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近来帝都来了个大人物,不少贵人前去拜访,都被拒之门外。现在,这宅子外面就停了十几乘轿子,而宅子大门紧闭,连声音都没传出来一声。
浅浅听人来报说外面是这样一副光景,不由莞尔一笑:“您老人家也不怕得罪人?”
定国公木昌祺精神奕奕,笑道:“现在,可是他们来巴结我,我怕得罪谁?”
也是,除夕之后,木昌祺便出现在早朝上,献上东部四州,深得皇帝赞赏。不乏有人联想起钟离渊潜逃在外的时候,浅浅曾经出现在木宅,得木宅管家亲迎亲送的事情。
暗地里观风潮的贵人们唏嘘不已,当今皇帝果然不凡,尚在潜逃之时就深得定国公之心,得他鼎力相助。
没有人忘记,十多年前,定国公木昌祺在帝都是个怎样呼风唤雨的角色。没有人忽视,十多年后,定国公是以怎样的姿态回到帝都。
两人默了半晌,各有心思。木昌祺抬头看看天色:“你今日出来这样久,宫里头还不闹翻了天?”
浅浅翻了翻书页,脸上浮现出猫儿偷腥的笑:“我忙了这些时候,好不容易来您这陪您坐会。宫里头,钟离渊看着呢,不着急。”
“他每日国事都处理不完,还肯替你看着这个选妃宴?”
“左右都是看不完的了,就别看了。况且,这选妃宴说到底也是为他。他出点儿力怎么了?”浅浅翻了翻眼,没好气地说。
木昌祺哈哈一笑,忽然有些同情起宫中的钟离渊来。为了佳人牺牲这么多,到底是图个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啊,他是比不得了喽,还是下下棋喝喝茶,打发日子,怎么悠闲怎么过吧。
事实上,宫中的确已经闹翻了天。钟离渊捧着奏折看不了两行字就有人来禀报,各种各样的事情弄的他头都晕了。
本想着让他们按从前的例子办了就是,岂料他们都禀报说遵了皇后娘娘懿旨,务必办的体面别致,所以还请他担待着点。
他终于知道今早他匆忙应下这件事情之后,浅浅那意味深长的古怪笑容是怎么回事了。
天可怜见,他堂堂一个帝王,居然要开始思考宴席用什么菜色,摆什么摆饰,都在哪里设宴。
终究撑不住,钟离渊在决定完桌布用什么款式之后随手招来一个小太监,叫他去宫门前头候着,皇后一回来就赶紧请她处理这事情。
于是,便有了浅浅的轿子刚到宫门口便被小太监拦下的场面。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轿外传来这样的声音。
云舒对着轿帘轻轻说:“娘娘,有个小太监呢。”
浅浅一愣,已经猜到几分。“什么事?”悦耳的女声从轿中传出。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奴才叫四喜,是皇上身边的茶水太监。皇上吩咐奴才到宫门口候着皇后娘娘,说是您一回来就请您接受选妃宴的事呢。”
浅浅撩起车帘,玉指掩唇而笑:“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吧,本宫随后就来。”那小太监得了命忙不迭就跑了回去。
说是随后,钟离渊一等就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四喜在御前被瞪的都快哭出来了。终于,外面传来太监拉长嗓门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钟离渊匆匆忙忙站起来,才到书房门口就恰恰与进来的浅浅撞到一起了。
浅浅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匆匆忙忙做什么?”钟离渊救星一般拉住她的袖子:“可算回来了,你快看看他们,什么事情都来烦我!”
浅浅笑着看他一眼,自己坐下来:“哟,这选妃宴可是给你选的妃,你还嫌烦了?”
钟离渊噎住,看见一边的四喜,不由怒道:“你还在这呆着做什么?让你去请个人去了那么久,没用的东西!”
那四喜原本缓和的脸色被他这样一呵斥又哭丧下来。浅浅心中不忍,劝他:“罢了,他到底是个孩子,况且是我让他先回来,我自己慢慢走的。你骂他做什么?要说也该说我。”
钟离渊怒哼一声,再不说话。
浅浅处理完他堆积下来的事情,一面把玩自己的手指一面说:“这次听说不少人家的女儿都不错呢。”
“是吗?”钟离渊头也不抬,扔出冷硬的两个字。
浅浅灵动的眸子转到他身上,叹了口气:“原本,我还想问问你是不是懒得选妃,打算胡乱指几个就算了。”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钟离渊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是啊,不然还能怎么办?”
