在身,不如我们在溯州城附近游玩一圈如何?”见到了长须智者,随着当年的真相慢慢的被雨寒清晰地意识到,随着当年血一般的真相从长须智者口中沉痛的叙述出口,雨寒渐渐意识到事情的残酷,还有那谨遵“三从四德”的韶白玉:从来不坏,从来不详,从来不被认识;丢不得,给不得,现不得,毁不得……
所以,雨寒现在十分迫切的想找一个机会好好散散心,让得她自己好好消化一下这些来势汹汹的往事真相。
“呃……我吗?雨寒,你先和阿寂去玩吧,为兄实在是门内还有一些事情,帮师傅分忧理所应当,为兄理应当先回去的。”擎昌似乎是反映了一会儿,才略显慌乱的回答说。
“哼~~师兄的意思是说,本座身为门主,不为了师傅分忧而留在南山,却和情郎出去游玩就是不务正业咯?!难道师傅只有你一个亲传弟子不成?!”雨寒听了擎昌的话,用尽力气翻了一个白眼,得理不饶人道。
晏筱听了这有理又是无理的话,“噗嗤”一乐,俏脸满是俏皮的望向有些发愣的擎昌,长寂也在听到那句“情郎”之后心情格外的好。
“那……那也不是……只不过为兄身为长兄,这些年无论是为南山还是为了武林所做的事情都不如你多,你应当好好玩一玩,再说……再说……为兄是真的有一些事情……”擎昌难得的涨红了脸。都说南宫擎昌是一匹头狼,拥有着那般的孤绝与护短之情,没想到他不怕师傅、不怕敌人、不怕穷追不舍的女色狼,偏偏怕师妹……
“哈哈,师兄真可爱!!这就脸红了?!好啦,我和阿寂去好了,晏筱和不和我们一起去城郊玩?”雨寒“哈哈”一乐,转头问晏筱。
“我和阿昌一道!!”晏筱马上表决了自己的立场。
擎昌轻轻看了晏筱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的点了点头,也许哪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姑娘形容成“可爱”之后,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我就……先行一步了……”擎昌说着,在晏筱满脸的红晕中揽其入怀,真气蓬勃而出,瞬间腾空而去。
雨寒一看晏筱娇羞的样子,乐了,扯着一脸看好戏样子的长寂,没有使用内力,一步一步的走着。顺手抓起路边细腻的流砂,沙在指尖肆意的飞扬,被风扬起的很优雅,两个拥有倾世风华的背影渐行渐远。
其实,风华,不过是一指流砂……
后来,长寂的梦里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那一日的艳阳高照,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之前溯州城郊不断染血的土地,白衣的女孩,倾城的绝世娇颜上是令得天地失色的笑容,明媚、晴朗,却抑制不住犹如冬后新雪的清冷,又好像是只要有过多的温暖,便会立刻消散。
再后来,那明媚的笑意被破空的鲜血生生化散,一道深如银河的沟渠,仿若前世今生的巨大鸿沟,生生将二人划开。每次梦中惊醒,都会下意识的到处寻找雨寒的身影,似乎只有将那总是冰冷如玉的手握在掌心的时候,才会让他慌乱到燃烧起来的心拥有稳定之感。
从前那黑衣女人关于前世今生的话总是让的他心烦意乱,在那倾世的佳颜面前屡屡失了分寸。到如今,他还真的想与那所谓的“宿命”抗衡一番。若天压我,劈开那天,若地拘我,踏碎那地,我等生来自由身,谁敢高高在上?
