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宫中嫔妃相安无事,自然也有几个人决定从此留在宫中,为自己和母亲争得一份荣耀的,钟离渊也就随她们去了。
虽然陆陆续续有宫妃怀孕,不过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敢来撼动浅浅的地位。这些年在宫中,钟离渊对她怎么样,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于情于理,她们都斗不过浅浅。
浅浅也就乐得自在,过自己的舒服日子。
可是这样一天一天安静的日子过一两个月尚可,过了半年不到就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了。
浅浅的睡眠本就极浅,近来更是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
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将童阳招进皇宫。
童阳从窗外翻进来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被身穿白色中衣,披散着一头长发,立在飘飞的帘幔之间的浅浅给吓到了。
直到浅浅转过头来,幽幽地朝自己走过来,他都没有回过神。
“啊,小姐。”浅浅的眼神幽怨地让他脊背上直发毛,若不是知道这是自家小姐,他绝对马上就走。
“恩。”浅浅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喝水。她脚下轻盈无比,一来无声,二来脚步没有起伏,一眼看过去,活脱脱一个女鬼。
“小姐,您叫我来,到底是什么急事?”童阳咽了咽口水问道。有事快说,说完了他好走,太诡异了。
浅浅低着头,闷闷地说:“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童阳瞪大了眼:“恩?”
“我想死。”接下来这句话直接让童阳跳到一边,见鬼一样看着她。
浅浅没抬头,补充道:“假死,和从前一样。皇宫这种吞噬人的生命力的地方,不适合我。”
童阳略微放了心,定了定神问道:“恩,那你打算怎么做?”
浅浅望向南面的宫宇:“近来她快要临盆了,人也很不安分。我不想让这种人留下来,不过正好借她的手,让我死。”
童阳心思一转,点点头:“知道了,这件事情,要告诉他吗?”这个他,她有多久没有见到,多久没有想到了?她不知道,可是总是在不经意间,他蹦入自己的脑海,抹也抹不掉。
浅浅默了半晌,转头望向他,清亮的眼眸在黑夜里发出幽幽地光:“告诉吧,只要不让这几个女人知道就行了,对了,钟离渊那边也先瞒着吧。”
童阳还想说什么,浅浅已经往床榻走去:“没什么事了,你回吧,准备好接应我就是。”
柔软的床榻上散发出淡淡的薄荷香气,依旧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浅浅把脸埋在锦被中,深深吸一口气,再等一等吧,马上就可以离开了。许是今日终于下了这样的决心,浅浅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头一次没有再睁眼到天明。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浅浅在院子里摆了张椅子,慵懒地在日光下晒太阳。钟离渊虽然一如既往到她这里来,每天陪一陪她,可是他终究是个帝王,最近,他看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
帝王,拥尽天下,人心难寻。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这三年,他竟然没有想明白。浅浅迷迷糊糊地在日光下想,她在皇宫里待着的这三年到底是对还是错。
阳光温温暖暖的,格外舒服。一不留神,便打了个盹。浅浅醒来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要接近中午,便叫来云舒:“你去书房把皇上叫过来,说让他过来用午膳。”
虽然是并不毒辣的日头,可是晒久了脸上也烫得很。就像人,一直温和的情感,若是久了,便也能感受到里面的灼热,最终依然会想要逃离的。
浅浅亲自派人来请,这是极少发生的事情。钟离渊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就跑过来了。浅浅没精打采地单手支着头,盯着另一只手里的橘子一个人出神。
钟离渊关切地伸手摸一摸她的额头:“怎么了?没精打采地,不舒服吗?”
浅浅避开他的手,揉揉太阳穴:“不是,今天睡了一上午,头晕得很。”
钟离渊宠溺地笑起来:“你啊,这日子过得可舒心了吧?”浅浅闻言也扯开嘴角:“那也是我前几年劳心劳力才有了今天的安逸。若不是我留心那些千金,你后宫里能有现在这么平静?那群女人争风吃醋,早把你烦死了,你如今倒来说我。”
钟离渊虽然面上笑着,可是眼睛里看着浅浅的时候那占有的眼神却不再像从前一样遮起来,而是直接表现出来,那样明显的渴望让人心惊。
浅浅假作没有精神,垂下眼帘装作没有看到,心里却在微微地叹息。
钟离渊迷恋地看了她一会,想起今天是浅浅叫自己来的,于是满怀期待地问:“怎么,今儿怎么想起请我过来吃饭了?”
