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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章【隔空杀人】
书名：等不到天亮 作者：梅亦梅 更新时间：2016-12-12 23:09 字数：6336
再度来到明溪这座小城市，邢波的心情淡定从容。
从北京到明溪的一路，郭婉婷的母亲讲了不少她成长的故事。婉婷如果一直在这座小城，也许已经结婚生子，过着平淡而安逸的生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母亲不止一次懊悔地说，不该同意婉婷出去闯荡。她父亲只是叹气，什么也没说。
婉婷妩媚的笑容、柔滑温热的肌肤、银铃一般的声音……都还在邢波的心头。随着老人的讲述，他看到一个更加完整的婉婷。就仿佛过去半年他看到的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而现在他看到了百合的种子是如何破土而出、如何充满希望地成长、如何茁壮、如何含苞待放。
他愿意用这些取代停尸房里僵硬、惨白、冒着冷气的尸体。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婉婷已经香消玉殒。邢波曾经深陷愧疚与自责中，但他已经用行动补偿了婉婷。
“我爱你！”邢波在心底说。生与死的分界让世俗的偏见不堪一击。如果没有约他去金钻酒店的微信，如果在他发现之前婉婷就离开了夜总会，一切都将是幸福光明的。
在殡仪馆的告别厅，邢波最后看了看他心爱的女人。化妆师让婉婷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生机。“安息吧！”邢波默默地说，“你的仇已报。”
邢波在郭婉婷的iCloud里发现的不仅仅是余润泽的视频，还有心脏起搏器的登记卡图片。郭婉婷喜欢随手拍照片，大概是觉得这种东西没见过，特别，所以就拍下来了。邢波仔细看视频，余润泽左胸靠近腋窝处有鼓起的痕迹。
心脏起搏器的安装日期是6月22日，邢波去医院，想看看余润泽是否会在这天复查。他不知道余润泽复查的具体时间，在医院早八点半开诊时间就在心内科附近转悠。前来这家著名医院就诊的患者很多，楼道里人来人往，人头攒动。邢波混迹其间，不显眼。
快十点的时候，邢波发现了方妍和赵冬，他有点意外又有点慌张。好在方妍和赵冬并未注意到他。
他们为什么来这里？而且还明显在等什么人。难道跟自己一样，是为了余润泽？邢波密切关注着方妍和赵冬的动向。
余润泽出现了，与录像上那个龌龊猥琐的形象判若两人。他衣着整洁、举手投足间一副领导的气派。
方妍跟上他了。
余润泽和跟班进了处置室。不久方妍和赵冬也进去，并关上了门。等出来的时候，余润泽脸色阴沉，小跟班则是焦急紧张的样子。
看到方妍和赵冬一左一右地“护送”余润泽走出医院，邢波放了心。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余润泽发现不雅视频后，为报复婉婷而杀害了她。警方一定是掌握了更确凿的证据，才会这样抓人。
余润泽上了警车后，方妍和赵冬也进了后车厢。邢波纳闷，为什么不直接抓回刑侦队呢？自己当初被冤枉，从公司带走就直接去了刑侦队啊！领导果真待遇不同？
他不知道警车里进行着怎样的谈话，只看到那个跟班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还拨打了几个电话。
余润泽从警车里出来了，看样子什么事也没有。邢波急了，直接冲上去质问方妍。方妍却要他拿出更多证据。
还需要什么证据呢？事实不是明摆着？余润泽的待遇就是比自己好啊，连医院门都没出，就给放了。婉婷被这样的人欺负、祸害以至于付出了生命，加害者却道貌岸然地过着好日子。这不公平！
一团烈火在邢波心中熊熊燃烧。警察不能奈何余润泽，还有我邢波。我要让你以命抵命！婉婷的仇必报！
他无心上班，跟公司请了假，闷在屋里想对策。不能逮捕余润泽、不能治余润泽的罪，警察说证据不足。我要干掉余润泽，也不能让警察抓住证据，那应该怎么做呢？
婉婷被害，自己被怀疑的时候，警察搜查了住所，还收缴了电脑。在自己的住所和电脑不能留下任何证据。每做一步都要消除证据，这是前提。
不管是查询余润泽的行踪，还是搜集信息，都需要电脑。邢波去电子市场买了一台廉价的笔记本电脑。在家上网会留下登录信息，去网吧？现在网吧都有监控录像，更容易暴露身份。想来想去，邢波决定盗用邻居的路由器上网，这样，即便警察查到，也可以不承认。这台电脑，在事成之后必须毁损，让警察找不到。
