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她说,要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叫振衣。
振衣,自然是洁身自好的象征。
她这个即将做母亲的汉家女子,是多么喜欢自己腹中的孩子啊?!
“定桓,等着振衣长大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教导……若是男孩,你一定要教会他担当,教会他责任,把他教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是女儿的话,要是女儿,你要多教教她琴棋书画,让她,像汉家女子一样。”
那汉家女子曾如此道,她轻轻抚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眼角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是个男孩……我可能没有法子把他教做汉家女子了。”我如此道——这世上的事情便是这么讽刺,我们鲛人没有性别,却偏偏知道辨别腹中孩子性别的方式,我顿了顿,还是道,“不过夫人骨盆窄小,很可能难产。”
那一刻,她眼中闪过了微妙的光芒,似是在谋划什么。
诶诺生辰那日,整个季克奇家一起庆祝。
大漠人粗犷,宴会自然不如海国镜舞翩翩,云舒广袖,却也不似平日里围着篝火一起歌唱的简单。
总是像样些的。
我作为海国驻在大漠的使者,自然也要参加——坐在门旁,偏远的次席,却可以清清楚楚见到上座人的一举一动。
云烟坐在诶诺身旁——那个位置,本应该是正室夫人的,她的丈夫,却让她凭借一个侍妾的身份登上那个位置。
云烟并不算漂亮,但,却自有一分舒缓温婉的气质。
她靠在丈夫怀中,借着身旁的男人,站在最高点。
那坐在她身下的女人,一双双眼睛里又是怎样的嫉妒?
酒过三巡,无数人借着敬酒,讽刺那汉家女子。
我却从未想过,杰罗西也会成为其中一位。
那个调皮顽劣却善良的女孩,一去不返了。
杰罗西,你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姐姐即将临盆,可要小心些……姐姐有了身孕,总不能喝酒,不如喝果汁吧!”杰罗西起身敬酒,虽然心下不愿意,却还是压着苦恼,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我见云烟脸上即刻勾出微笑来,道,“还是妹妹细心……我听说,妹妹也有身孕,也不易饮酒,不如……”
此时诶诺正亲自为云烟斟果汁,听了这话,倒也笑,“杰罗西也有孕了?”
他完完全全就像一个外人,对妻子的身孕丝毫不知。
我见杰罗西的脸色蓦然煞白,她端酒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尚未平坦的腹部,怔怔地盯着丈夫,许久,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无妨……我没那么娇贵,从小在沙漠长大的人。诶诺哥哥小时候还说过我野得像个假小子呢……”
她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是滋味,但那大漠人却不知存心还是无意,只是将酒杯递给云烟,并不回答杰罗西的话。
我心中蓦然一阵撕裂的疼痛,随即又有一股烦躁涌上——我是哪里不如那个大漠人了!如果都不情愿,嫁一个爱自己的人,不是比嫁一个自己爱的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