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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旧疾
书名：浮世残花 作者：何要浮世 更新时间：2016-12-12 23:36 字数：3410
珥雅吩咐人将早膳呈上，取来宫侍手中的温丝绢，给凤后净手。
凤后端华的面容不失一分雍容，双手相互搓揉，一双凤眼看着殿门前淡淡道：“什么时辰了，漪澜去了那么长的时间，难不成还没有从御书房出来？”
珥雅手抚上盛着鸡丝肉粥的彩釉瓷碗，柔声道：“许是陛下留了殿下些时辰罢，这肉粥都还有些烫手呢。”
冷哼一声，无不嘲讽地放下金凤沿边袍袖。“呵，她何时亲热过我儿了？”
一宫侍疾步走入殿中，急急行了礼，面露惨色，吞咽几下压下心惊道：“凤后大安，漪澜公公请您过偏殿。”
“怎么？七殿下呢？”
“七七殿下，七殿下进宁惠宫后就晕倒了，还还还”说到后面声带哭腔，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还怎么了？”
“七殿下，吐血了，血染袍襟，全身都是血。”
凤后端肃的面容极尽苍白，晃晃悠悠扶着珥雅伸过来的手勉力站起了身。“吐血了？此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回凤后，漪澜公公与七殿下是自后宫门回的宁惠宫，除了奴没有其他人看到。”
“从现在开始，没有本宫允许你不得踏出宁惠宫一步，下去罢。”
“是。”
素净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抖，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盛，如何也压不住那仿若置身于黑夜中溺身入水时身心上的恐惧，那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既熟悉又陌生的恐惧，今天又出现了，他似乎已经无法招架。“珥雅，你现在派人去将安越锦请过来，要快，一定要快。从现在开始，阖宫上下任何人不得出入。”
珥雅深深地看了一眼被他抓在手中揉捏得不像样的锦帕，应声疾步退出了殿中。
漪澜同珥雅一般，在当今凤后未出阁前就开始伺候他，七殿下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出生时自父胎中取出，通身呈紫色没有一点生气，当时正值隆冬天气，正殿中的地龙烧得火热，他与珥雅还有乔公公三人轮流给她揉搓着全身也不见恢复一丝血色，全身也渐渐冰凉，当时宁惠宫上下的心也随着七殿下渐渐冷下的身体一点一点凉透。
在全司药局院使内医正无能为力之时，还是内医正身边一个药童的安越锦站了出来，几只金针扎到殿下身上，待殿下吐出一口污血秽物后终于哭出了声，全宫上下一时吊着高悬不下的心在那哭声中落了地。
安越锦也因此事得女帝欣赏，因着她不凡的医术救回了七殿下，破例拔擢为医药局内医正，做到今日已是个副院使，算是个最年轻的院使。此后就是她在为七殿下调理身子。
凤后高耸的细眉皱到一起，看着卧于床衣襟染血，雪色的锦袍洁白的大氅染上的艳红慢慢变暗，痛到全身痉挛双拳紧握，被指甲戳破的掌间血迹结块干涸的夙沙栾翛。扶着额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漪澜忧心地扶他到外室桌前坐下，拿起茶壶在杯中倒了杯热茶放到他手中。
“到底怎么回事，进宫前还好好的，为何到宁惠宫就成了这般模样。”听着夙沙栾翛痛到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不由得深深闭上了眼。
“奴在御书房外见到殿下时，殿下已经不适，为了不让人起疑，殿下一路强撑着回到了宁惠宫。许是，旧疾复发了。”
“旧疾？我儿未好之前旧疾不复发，我儿好后就旧疾复发了？夙沙西岭，你打的好算盘。”
珥雅领着一女子走进殿中，凤后免了她的礼她便背着药箱进了内室。
“凤后，一切都安排妥当。”
“嗯，司药局那儿是如何说的？”
“就说凤后忧心七殿下身体，特来请安副院使到宁惠宫为七殿下把脉，好让凤后安心。”
“嗯。”
安越锦当年救七殿下时不过十四来岁，在这般年纪于当今女帝与整个司药局上上下下的眼皮子底下站出来，这需要莫大的勇气还要有一颗不怕死的心。当时她只是远远看了眼七殿下，能站出来并不是因为她有十分的把握，而是在那种情况之下，若没人站出来待到七殿下夭折，等着整个司药局上下的就是满门抄斩。
所以她赌了，在众医术高明的太医都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女帝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情况下，而她也赌对了女帝答应了。若是赌错了要的不过是她一人的命，对了，也就意味着她此生将无比荣华。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手指搭到夙沙栾翛冰凉的手腕上时，时间越久越是心惊。压住心中的惊骇整理好一切准备离开，冰凉的指尖瞬间扣住了她的命门，冷入骨髓的凉意从后脊一直蔓延到全身，就如同只身一人走在悬崖的断桥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谷沟壑一不留神就会跌到谷底，自己的命自己根本不能把握。就是当年鼓起勇气站出来面对女帝时她也不曾如此害怕。