有了电脑和互联网，邢波开始策划杀人手法。他首先想到下毒，让那阴毒的人也尝尝被毒死的滋味。但苦思冥想一阵，他觉得接近余润泽的食物太难了，自己做不到，也不好收买他身边的人。自己没几个钱，对余润泽身边的人毫无了解。没有可操作性。
干掉余润泽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自己一个人完成。这算行动的一个原则，可以自我保护的一个原则。
跟踪他，然后在僻静处掐死他？余润泽虽然五十多岁了，身体看上去并不弱。遭遇反抗的话，自己胜算太小。用刀呢？虽然占了优势，但是会给警方留下太多线索。
最后，他想到了心脏起搏器。他曾经在一个黑客论坛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讲述一个技术发烧友开发了一个软件，可以遥控糖尿病病人随身携带的自动注射泵。他可以命令注射泵大剂量的频繁地向佩带者体内注射胰岛素，使其因为血糖过低而死亡。那么，心脏起搏器呢？如果能遥控心脏起搏器的脉冲，就可以控制心跳。
想到这点，邢波很兴奋！这比起下毒更能神不知鬼不觉。余润泽有心脏病，突然死于心脏病，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有谁会想到是别人故意为之呢！
邢波用笔记本电脑和邻居的网络搜索相关知识。还真让他找到了！他去电子市场买回了无线设备，一个心脏起搏器的简易模拟器。根据心脏起搏器的原理设计控制程序。在家做起了实验。
心脏起搏器的结构并不复杂。邢波能自制遥控猫，原理上都是一样的。
经过一天的实验和调整，他有了把握。距离只要控制在五十米之内，就可以做到遥控心脏起搏器。
下面就是看怎么接近余润泽了。邢波在明溪当地政府新闻网站看到了余润泽近期的活动安排。他将于6月26日参加明溪北郊敬老院的剪彩仪式。这真是天赐良机啊！剪彩仪式周围有很多人，自己的出现不会引起注意。遥控杀人也不需要靠得太近。更重要的是，北郊敬老院地处偏僻，余润泽心脏病突发不会得到及时救治，这就加大了他的死亡几率。
还有一个问题，自己去明溪没有正当理由，一旦警方追问起来，自己怎么回答呢？说去婉婷从小长大的城市缅怀她？有些牵强。
邢波无意识地翻看着手机里婉婷的照片，想到她的葬礼。对了，我就说去拜访她的父母，希望能参加她的葬礼，顺便送去她的照片。这样做一举两得：既为谋杀余润泽打了掩护，又真能得知未来婉婷火化的消息。
来去明溪市可以光明正大了，但是去市郊还是要尽量隐蔽。打车不保险，出租车司机是强有力的证人。租辆车去？租赁公司为了防盗，每辆车上都有GPS，很容易就能知道车辆行驶的轨迹。怎么办？心脏起搏器能够遥控，GPS恐怕也可以。
邢波开始上网自学影响GPS的操作方法。电子设备的普及为人们带来方便的同时，也带来了隐患。电脑的能力超出了人们的预料。邢波果然找到了控制GPS传输信息的方法。
6月25日上午，邢波拉着旅行箱，背着双肩背旅行包，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一路上，邢波闭着眼睛装睡，不愿跟邻座的人聊天。他在脑海中把要做的事过了一遍，然后又把自己想像成警察，看能不能找到破绽。那个警花不是说嘛，证据、证据！就算知道是余润泽干的，没有证据也毫无办法。我也要做到没有证据。看你怎么办！
走出明溪市的小火车站，邢波没有理会小旅馆举着牌子拉客的人，他早已经确定了住处。
正像三维地图显示的，这家快捷酒店门口有空地，道路边也可以停车。邢波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快捷酒店的摄像头拍不到道路边。他很满意。
酒店房间很小，一张大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没有桌子，钉在墙上的一圈木板就当桌子用。木板上有水杯、水壶，还有路由器。前台说了，如果需要电脑，可以交了押金在前台领一个用。上网的话，另交上网费。
邢波不想在这里留下上网的痕迹，他自己带了移动上网路由器，可以随时利用联通的网络上网。这个路由器最后也会被销毁。
不留痕迹！这很重要。
稍事休息，邢波背起双肩背旅行包去了汽车租赁公司。租车很顺畅，几分钟就办好了手续，他不怕警察查他租车的事情。因为他有办法干扰GPS。GPS显示他没出过市区，这反而是清白的不在场证明。
开着雪佛莱赛欧，他在市区转悠，同时测试电脑对信号的干扰情况。测试情况正常。他打开自己手机上的定位系统，开车去了第二天要举行剪彩仪式的北郊。他要计算来回的时间，熟悉道路和敬老院周边情况。
一路上，他让电脑不断发伪GPS的NEMA码给GPS发射系统，导致GPS数据一直停留在市区。
