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世勋真的生病了,低烧三十七度五。
自从那天出了GoodTime他就有点不对劲。当晚和金钟仁回到宿舍,其他人都不在(估计是去会女朋友了,他更加惆怅),他硬是跟下铺的金钟仁聊了一夜的人生,从生命的起源到生命的终结,中间还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篇有关人生意义的即兴演讲。至于被迫通宵以致第二天显得愈发睡不醒了的金钟仁的感想,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最后仿佛看见他在金灿灿的莲花座上对我招手”。
拜他那天的彻夜不眠所赐,当然还有换季时忽冷忽热的天气,他感冒了。后来有一天晚上,金钟仁去网吧查什么报名结果,宿舍里就剩他一人,他空虚寂寞冷,干脆也出校跟金俊绵住。没想到第二天发烧了,他隐约听到金俊绵打电话给金钟仁让他帮忙请假的声音,然后就一闭眼又睡过去。
一长觉醒来已经是隔天下午了。后天是他生日。今年的生日一定会非常乏味,他想。
他翻了个身,看见坐在床边的金俊绵。后者回过头来,浅浅的笑容温柔怜惜,“醒了啊,好受点没有?”一边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金俊绵的手凉凉的,很舒服。吴世勋记得自己小时候就爱赖着这个表哥。那时他的脸圆嘟嘟胖乎乎的像只奶包,见到他的亲戚几乎都忍不住要上来捏一把,金俊绵不。他只是柔柔地拉着他的手,用攒下的零花钱给他买些他爱吃的东西。后来他长大了,俊绵也工作了,逢年过节也很少再见到。直到他考上了这里的大学,本已做好了无依无靠的准备,却发现俊绵也在这里的时候,两人才重新建立起了联络。他嫌弃学校食堂的饭菜,金俊绵就为他雇了一个业余厨师。他的朋友找不到打工的好去处,俊绵就在自己的酒吧里搭了一个舞台,让他空闲的时候随意去玩。
长兄如父。温和体贴的金俊绵着实给他父亲的感觉。
吴世勋注意到他眼窝处淡淡的乌青。他想起这几天一直困扰自己的烦心事,鼻子一酸,有种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冲动。
“……我饿了。”他垂下眼睛。
“啊?好,好,饭做好了,我给你拿过来。”金俊绵一迭声应着,起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竟然用平时放笔记本电脑的小桌将盘盘碗碗端了进来。吴世勋坐起来,金俊绵把小桌搁在他腰间。
“弄得我像个病号似的。”吴世勋半抱怨半撒娇。
“你本来就是。”金俊绵笑了,给他倒了杯水,“先喝口水再吃。”
吴世勋乖乖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还回去,就挑起了筷子来,却不夹菜,只一味在米饭里搅来搅去。
“不是饿了吗你…”金俊绵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有点无可奈何,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是不是心情不好?有什么愿跟我说说的?”
吴世勋抬头,蔫蔫地拖着长腔叫了声哥,金俊绵应了,鼓励地看着他。在金俊绵水一般温柔的眼神的笼罩下,吴世勋更觉得难以启齿了,尽管他知道金俊绵一定会理解。他扯着金俊绵凉凉的手,将他的手指掰过来又折回去,好半天才说,“哥,你把暻秀哥叫来吧。”
“…为什么?”金俊绵歪了歪脑袋,有点受伤似的,“什么事让你觉得连你哥我也解决不了?”
