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平静的宁坤宫里一直忙碌到日头西落才平静下来,其间浅浅又吐了一口血,把众人又吓得手忙脚乱的。
来看望的嫔妃都被钟离渊赶了出去,若是他仔细瞧瞧,会发现其中不乏怨毒眼神。
钟离渊靠在床头,握住浅浅的手不放,晚膳也没心思吃。昏迷的浅浅醒来,便看到守在床头的钟离渊和云舒。
眼睛通红的云舒见她醒来,兴奋地走近几步:“小姐,您醒了?我煎了一副您往常吃的药,说不定能压制一下寒气呢?”
浅浅虚弱地点点头,钟离渊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云舒出去端药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浅浅,你怪我吗?”钟离渊声音沙哑,脸颊摩挲着她光滑的发丝。
浅浅轻轻摇摇头。怪吗?她对他没有太多的期望,也没什么要怪的。怪只怪自己,没有处理好这些儿女情长。
钟离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云舒喂她喝了药,不一会,药性上来,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这一下又睡到第二天早上,一早就有嫔妃带了补品和吃食过来,钟离渊本不愿意让浅浅吃这些东西。可是浅浅恰巧醒来:“恩,齐妃你挺着大肚子不方便,怎么还过来呢?”
齐妃笑盈盈地回答:“皇后娘娘身体抱恙,臣妾本就该来侍奉。”
“如此,齐妃你的心意本宫若是不接受可就不好了。齐妃你那是什么粥,闻起来真是不错。”
齐妃亲手将那碗粥奉上:“这是川贝荷叶粥,臣妾想着娘娘病中应该不爱吃油腻的,特地带了这清新可口的粥过来。”
浅浅示意云舒接过来,尝了一口,赞道:“不错。”钟离渊看浅浅吃的开心也就不说什么了,齐妃今日穿了一身紫色宫裙,高贵客人,脸颊旁垂下来的一丝头发更是为她增添了一丝妩媚。钟离渊越看越顺眼。
浅浅吃过粥之后不久,精神又不济了,遣散众人,自己又钻回被子睡觉。
快到晚膳时分,浅浅依旧没有醒。钟离渊按一按眉心,伸手握住浅浅的手。这一握倒是把他三魂七魄吓到了九霄云外。
那只手,冰冷的,甚至,略微有些僵硬。
钟离渊将手伸到浅浅鼻下,良久,动弹不得。
云舒端了热水进来,想为浅浅擦一擦脸。钟离渊没有制止她擦拭的动作,吩咐道:“好好给她擦一擦,让她走的安心一些。”
云舒一愣,试探一下浅浅的鼻息,一下子就趴到浅浅身上哭起来。
宁坤宫西面的宫殿里,伴随着皇后娘娘薨了的消息,齐妃等来了钟离渊的雷霆之怒。一巴掌被扇到地上,齐妃不敢相信他会打自己。
“说,你在那粥里下了什么药?”钟离渊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顿在她耳边问。
齐妃疯狂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自己亲自送过去的东西里面下毒啊。
钟离渊将齐妃幽禁,转身去了宁坤宫。
云舒眼泪汪汪地跪在床前,抓住钟离渊的衣摆哭诉:“皇上,皇上,求您给小姐做主,太医说,有人给小姐下了慢性毒药。”
眼神转向太医,太医一个劲地磕头,证实了云舒的话。
慢性毒药,那就不是齐妃,是谁呢?钟离渊望着浅浅凝成永恒的脸,不想再去想这些,他只想再陪一陪她,他要将她的眉,她的眼,深深刻在心里。
这样美好的时节,整个皇宫却披麻戴孝。浅浅的灵堂设了三日,钟离渊不眠不休在她灵堂中守了三日。因为天气渐渐热起来,恐会生味,在嫔妃和百官跪求下,钟离渊终于同意下葬。
漆黑沉重的棺木在浅浅头顶合上,将钟离渊的视线隔离在外。他紧紧把住棺木,始终不能相信这里躺着他所倾慕的女子。
在这皇宫里,在自己的身边,她失去了气息。可是在她身边的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对他来说,这一点他不能不自责。
白子谦上前掰开他的手,轻轻告诉他:“皇上,皇后娘娘生前说过,不想入皇陵,想在一处温暖和煦的地方,永沐阳光,这样她会开心一些。”
钟离渊忽然激动起来,手扣住棺木上的花纹不放:“不可能,她是朕的皇后,她要与朕葬在一处。”
白子谦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也敛了眉眼,生硬道:“皇上别忘了,就是皇后这个身份让她死去,她已经不在了,让她死后开心一些吧。”
皇后这个身份让她失去生命,是啊,他怎么忘了。自始至终她都不想做这个皇后,她恐怕心里是极其讨厌这里的吧。
可是,若是让她葬去其他地方,他该怎么办?他不能一直看着她了,该怎么办?
