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三人先后饭毕,已有仆婢按次进来开了火折子,陆续点了火把布在洞内。本已经晦暗下去的光线一扫而空,洞内顿时光亮了许多。
“愁离用好了。”愁离起身向雾骐的方向款款福身道,又是软语道:“林间月色本就难得,今日恰逢由此机缘,想大皇子也是高雅之人,殿下若是不弃,不如我们移步到附近林间散步可好。”
“如此甚好,本就是难得的机会,加上天色尚未完全幽暗,又是仅在附近不必担心安全。骐哥哥便是同愁离姐姐一同散步去再好不过。”未等雾骐答话,清鹭又是抢先道。
若是无欢在身边定是要稀奇一向不肯多加额外言语的自己怎的便屡屡渐渐抢着说话了,只是清鹭也是实在不想和这位殿下同处下去,既少了演戏,也多了宽心,再者,愁离与雾骐二人若是感情蒂固,对他们也真真是尘缘里一件可贵之事,如此,便是多叫几声“骐哥哥”她也是难受里透着开心。
“那我们便出去走走吧。”雾骐见清鹭支持,也只得如此说道,心里更是对清鹭又多添了几分的不解,便是显露胸襟也不至于不与他同行罢,怎的话语行动里尽是显得不耐与自己同处似的?想起方才一番辩驳,又思量起日前里雾骓对清鹭的挺身相护,他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沉了半拍,难不成她原是看上了那贵人生的庶子,他这一切原是自作多情、罔打算盘了?
想到此雾骐又是对一旁坐着的雾骓道:“那么清鹭也就拜托于皇弟你了。”语气里诚然半是客套半是吩咐,俨然似乎清鹭正是单单属于他而旁人皆不得觊觎的囊中之物。
雾骓起身只是淡淡应去,那态度里既无不恭,又并非全盘认可了雾骐的思量。
雾骐却是一如既往地自认为是地因着雾骓的态度而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于是和愁离、晴璃三人一同出了洞口去。正迎上的巧灵于是行了礼乖顺地跟在后头,和晴璃两个知趣地只是远远地跟在主子后头,四人于是出了清鹭和雾骓的视线。
清鹭对雾骓看去宽慰一眼,毕竟她不是什么物件,最恼恨也是如雾骐那般视她为私物的想法,加之以他那贪而且霸的态度,更是令她不悦,好在雾骓并非认同,出于对方才她救场的回报也好,出于真心之见也罢,总之却是没有让她白白失望。
清鹭看看洞外的天色,正当是人影绰约的时辰,于是对雾骓一笑道:“我也出去走走,自有青桐他们跟着,骓哥哥便不必劳烦了。”说完便走出洞口,向方才雾骐二人离去的相反方向踱步而去。
虽是真心愿意和雾骓多待上一时半刻,可谷中的事却更是由不得她不忧心,虽是已是这般的时辰了,但能是飞鸢传书便也好过坐以待毙,刚刚巧愁离支开了雾骐,她便是找个由头再溜出来便是有机可趁。
雾骓止住方要随行的步子,见清鹭是往确是与雾骐和愁离相反的方向出了洞走去,于是又坐了下来。
入了洞外不远处一片树林,几丝浅浅的月光洒落在枝桠之间,清鹭低头,想到方才洞内几番情景,轻叹去人便真真是胜得了狮虎却是胜不了自己,比之为虎作伥,更情愿自己撑作了老虎,只此一点,便是连野兽也是不如了。
回了头看看,山洞处的人声已经是听闻不见。清鹭放下心来,轻声打起口哨。
方才一路从上山到入洞直到出得洞外,她都未曾敢抬头向天空上树梢间看去一眼,生怕这举动会引了他人疑心。但单想着这鸟儿的机警和灵性,也该当是左右随着,离了她不会太远才是。只是还是碍于人多眼杂,且因着毕竟担心安全不敢走远,这里离洞口亦非太远,故此便是已经离了山洞,就是打个口哨也不得不小心着行事。
这般谨慎着清鹭一边四下里借着朦胧的月色打量着四围的树梢,一边仍旧断断续续轻声吹着口哨。
忽地只觉肩上一重,清鹭以手捂口,防了一语惊呼出口,后连忙拂手上了肩膀——果是那鸢儿停在了上头。这黑鸢原是通透,见主人是借着夜色出行,又是低声召唤,于是暗遂其意,直接不声不响地悄然落在了清鹭肩头。
只是和黑鸢临肩,山地林间,哪里来的笔墨纸砚?清鹭轻轻抵手上腮,拧眉思虑。有了,林间的叶子不是便可拿来作纸么,至于笔墨……清鹭抬起另一只手来,幸好平日里听得任得无欢她们“美人蓄甲”的言论,未有推辞便在左手边小拇指上蓄着一片指甲,当这是却正是有了用处。清鹭轻笑,当时自己是怎的也不会想到有今天之用。
清鹭抬手,在身边树枝上拣了一片看起来更嫩些更大些的叶子扯下,就着月光小指小心翼翼地在叶面上刻动,不多时“小心”两字已是速速完成。
清鹭将叶面柔韧地卷起,又抬眼看向四周。并无什么可作绳索之类的物件用以将树叶系于黑鸢脚上,她略一点头,忖度一瞬后就势拂手上了发梢。绕着手指轻轻缠上几缕发丝,她略一用力,几缕青丝随之缓缓垂落。
将树叶用发丝绑在黑鸢脚上,清鹭又是举手一抬复落,黑鸢向上一腾展翅轻巧飞去,及至鸟儿的身影没入夜空的颜色里,未曾是发出一点点声响。
她深吁口气,转了身往回走去。
“啊!”“小姐!”