放下药箱在那美丽非常面容惨淡却依旧端坐的男子跟前撩袍跪地行礼，“臣参见凤后，凤后金安。”
“起吧，如何？”
“启禀凤后，殿下已无大碍，却是因当年旧疾突然复发才会吐血。”
“混账，”一掌拍在桌上，安越锦刚安下的心又一次提起，抬起袍袖拭干了额上的汗珠，规规矩矩地伏地不敢再有动作。“本宫记得早些日子你就对本宫说七殿下的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怎么今日又突然复发了？”
“凤后息怒，臣不敢欺瞒凤后，七殿下当年自父胎中带出的弱症并不是病症而是蛊毒啊，早些日确实也是好得大半今日突然复发不过是因为蛊毒融入骨血还未完全除尽。”
“你说什么，蛊毒，蛊毒，你说那不是病症而是蛊毒？”
“凤后，当年之所以太医没有瞧出七殿下生了何病症是因为七殿下并不是因为病症才不哭不闹，没有生气，而是因为，凤后您中了蛊毒在孕中将蛊毒过给了七殿下。”
“一派胡言，我扶訾国皇宫何来那不干不净的东西，况且你说是本宫过给我儿的为何本宫那么多年来没有丝毫不适。”
安越锦今日算是倒大霉了，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全都给倒了出来，倒出来还不算，说不准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那年她就不该贪图荣华富贵不过脑子地就站出来。
“凤后有所不知，七殿下所中蛊毒乃是南疆王庭中的秘制蛊毒，这本就是南疆王族后宫中用来残害子嗣的禁忌之蛊。将蛊母下到孕夫体内，蛊母引诱子蛊进到婴孩体中，多有婴孩在父胎中就已死亡，产下婴孩，全身染紫没有呼吸，多被当作是在父胎中闭气而死查不出其它。只因婴孩一出世，父体中的蛊母受到牵引便会引诱子蛊死亡融入婴孩骨血之中，因为此蛊太过阴毒几十年前就不再出现。
所以臣下一直不敢说出七殿下是中了蛊毒，况且这在子母同心蛊下活着出生的孩子少之又少，七殿下还是臣下见过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而且这种蛊毒若不是南疆正统王族也不会有。”
“那为何本宫产下十皇子时没有这样？”
“可否让臣下为凤后把脉？”
珥雅取来一方雪色丝绢搭在凤后腕上，安越锦跪地挪步到了他身下，指尖搭在凤后腕上后眉头皱紧就再也没有松过。“启禀凤后，凤后体中并无蛊母存在。”
凤眸微敛，收回手腕冷声道：“把脉可能判断本宫所孕是女是男？”
安越锦立即会意，“若是行医多年经验较丰富的大夫，在孕期为四五月时就能判定，而司药局的太医都能判断只是不能说罢了。”
“嗯，退下罢，今日之事本宫不想别人知道。”
“是是是，臣下明白，臣下先行告退。”
待珥雅送安越锦出门后，漪澜已经进内室伺候刚醒的夙沙栾翛更衣梳洗，似经历了一番生死走了一遭鬼门关全身无力得只能靠漪澜给她穿衣，一点力气都提不上。
“凤后，安太医被苏合请走了。”
“哼，她倒是事无巨细，本宫宫中发生的任何事她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本宫倒要看看她能知道些什么。”
“要不要派人去查当年之事？”
“不用，栾儿刚好，方才入朝，如今还是多事之秋，现在去查难免会打草惊蛇。派人盯着安越锦，本宫总觉得她还有事瞒着本宫。栾儿若是好些就送她出宫罢，时间长了会让人起疑的。”
“是。”
安越锦从庆安殿出来走了好远也不明白为何今日宫中两位大人物会一起找她，并且还是为了一人之事，还好从宁惠宫到安庆殿有好一段距离让她好好消化在宁惠宫中发生的一切。现在想起那掐在命门上冰凉似冰尖的手还忍不住直冒冷汗，耳边还回想着那人暗藏杀意冷而不露骨略显无力的声音。
“安太医，本宫想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罢。”
比之女帝还要压人心魄的威压根本就不允许你不答应，不过这自小体弱的七皇女怎么会有一身伤到五脏的内伤呢，而且还不是最近所伤，反倒像当年蛊毒留下的遗症引发的旧伤复发。那为何每次给她把脉又看不出来呢？七皇女不像是受了这般重的内伤还会无事的人啊，她可是从未习武，而且也没在她的脉象中寻到一丝习过武的痕迹，难不成是她把错了脉？
对，定是她把错了。
安庆殿中，女帝单手支着首微阖双眼，面容沉静，也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假寐。
“启禀陛下，七殿下已经出宫。”
“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面色同奴早先见的无差。”
“嗯，今日倒在凤后那儿呆得长久了些。苏合，你说朕当年是否是做错了？”此话说得颇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无力，还未等苏合开口，接着又道：“她可是朕与因儿唯一的女儿啊。”
“陛下可是夜里没休息好，三殿下不也是陛下与凤后所出么？七殿下当年在那种情况下都能活过来，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女帝恍然，佯装糊涂拍了拍额头，笑道：“是朕糊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