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东凰国来使,办了慕栖满月宴,本是无事准备好好休息几天,却不想此时女帝的圣旨下来了。前几月夙沙蔺蕤便被派到通州,因是通州百姓爆发动乱被当地官员镇压,后来闹得的实在太大闹到朝中女帝便派了夙沙蔺蕤过去,查明原因。
传旨的是女帝身旁的内侍裘女官,来时也未从正门进府,由着灼光引到主院中回避了所有人。倒像是在避人耳目不想被人察觉。
“殿下,此事至关重大,还请殿下早日启程莫叫人察觉出殿下去了何处办了何事。”
把玩着手中明黄圣旨,抬眼看了一眼一脸郑重的女官,笑道:“女官此意或是母皇之意是要本宫装病避人耳目,再避开众人一人下通州吗?”
“殿下知道此事重要性,奴想殿下该如何做还轮不到奴来插手罢。”
“如此,还请女官好走,本宫不送了。”
“是,奴告退。”
明黄的上好锦绢,上书女帝真迹,苍劲有力,每一笔的劲道都控制得刚好,敛于深处的霸气不易让人察觉也不能让人忽视。压上的玉玺印泥似乎刚才风干不久呢。房中烛光摇曳映照着令人失神的容颜,一切都宁静得美好。突地扔下手中之物任它被抛在地上,也不再瞧它一眼。
“这样做是会杀头的。”
来人自内室中走出,精瘦的身子着着一袭银灰锦袍,身姿高大挺拔却不显魁梧,发丝高绾玉冠绾正。雕兽首刻禽足银具掩面,银具沿边印几道着深浅不一的刻痕。声音暗哑,浑身上下似在战场上经历多年,走近时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浓烈的血腥之气,就是极尽全力地隐藏,可那似乎与她已融为一体的煞气如何也无法被人忽视。
捡起那明黄之物,凑近最近的烛火,明亮的烛光因为那明黄之物更为耀眼,待到化为灰烬落到地上的也只剩点点黑色。银面下传下的声音带着些轻笑,“既然不喜欢毁了就好,留着它作甚?”
看着来人只露出唇眼的脸,烛火在她幽暗的眸中跳跃着,露出的下颚宛如精工巧匠精细打造,冷峻而棱角分明勾起恰好的弧度。只见她眼中起了笑意,不明意味的笑不达眼底,“喜欢的又得不到,那我就替你毁了如何?”
撇开眼不再看她,双指转动着右手大指上戴着的温紫血纹暖玉扳指,“不经传唤,带兵私自进皇城可是死罪。”
那人笑声有些刺耳,如白日里倒挂在洞中夜间出去觅食时的黑物,发出的声响不带异常却格外地令人难受。
“你以为能有谁知道我进了皇城?”
“在未知道她是何意图之前切莫动手。”
拿着一只彩茶釉瓷瓶在手中细细端详的人蓦地回首,那只瓷瓶在顷刻间化作细细的粉末散在空中,寻不到一点痕迹,“说到底你就是要保他。”迈着极轻的步子转眼间就欺身到了眼前,暗黑得似乎已经没有颜色的双眸与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眼对视着,妄图从里面发现些什么。
“他早就该死了,在五年前没死到了现在,他早就应该死了。”突然暴涨的怒气激起藏在深处的杀气,急剧就要喷薄而出。
淡淡转开视线,看向别处无视着那人,“此事无须你多问,做好你自己的事。”
“夙沙栾翛,你别逼我。”
架在颈间的长剑泛着森森冷意,剑身带着寒意似历经修罗场多年千锤百炼而出,便是看上一眼也觉得头皮发麻,喘不上气。剑刃离她不过两指距离,纵是如此,方才那人拔剑时溢出的剑气生生在她洁净无瑕的颈间划开了一道血痕。
“为何不躲开?”
“无理取闹够了,”冰凉的指尖覆上血痕,方才疼痛感略略减轻了些,待血腥味传到鼻中时不由得深深锁上了眉。“将剑收起来罢。”
那令人胆寒的长剑落到铺有地毯的地上砸出了一道凹印,“我陪你下通州。”说这话时也不复方才滔天的怒气,言语中全是无力。
“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胡闹不胡闹你比我清楚,她如何会无缘无故地派你到通州去?那人我可以不管可是我不可以不管你。”
“我还不需要你来保护,做好你该做的事。”
“夙沙栾翛,此次无论如何你都得听我的,我跟着你去定了。若是不允,你前脚走我就进宫杀了他再血洗你整个皇女府。”不复方才的无奈,言语间带着些笑语似乎还藏了些不明的情感。
自皇城到通州若是脚程快些也得四五日,那得不眠不休地赶路。一辆算不上大算不上华丽的马车在官道上走得不紧不慢,马也无人驱使就这样迈着步子向前走着。
“这都走了几天了还不到。”
“一人自是要不了多久,不过带上你还得几天。”
“为何不骑马?”