清鹭刚转了身,还尚未曾迈出一步,便听洞口另一边的树林中接连传来两声女子的惊叫声。难道是雾骐他们出了状况?清鹭来不及多想,速速抬了脚便往洞口处赶去。
待清鹭跑到洞口处,那里俨然已经一片忙乱,仆婢们七手八脚正在往山洞里抬着雾骐和愁离两个,旁边的晴璃一面喝大家一起抬动辄愁离的身子,一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唤着愁离的名字,只是四下里却是不见无欢的身影。
“小姐,你是去了哪里了?一会子不见,我们还原以为你在洞里,方才见着大皇子和愁离姑娘伤了,还以为你也是和他们一起,却又是不见你,可叫我们心惊胆战了许久!”清鹭方要和大家一同进得洞中,抬头正迎上一脸焦急的无欢,青桐正随着从无欢后头跟出来,听闻了无欢几句言语,脸上虽也是一片担忧焦急之色,却只是垂首抱拳怀愧道:“青桐不力,令小姐受惊了!”
“我方才是想饭后随处走走来着,因着只是附近,便也没叫了你们随从。我那性子你们本是清楚,怎可能偏偏舍了一片宁静硬要和雾骐、愁离三人一同挤着。”清鹭解释道,又是安慰下去道“本是我自己的差错,却是让你们忧心了。”她单单只是想着速速传了书信给清鸢、清莺报信,却不想雾骐、愁离竟出了意外,由此也是节外生枝地惹得他们两个罔自焦心怀愧。
清鹭又是说道:“现下里最主要的哪里是我,我们便一同进了山洞去看看能够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吧。”
青桐、无欢两个应下,于是和清鹭一同进了洞中。
仆婢们已经将雾骐、愁离两人平放在里面的两块石板上,两人虽是昏迷着,但除了衣裳有些凌乱,沾染着些许泥土,外伤却是一处没有。
“晴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不见巧灵?”雾骓上前探测了下两人的鼻息,又上翻了两人的眼皮,检查二人并无大碍后转了身向晴璃问道。
大皇子这一昏迷,全队里能主事的便也就剩下了雾骓,而晴璃则是整个事件唯一的证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静听着。
“回二皇子,我们四人本一道好好走着,待到快要回来的时候,却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块石块砸中了大皇子的脑袋,愁离小姐眼见着大殿下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一时惊吓焦急,便也跟着昏厥在地。”晴璃福着身子,抽噎着继续叙叙说道:“我和巧灵两个本在后头远远地跟着,见着主子们倒地便急急跑过去查看,不想巧灵姑娘却是一时心急绊了脚,跌倒在旁边被树丛掩着的一片滑坡上,于是便就这样滚下了山去。”
“哦,这样说来,大殿下是因意外受伤而昏迷,愁离姑娘则是因一时情急而昏迷。那么,方才那两声惊叫便是愁离和你先后发出的了?”雾骓定定看着晴璃问道。
“回殿下,正是如此。”晴璃答罢,顿时再也抑制不住,泣涕如雨。
“殿下……殿下……”这时愁离渐渐转醒,晴璃忙走了过去扶着她。
愁离软软地支撑起身子,微微睁开的着双眼更显出一番别有风情的诱人情状。当下里围成一圈远立着的众仆侍闻声抬眼看去,无不红了脸又速速低下头去。
“雾骓殿下,为何这里此般多的人?”愁离问道,不等雾骓答话,又是说道:“小女不喜人多,这里貌似是焖了许多,殿下可否令这些人都退下?”她迷离的眼神朦胧若可地看向雾骓,雾骓沉吟了一下,对着众人道:“你们退下,且只到洞口处守着吧。”
清鹭在一旁看着,心里瞬时一股酸涩上涌,见着愁离的眼睛又是扫过她身后的无欢和青桐,于是侧了脸道:“你们两个便也下去吧。”不是故意要迎合愁离的要求,而是偏生依从着雾骓的决定,仿佛是某种孩子气的赌气似的。
无欢和青桐于是依言退了出去,洞里的仆婢一时便只剩了晴璃一个。
“不知愁离姑娘以为,一个人的目力最好能到何许?”愁离正是方要再张口说些什么,雾骓却是抢了先向她问道。
愁离眸光沉了一下,转瞬又是浅笑道:“二殿下怎的忽然问起这个,愁离一介女流,不擅习武,怎会懂得目力几许。”
“是么,可是方才你的这名婢女可是在这暗夜里远远地就能将他人上翻的白眼也都看得真真切切呢。”雾骓脸上一片凛然,全无了方才平和的面容,一双眼睛目光如鹰隼般紧紧将愁离的双眼盯住。
愁离垂了眸不语,待正要开了口说些什么,雾骓又是以手轻轻拂着剑问道:“你便是不晓得常人目力几许,又怎的将目力与习武扯上?”
“二殿下这是在怀疑我家小姐么?”一边扶着愁离的晴璃闻言急急辩解道:“我家小姐虽是不擅习武,但便就是常人也是晓得目力强者必然工于武功的道理,晴璃方才也确是情急妄言了,于是白添上了什么翻眼睛一句,但我们小姐急晕了过去也是确实的呀!若是真要怀疑追究,”晴璃看了一眼清鹭,撤了手向雾骓顿地一跪,双手伏地叩首道:“晴璃以前是跟过清鹭小姐的人,还望二殿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