他开到敬老院附近，看到几个男人正在平整院外的地，临时停车场的指示牌已经插好。仔细观察了敬老院外围建筑，没有摄像头。敬老院刚竣工，后院还堆着些建筑材料。从栏杆外的停车场到敬老院的主楼入口，距离不到五十米。剪彩仪式肯定是在外面，这样的话，只要占据停车场靠院栏杆的位置，就能遥控余润泽的心脏起搏器。
现场勘察增加了邢波的信心。他开车回到了明溪市区，检查了GPS干扰情况，没问题。
他随便找了家路边的餐馆吃了碗面。走出餐馆，暮色笼罩了小城的街道。该去见婉婷的父母了。
来到楼下，他踌躇起来。自己跟婉婷闹分手的事，她父母是否知道呢？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把失去女儿的悲伤转化为愤怒，指责他，咒骂他？是我错了！我应该好好保护婉婷。他们要打要骂都对，那是我应该接受的惩罚。这样想着，邢波不再心慌。
敲开郭婉婷的家门，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太太问：“你找谁？”她的脸形跟婉婷一样，依稀能看到婉婷的容貌。
邢波说：“我是婉婷的男友，从北京来。”
老太太上下打量他，说：“可是，婉婷她、她已经——”
“我知道。我有婉婷的东西要交给你们。”
“那好，你进来吧！”
客厅里，郭婉婷的父亲在看电视。他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见邢波进来，把电视的声音调小。
邢波掏出照片，递给郭婉婷的父亲。“这里有婉婷今年的照片，我给洗出来了。我想你们一定很想念她，就像我一样。这些照片是个纪念。”
郭婉婷的母亲凑过去，一起看那些照片。看着看着，她擦起了眼泪。
邢波也觉得眼睛酸酸的，他低下头。他多希望婉婷能复活，可是伊人已逝，无人能够挽回。
“谢谢你，小伙子。”郭婉婷的父亲哽咽着说。
邢波依旧低着头说：“我希望能参加婉婷的葬礼，到时候能不能通知我一下？”
“没问题，一定通知你。只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警察说，她是被谋杀的，不破案就不能领回遗体。”郭婉婷的父亲说。
“不会太久的。杀害婉婷的凶手一定会遭到报应的！”邢波咬牙切齿地说，“就算警察抓不到他，他也会遭天谴！”
这话让郭婉婷的父母有点诧异，好像他知道什么凶手的信息。
郭婉婷的母亲试探地说：“警察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邢波觉得自己跟郭婉婷父母的立场是一致的，都希望严惩凶手。但他不能把自己掌握的情况都告诉他们。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婷婷到北京后，总是报喜不报忧。我们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帮不上警察破案，只能干着急。”
“您放心，做恶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邢波坚定地说。
从郭婉婷家出来，邢波的斗志更强。
这一晚，他辗转难眠，脑海里都是跟婉婷在一起的场景。因为误解而相识，因为小缎而相互了解，因为流浪猫群护工作而相恋……他不愿意想最后的分手，他要记住婉婷所有的美好。
婉婷一定会保佑我完成明天的事情！他渐渐睡去。
第二天九点半，邢波开着租来的赛欧到达北郊敬老院。但停车场上只有一辆车，他担心太过显眼，又在附近绕了一圈。
因为担心不能占据有利位置，他没绕多久就开进了临时停车场。很快，金龙考斯特、奥迪车相继驶入。
邢波看见余润泽一行人走进敬老院的大门。他盯着余润泽的背影，真希望目光是激光束，一下子把他烧穿。他检查了一下电脑、无线发射设备，运转良好。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邢波的心怦怦跳着。试验成功，不知道实战是否真能成功。他没做过杀人的事，想到即将杀死一个人，内心有点胆怯。他打开手机，翻看着婉婷的照片，借此平复情绪。
邢波没注意到方妍和赵冬的到来，他以为警察已经放弃抓捕余润泽。方妍和赵冬也没有想到邢波会在现场。金龙考斯特的大车身遮住了方妍的视线，她看不到赛欧的驾驶室。两组目标相同的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蹲守在停车场。
剪彩仪式开始了，邢波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余润泽。余润泽在主席台下方的贵宾席落座，位置稳定了。邢波在笔记本电脑里输入余润泽心脏起搏器的序列号。十几秒钟的搜索，电脑锁定目标，开始读取余润泽的心跳数据。