钟离渊扶着棺木,悲痛地垂首,最终缓缓道:“好吧,劳烦国舅选个好地方,好生葬了吧。”
白子谦点头应允:“皇后娘娘生前极喜欢枫林山的景致,不如就葬在那里吧。”
厚重的棺木抬起,浩浩荡荡向枫林山进发。一抔黄土洒在漆黑的棺木上,仿佛一朵开的灿烂的花,却在最美的时候化作尘土。
钟离渊一瞬不瞬地盯着棺木,直到地上被填平。他抬眼看了看白子谦,只见他面色沉静,拳头却握起来,眼睛也是通红,便又转头看着地上。
好容易把丧事办完,云舒却收了个小包袱,红肿着眼到了御书房。
“皇后娘娘薨了,奴婢也不再留恋皇宫,反倒看着这里的一切,都会想到皇后娘娘,求皇上,准奴婢离宫吧。”她痛哭着俯到地上,悲恸不已。
钟离渊不忍地闭上眼,疲惫地摆摆手:“去吧。”
云舒磕了头,抽泣着出去了。
钟离渊无力地睁开眼,浅浅,你就这样离我而去。这皇宫,是你助我夺得,你却如此讨厌它,我真不知道,我该随你讨厌这里还是因为这里与你有关系而喜欢这里。
深夜,枫林山。
新掘的坟丘正被掘开,挖到最底下,便能听到棺木传出指甲刮着棺木的声音,十分渗人。
童阳奋力把棺木推开,浅浅一下子就从棺木里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顺便一巴掌拍到童阳身上:“这么慢,差点没憋死我。”
童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任她打。
云舒两只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在黑夜里一看,十分吓人。浅浅上来见她哭成这样,虚弱地问:“不是告诉你计划了吗?怎么还哭成这样?”
云舒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不知道怎么,看见小姐您被埋下去,眼泪就止不住了。”
“嘿嘿,是啊,她今天哭的可难看了。”童阳裂开嘴笑话她。云舒一听就抬了头,作势要打。
浅浅虚弱地拦住他俩:“有吃的吗,我好饿。快走吧,免得有人来了。”
云舒将粥递给她,便和童阳一起把浅浅换下来的衣服换到一具和她身材差不多的女尸身上,然后把一张人皮面具戴到她脸上,再把坟丘按原样还原。
等到浅浅吃完,他们也做的差不多了。三人趁着浓浓的夜色逃下山去。
好在枫林山地处偏僻,临近城郊,童阳一手捞着云舒,一手抱着浅浅加快脚步就到了城外。
那里有三匹快马等着他们。浅浅跨上马,回头看了看夜色笼盖下的帝都,转头快马加鞭离去。帝都,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人一路狂奔,直到天色大亮的时候才停下来歇息。童阳打来一只兔子,一边烤一边问浅浅:“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浅浅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去宛州。”
皇后薨逝的消息自然没几天就传到了宛州卿家。当晚,溶月也从成家回了娘家,在自己家中为浅浅设了个灵堂。
于是,浅浅半夜翻墙进去之后,就看到了自己的牌位,和布置妥当的灵堂。
许是死了好几回,浅浅看到的时候还是很镇定的,还仔细打量了一下灵堂的布置,最后不由出声赞道:“恩,挺妥当的。”
这一声惊动了屋内的三人,好在下人们都被遣走了,否则,又是惊叫一片。
溶月红着眼看着浅浅,抬手摸她的脸:“真的是你吗浅浅?”
浅浅笑着点点头。卿溶月指尖感觉到温热的触感,这才相信,一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你这丫头,又玩假死。”
卿家父子在门内一起摇摇头,这丫头,假死难道还玩上瘾了?
卿广海上前拍拍溶月的肩,一边问:“路上可还好?有被人发现吗?”
浅浅摇摇头:“没有吧,路上没听说皇帝的消息,应该是安全的。不过,这次我也不打算久留,我打算带着人先去离国躲一躲。”
卿广海点点头:“也好,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恐怕也会追查到我们这里,去离国想必也要些时日。”
“话就不多说了,我这次回来就是看看你们,现在也该走了,免得被人看见。”
卿广海摸摸浅浅的头发,叮嘱道:“路上小心。有什么事传信给我们,知道了吗?”
卿寒羽递给她一枚玉佩:“凭这个,可以在卿家任意产业调配人手,衣食住行全免,带着,以防万一。”
浅浅点点头,把玉佩放到怀里收好,朝溶月点点头,便又翻墙出去了。
卿溶月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翻过的墙头。卿广海从背后拍拍她的背:“别看了,知道她平安就好。浅浅这孩子,便是闲不住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就好了。”
浅浅在墙头外边,听着他这句话,鼻尖发酸。其实她也想有个家啊,有家,是件多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