浅浅坐起身,佯装记起来:“哦,对了,我想去安临君府住一阵子,问问你同意不同意。”
钟离渊不悦地皱起眉:“怎么又想去?前阵子不是刚去吗?”
“我出去散散心,眼见你这两个妃子都要临盆了,再过几天,哪里还有空闲?”浅浅打了个哈欠,明显没精神的很。
钟离渊眼神幽深,但很明显不是太高兴的表情,过了一会终于拂袖而去:“想去就去吧。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浅浅坐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他离去的方向,又打了个哈欠:“你们出去吧,午膳晚些时候再传,本宫打个盹,云舒留下就行了。”
用过午膳,浅浅就急不可耐地收拾了几样东西准备出门了。
轿子一颠一颠的,不多时,浅浅就又有了睡意。好容易撑到安临君府,浅浅掐了自己一把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白子谦得了消息一早就再门外候着,饶是他这样见过浅浅小时候那样体弱的人也不禁吃了一惊:“你怎么脸色这样苍白?身体不舒服吗?”
浅浅看了一眼轿夫,摇摇头:“不是,今儿睡多了,身体不舒服。”话没说完,又开始干呕。
白子谦慌忙扶住她:“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吃药?”
浅浅的声音从门里面传来:“不用了,我想吃梅子。”
门外的轿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抬着轿子回去了。
安临君府。浅浅捻着一颗梅子却不吃,只是定定地出神,看的白子谦急起来:“方才不是要吃梅子吗?现在怎么又只看着?”
浅浅笑一笑:“那些轿夫又不是我的人,我说给他们听的。”
白子谦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哦?你想让她们以为你怀孕了?皇上待你不好吗?那些嫔妃想要动你?”
浅浅点点头:“那些嫔妃的确是不怎么安分了。不过钟离渊待我,也就那样吧。”想了想,终于没有说出他待自己很好的话来。
“那你想怎么做,要不要我帮你?”白子谦眉头皱起来,和浅浅一个样。
浅浅看着他笑了:“哥哥,我与钟离渊没有夫妻之实,而且,那些嫔妃要动我,我求之不得。”
“那你是想?”
“我若是怀孕了,那些嫔妃会怎么想,钟离渊会怎么想?况且,哥哥,皇宫那种地方不适合我。”
白子谦看着她苍白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是啊,不适合你,你若是有需要哥哥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浅浅笑了笑,脸上气色稍微好了一些:“我只希望,哥哥你能够赶紧娶妻,有个正经照顾你的人就是了。”
皇宫。
中午钟离渊在宁坤宫拂袖而去的事情,到晚上就传遍了整个皇宫。而钟离渊在御书房大发脾气的事情,在傍晚的时候也早就传遍了皇宫。
在皇宫两位份量较重的宫妃也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只是一方选择静观其变,另一方选择有所行动。
离开皇宫,睡眠食欲一下就好了起来,等到回去的时候,浅浅的脸颊就又是红润润的了。
只是浅浅回宫已经三日了,钟离渊都没有要来看她的意思,倒是常去那两位身怀六甲的嫔妃的宫里坐坐。
他不来,浅浅也不着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这样的平静在浅浅回宫后的第二十一天被打破。钟离渊原本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吵吵闹闹的?”御前的小太监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近来的火气,乖巧地出去查看。
不多时,那小太监回来复命:“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方才吐血晕厥了。”
吐血!钟离渊来不及细想便冲向宁坤宫。
这是浅浅回宫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现在的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三年前她中了人间地狱的时候,熟悉的恐慌感又一次袭来。
年迈的太医急的几乎要把自己的山羊胡子拔下来,皇上那要吃了人的眼神他不是看不到,可是,他穷尽一生也没见过这样混乱的脉象。
迫于钟离渊的威压,太医匍匐在地上,颤声禀报:“禀皇上,皇后娘娘脉象混乱,多种毒素交织,引发娘娘体内积年的寒气……”
“说!”
“老臣,老臣回天无力啊。”
钟离渊一脚踹开他,拍拍浅浅的脸颊:“你醒醒啊,白若瑶,卿浅浅,你醒醒啊。”
浅浅费力地睁开眼:“你来了。”极轻的声音抚平了钟离渊心中的焦急,他的声音镇定下来:“你不要睡过去,我要查出来是谁给你下毒的,你等着,你等着。”
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浅浅身体若是受寒,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当务之急,是快将童阳找过来,对,童阳。
云舒双目含泪朝他跪下:“皇上,童阳前些日子被派到云州去了,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回不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钟离渊握着浅浅的手,几乎不能相信,她就要永远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