第一步成功！邢波略微松了口气。是现在下手，还是等等呢？他抬头看了看剪彩会场。敬老院的院长正意气风发地发言。正对讲台支着明溪电视台的摄像机、左右都有平面媒体的摄影记者一张一张地拍照。
作为领导的余润泽一定会发言，我要让他当着众媒体的面倒下去！主意一定，邢波的心情稳定了些。他就像埋伏在草丛里的狼，耐心等着野兔跳进自己的狩猎圈。
轮到余润泽发言了，电脑显示，他的心跳略有加快。邢波的目光追随着他走上讲台。
可以开始了，邢波耳朵听着余润泽的声音，手指在键盘上迅捷地操作。心脏起搏器在电脑的遥控下疯狂地释放脉冲，瞬间，余润泽的心跳由每分钟80次飙升至每分钟500次。
邢波听到了麦克风刺耳的鸣叫声，余润泽倒地了。他兴奋地攥了攥拳头。
会场上已经乱成一锅粥，邢波得意地看着。但是，很快，他得意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他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冲上了讲台：那个梳着马尾辫、身材苗条的女人是方妍、那个穿着条纹Polo衫的男人是赵冬。邢波惊出一身冷汗。这两个警察怎么会在明溪？
大事不好！如果他们发现自己也在现场，那以前所有的防备都白做了，人赃俱获，无从辩解。
邢波本想等确认余润泽死亡再走，可是现在不能等了。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让它继续工作，迅速启动了发动机。
车开上公路，他才定了定神。不知道起搏器异常的时间够不够，如果现在余润泽的心跳恢复了正常，这次就功亏一篑了。警察为什么也埋伏在附近呢？难道说，他们掌握了新的证据？
车开到回程的半途，邢波看见了风驰电掣的救护车。
不管结果如何，现在只能回到明溪市区再说了。他按照原定计划把车开到了明溪市商业区，取消了对GPS的干扰。早晨，他也是先把车开到这里，然后打开干扰的。在商业区停留几个小时非常正常。
邢波下了车，漫无目的地在商业区里走。身边擦肩而过的行人，笑容可掬招揽生意的售货员，巨大的广告牌，琳琅满目的柜台……就像幻影，模糊不清，没有实在的重量。他也不想看清。他的心神还留在北郊敬老院，那倒地的声音，混乱的场面——余润泽到底死没死呢？
外面好热。邢波随便进了路边的一个旋转玻璃门。这是一家大型百货商场，空调开得很足。
邢波沿着柜台间的通道机械地走着。他需要行走来缓解内心的焦虑。这里不会有人注意他。如果有监控，还能证明自己确实逛过商业区。
不知道逛了多久，他觉得焦渴。好在商场设施完善，他很快找到一个水吧坐了下来。冰柠檬茶的酸爽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起来。
他打开手机，上网查询，没有查到什么。不管余润泽死没死，都必须按照原计划继续行事。现在乱不得。
他重新打起精神，走出商业区，找到赛欧。在车里，他拆下了笔记本电脑的硬盘。把笔记本电脑装进黑色的垃圾袋。
开着车，他来到昨天下午已经看好的那条河边。这条河在从商业街到汽车租赁公司的必经之路上。见四周没人注意自己，像扔砖头一样把硬盘扔进了河里。硬盘激起了小小的水花，消失不见了。
还了赛欧，他随便坐了辆公交车，走进一片房子挤挤挨挨的居民区。将无线发射装置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又搭上一辆公交车，把笔记本电脑扔在了另一个居民区。
打车回到快捷酒店，邢波收拾了行囊，退了房。
从快捷酒店到火车站，步行即可。
在火车站吃过饭，邢波再次上网查看。这回，他看到了一条微博，说今天上午市国土管理局局长在北郊敬老院剪彩仪式上不幸心脏病突发身亡。邢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任务圆满完成。
不知道那两个警察会不会怀疑自己。怀疑也无所谓。警花不是义正严辞地说“证据”吗？你们有本事找到这些证据吗？我邢波没有靠山、没有权势，但我有智慧！
待火车离开明溪市开了一个多小时，外面都是农田的时候，邢波去了趟洗手间。他把路由器里的SIM卡扔进马桶冲掉，等了几分钟，把路由器扔出了窗外。
该毁灭的证据都毁灭了，没什么可想了，邢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火车有节奏的晃动着，单调地铁轨摩擦声就像催眠曲。邢波昏昏然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