毕竟长寂身为曾经见血不咋眼的魔教之子,其心中之傲;可想而知,终此二十年的人生,他也不过只有两次跪膝,仅此而已。
此时,长寂被雨寒拉着踉踉跄跄地走着,明明孤单到星辰都想要坠落的唇角却分明的深陷。雨寒感受着身后那人清冷略带试探的怀抱,那冷如寒星的眸子里,此刻是满满的宠溺,他靠近她的耳畔,轻轻说出一句话:“不论前世今生,生世唯你倾城……”
……
一刻相见已注定永恒握别相守相见或是怀念今世前生穿越或是定格握在指心生世唯你倾城……
擎昌揽着晏筱在半空中飞掠,旁边的景物飞快的向后略去,药效兴奋不已,想着,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轻功吗?果然不是皇宫里那些王侯世子的花拳绣腿所能比拟的呢!想到这温润无双的少年便是自己心下认定的良人,晏筱心里沉甸甸的欣悦。至少到现在为止,擎昌从未对她有过任何不耐烦的举动或是表现,毕竟他也是孤傲得很的人物,对于其他献媚不已的女子,他南宫擎昌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她晏筱在他南宫擎昌的心里,总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想到这里,也不管前头的风吹得自己眼睛痛,抬起一只手揉一揉眼睛,身子往擎昌的身后凑了一凑,低低的“哦!”了一声,擎昌听得晏筱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很快的在风中被吹得支离破碎,先是一愣,转头看见某人使劲揉眼睛的举动,又固执的不肯放开死死掐着他的胳膊的另一只手,突然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抓住晏筱的手臂。
晏筱仿佛平地里一道惊雷般的震惊,瞬间惊得她张大了嘴,偏偏风就顺势钻进她的嘴里,她开始剧烈的咳嗽,擎昌才后知后觉的施展内力,施了一道内力罩挡住了呼呼地风。在风声在晏筱耳畔环绕的最后时刻,擎昌忽然眉目含痛,紧接着一句话顺着那最后的风似有似无的钻进了晏筱的耳朵,他说——“你可知,不论前世今生,在我心中,生世唯你倾城……”
南宫擎昌不知为何,在说了那句话之后,突然冲着澄澈通明的天空呐喊了一声:“啊——”的惊起了飞鸟。晏筱惊奇的看着她所熟悉的擎昌今日变得如此不寻常,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那日的对话依稀在耳畔——“南宫公子,本座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不如何!”
“哦呵呵,本座想要的并不是‘你想要尊严,还是生命’这样的问题,本座只是想问——”
“南宫门主想问些什么,恕在下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趣,昌先行一步了!”
“公子连晏筱的命也不顾了吗?”
“我……”
……
“我只要一个人的命,她虽然还小,但是不得不防,毕竟那日她出生的时候星象完全是天下主母之兆,这种东西,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本座不能容忍本座一统天下的大业被一个小女孩干涉~公子认为呢~~”
“女孩?”他心下一紧。“……谁?……”
“独孤雨寒。”
……
“你做梦!!昌再是禽兽,也不可能让雨寒陷入危机!”
“其实并不是非要她死,只要让她再也看不见这天下之事便好了,也就是说,让她从此瞎了,就好~~”
“不可能!”
“那你觉得,你的爱人,和你的师妹,谁更重要?本座给了你选择的机会,晏筱出皇宫那日本座便派人在她体内植入了蛊虫,如今她的命,在本座手里~~”南宫朔的红瞳之中满是肃杀之气,“哦?南宫公子很惊讶吗?朔也很好奇,公子是在好奇什么?本座给你解答,我有机会下手是因为,这是本座与晏歌那厮达成的交易而已;你想知道本座给了他什么吗?本座给的不过是他的命和他这破败的江山~~还是你想知道你为何会和我同姓‘南宫’?其实你是我的……”
“闭嘴!!我什么也不想听!!”擎昌怒吼出声,却依稀看到了南宫朔红瞳之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用晏歌的命作交换?未免太过猖狂了一些?!
擎昌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昌以与南宫门主同姓为耻!!”说完就看见南宫朔眸中不知是真是假的悲哀。
擎昌摇着头后退了几步,在即将落荒而逃之际,一个白色的东西蕴藏着巨大内力飞来,擎昌用尽十分功力,情渊心术大成之后,这是他首次全力以赴,却还是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小纸包,到底在他温润如玉的额头上留下了一块红肿。
“呵~武功有待长进嘛~~那不过是石灰粉,可以让你的小师妹少感觉到一点痛苦~~若是你将事情原委告知独孤门主,想必以你们的情谊,她也会自甘废掉双眼的吧??公子何必犹豫~~”南宫朔的嗓音带有一种不明的意味。
擎昌落荒而逃,徒留身后的轻笑。
面对额头上的红肿,面对他“撞在了树上”的借口,晏筱瞬间心疼的红了眼睛,到处找药,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雨寒清冷如雪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是一方冷嘲,才翻了一个白眼,雨寒和晏筱的药同时到达他的掌心。他心里全是痛,这都是他不忍割舍的女孩啊。
南宫朔的声音,在耳畔:“这是让你选择,你没有别的退路,最好让本座开心!”、雨寒寒陌心术大成的标志——那双倾世眼眸中偶尔闪过的银色光芒,让得她整个人显得无比灵动。擎昌心中几乎痛的要滴出血来,怀中那一包石灰粉仿佛烙铁一般,紧紧地腐蚀着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