“你若是觉得自己不够惹眼你便可试试。”
从接圣旨开始到到达通州一共用了七日,到时也是傍晚近夜。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见进来之人穿着不凡,且面目生得比那笉襄楼的小倌还要美上不少,穿着倒像是个女子不过长相嘛还真是个男儿长相。到是她身后的那个身着一身玄色锦服戴着帷帽的女子,进门时就感觉一阵寒意直袭后脊,逼不得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两间上房。”
“是客官,您两位楼上请嘞。两位客官可要准备些热水洗洗,去去风尘?”
说话的是戴着帷帽的女子,那说笑的话语倒像是杀了你的仇人在你临死前问你临终遗言的语调,“你这店小二,服务倒还周到。”
暗暗打了个哆嗦,虽说玄色帷帽遮住了女子的面容可她也不敢向她那儿看上一眼,反倒是那个长得极是好看的人好说话些。
“先准备些饭菜,热水过些时辰再说。”
“得嘞,客官您请好吧,在客房里歇上小会儿小的马上就给您二位送上来。”
关上房门,卸下兜头罩住的帷帽露出带着银具的脸。走到桌边掀开茶壶见着壶里的水还是热的便倒了两杯,“给,”饮下一口茶水,暗哑的嗓音似乎也清凉了些,“这通州倒是挺热闹的,不过凡是何处都比边关热闹。”
窗外楼下人来人往,各家住户商店门前都点上了灯笼,路边摆着摊的小贩也开始收东西,看上去确实是挺热闹的。
“景致不错。”
玄色衣袍垂下,那人将方才戴在头上的帷帽在空中来回抛动,“听说通州羊城是万俟家的地盘,既然到了如何能不去他娘家看看?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父君中的一个嘛。”
“楼青缕,切莫太过分。”
房门大开,挂在房内的珠帘一下子断开,无数粉黛的珠子滚落到了地上,还有些在木制的地板上弹跳了几下也不知滚到了何处。
“呵,呵。”手中帷帽应声裂开。
二日清晨起时昨日的店小二送来了热水,看着那美如神祗的人一时失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平淡无波的眼淡淡地看了过来,只感觉颈间一凉忙捂上脖子逃窜出门去。
“等等。”
迈到一半的脚还没落地,又不得不转身回来。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应道:“是,客官,还有何吩咐?”
“城中最繁华的青楼在哪儿。”
攥着汗巾的手一松险些掉了下来,“客官,这大白天的也没青楼开门迎客啊。”
“我不过是问问。”
“是是是,”尔后谄媚地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仿佛还闻到了一股清幽的冷梅香,“客官听着口音到像是南方的人,您刚到羊城也许有所不知,这羊城中啊就属那笉襄楼最是热闹。那里的小倌啊美得只有天上有啊,虽说小的没钱也没看上一眼不过听来店里吃饭的客官说,那里的花魁可比那皇城中的双绝公子美多了。”
“哼,还真没想到,堂堂扶訾七殿下还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取乐。”
喧闹的大厅中二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因是嫖客也没人注意。
“不知二位官人找我有何吩咐啊?”
眼前这男子年不过三十,面目精致虽说带上了岁月痕迹,也能看出少时是何般迷人之姿。言语间也极是优雅不带风尘气,举止得体大方,看到二人眼中也只是闪过一丝神色唇带笑意。
“我二人在这儿坐了许久,也不见有人上来伺候,掌事莫不是看不上我姐妹二人罢。”那一身玄衣的女子话一出口就感觉将他三人与外界隔开,任大厅中如何嘈杂喧闹也无人撼动她所营造的世界半分。
“是我的错,怠慢了两位官人。不知官人可有看上我楼中的小子,若是有的我便让他今晚好好地陪陪两位官人,两位官人一切花销都算在我头上如何?”虽说有些慌神可也尽力稳住了心神,不过笑容却有些僵硬。
本想借着另一女子将这事摆平早早退身,那戴着帷帽一身玄色华服的女子分明就不是个好惹的,却不想另一女子也没这么好打发。
“这,没我想要的货。”
那掌事面色一凝,继而又笑得不太自然地道:“不知,官人是何意?”
“我何意,掌事定是知道。这货有没有掌事也比我二人清楚。”
“是,二位既是不满意这些庸脂俗粉,那便随我来看看,可有二位官人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