“既然不想选,那至少也得指几个省心的不是?”
“是,你有法子?”钟离渊一下就来了兴趣。浅浅笑一笑,也不想再卖关子:“是,我知道你朝政忙,替你留意了一下。”
御书房里,浅浅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告诉他。她口中的热气温温的,扑到他耳朵上,脸颊上,整个身子都酥了。
浅浅说完,问他:“记住了吗?”钟离渊点点头。浅浅看他傻傻的样子,不确定地问:“真的吗?”钟离渊这才回过神来:“嗯?”
浅浅无奈地摇摇头,又讲了一遍,他这才记住。
转眼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皇宫再一次迎来喧嚣繁华。
微亮的天幕笼罩在巍峨的皇宫顶上,苍凉古老的气息浓浓地散发出来。不少有些姿色的大家小姐们下了马车,便被这宏伟的宫宇吸去心神。
这是以后她们可能会来的地方吗?真宏伟,真漂亮。相识的千金小姐们只是互相点头致意,谁也不像平时那样和善。今晚,她们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家的人。
宾客入座之后,几乎是掐着时辰,太监才扯着尖细的嗓子叫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人慌忙下跪,直到他们眼中那一明黄一朱红的身影走到最高处坐下,又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平身。”才敢起来。
不少胆大的千金都稍稍侧着头,打量了一下钟离渊。只见他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身姿挺拔,实是闺阁女子的梦中夫婿。选妃宴才刚刚开始,空气中便隐隐有火药味在流动。
浅浅感觉到些许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稍稍偏头打趣他:“看来,我这个皇后有很多人看不惯了啊。”
钟离渊一愣,随即宠溺地笑开,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
这下,不少千金小姐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可是她们又能怎么办呢?现如今帝都里能公然与安临君的门第分庭抗礼的便只有定国公府的门楣了,就算再看不惯也只能忍着。等自己以后得了皇上的宠爱,她这个皇后早晚都是自己的。
酒过三巡,便有千金熬不住,自告奋勇上来献才艺,接二连三也有不少人来表演。然而,在众千金期待的眼神下,钟离渊也只是淡淡点点头。
直到中间部分,钟离渊的眼神才亮起来,这两个女子,一人弹琴,一人奏箫,相得益彰,意韵独特,的确不错。
浅浅低头满意地啜了口茶,笑着朝她二人点点头。
接下来也没几个出彩的,也只是一人舞蹈不错,一人琵琶尚可,一人古筝泠泠悦耳,一人书画俱佳。
而最最重要的是,她们头上都戴了白玉的梨花饰物。
册封的旨意第二日便到了大臣家里,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愤怒。
童阳在浮生茶楼的雅间里端了十足十的架子:“嗯,你们这次做的不错,小姐很满意。”
他面前的女孩子们沉稳地行了礼:“谢小姐,谢总管。”
童阳听她们这样倒是自己先不自在了:“得了,免了免了,大家都是一起合作嘛,不必行这样的礼,我可受不起。”
这些女孩子都是朝中官员的女儿,大多是妾所生,因此在家中地位都不太高。刚好这次浅浅应允她们,只要她们肯进宫为妃三年,便放她们自由,并赠予银子,让她们好好过下半辈子。
对于她们这种见惯了大宅门中人情冷暖的,实在求之不得。至于为妃三年,后宫那种地方,妃嫔死于非命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们自己在家中地位也不是很高,消失了也没什么。
这样一来,几乎是很轻松地,童阳就完成了浅浅交代下来的任务。
浅浅在自己宫中接受过新妃拜见,象征性地教导了一下,便让她们回去了。这宁坤宫,转眼她都住了三个月了。浅浅抚摸着身下的锦缎,想,不知道今后还有谁会住进来呢?
转眼便是三年,三年里,有许多事情改变了,有些事情却总是一成不变。
后宫的日子,平静下却不缺乏味。每天几乎唯一的事情,便是接受嫔妃们的请安,真真是无聊极了。
现在,她可以和白子谦一起聊聊天,时而也回安临君府去小住几日。她也常常和卿溶月和卿家父子传书,说着自己的心事。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可是,只有浅浅自己心里知道。每每到深夜,她的心里就会有只小虫子慢慢啃噬着她心上的窟窿一般,她的心慢慢就空了。
浅浅捂着胸口,慢慢合上清亮的眼睛,在满室温暖的馨香中沉沉睡去。我多想,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