“我现在不想说,哥你就把他叫来吧。”吴世勋闷闷地。
“他今天有课吧……”
“没课。”吴世勋看着一脸犹豫的金俊绵,讨好地晃晃他的胳膊,“哥~~~~”
金俊绵最招架不住吴世勋的撒娇,只好答应下来,嘱咐吴世勋好好吃饭后离开了。吴世勋听见防盗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这才终于正儿八经地吃了口东西。都暻秀的手艺一向不错。想起都暻秀,他就一并也想起了都暻秀给他讲的,半个月前朴灿烈也发烧,白贤跑前跑后照顾了他一天的事。他扁扁嘴,又放下了筷子,眼前浮现出那个有一双小鹿眼睛的男人干净的侧脸。
白贤哥瞎使的哪门子劲啊,明明人家才是正房,都找上门来了。
五分钟过去了,门口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吴世勋心想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表哥该不会做了这么久心理斗争都没鼓起勇气敲门吧,虽然是有意给他创造机会没错,可自己也的确有郁闷需要排解啊!金俊绵先生你到底在磨蹭什么!愁死人。
又五分钟后,吴世勋终于又听到了两声防盗门开关的声音。他赶忙做出病恹恹的样子,蜷在床上,以向都暻秀证明金俊绵的确是因为自己才去找的他。
“你暻秀哥来了。”都暻秀在床边坐下后,站在卧室门口的金俊绵说,“没我的事了吧,我走了,你们聊。”
“哎,哥你不能走啊!”吴世勋急忙挽留,“我是想让你们帮我解决一下我的情感问题诶。你是爸爸,暻秀哥是妈妈,虽然爸爸的心思没有妈妈细腻,可自己孩子的事多少也得参与着听听,对吧。”
说着还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金俊绵哭笑不得,“别乱比喻。”
“开玩笑而已,没关系的。”都暻秀不以为意地一笑,看向吴世勋,“发生什么了?”
吴世勋眨眨眼,搞不清楚眼前这个男生在想什么。其实有时候他也挺讨厌都暻秀的,不明白他哪一点好能让金俊绵追他两年半。更讨厌像个瞎子的这样盲目的金俊绵。金俊绵一直不温不火,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但吴世勋不是普通人,他对金俊绵的了解程度足够让他拍出一部金俊绵版的《Lie_To_Me》了,所以他知道,金俊绵在都暻秀面前的微笑,绝不仅仅代表着心情好,甚至有时根本不代表。
比如现在。金俊绵依旧站在门口,带着礼貌性的微笑。
吴世勋皱皱眉,翻了个白眼。“你们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
金俊绵目光一滞,复又温柔地流动起来,“你盯上哪个清纯小美女了?”自从有一次吴世勋表达了对《冬日恋歌》女主角的倾慕之后,他就时常这么揶揄他。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啊……”而都暻秀认真地考虑起来,微微仰着头,“要是我的话,喜欢一个人,我就会特别希望这个人能过得好,过得比我还好。会特别想见到他,跟他单独在一块儿,就算只是看着他也很开心。也会想尽自己所能地为他做事,帮他达成他的愿望,他不知道也没关系。”
“……嗯。”金俊绵说。“我和你一样。”
吴世勋酸得打了个哆嗦。所以你们两个都希望独处对吧,可这场谈话的主角是我哎。我也不想当这么大功率的电灯泡好吗。
“世勋这是喜欢上谁了吗?”都暻秀笑了笑,“哪个女孩子这么幸运。”金俊绵也回过了神来,终于来到他面前。两人一站一坐的姿势让吴世勋不由得有种自己在跟父母商讨终身大事的错觉。
他感到压力山大,但是,“…他是个男的。”还是坦诚地说了出来。
金俊绵扬起调子“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惊讶。
吴世勋说那其实是那天进了酒吧就径直坐在了长沙发上,金俊绵想去提醒,被自己阻止,最后反倒他被打发回了办公室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仿佛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的。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坐在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注意到他在注意自己。于是直到最后,他看到和白贤一同走出来的朴灿烈,撂下一句“跟我回家!”然后凶巴巴地带走了后者,吴世勋也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哎?”一直专注地听着的都暻秀突然开口,“或许他是……”
“是什么?”吴世勋的眼睛噌地亮起,饱含着希望与恳求。
“……没,没什么。”都暻秀抬头看了眼金俊绵,没说下去。
吴世勋的眼睛又暗下去。他叹了口气——他几乎是这将近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如此充满了忧伤地叹气,“我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又是想对他好,又是想接近他的。当时他在旁边,我做什么都不自在,总感觉他在看,总是怕做错事。他在那玩手机,我听见他感叹说怎么都过不了关,特别想过去帮帮他,可是我不敢。”
“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喜欢?”金俊绵忍不住又揉揉他的头发。
吴世勋暂时没办法确切地给出描述,摇了摇头,盯着被子很用心地归纳着。仍未完全退去的热度像是波浪,在他的脑海里温柔地汹涌。
终于,他抬起头来,迎着金俊绵和都暻秀的目光。他一字一句地:
“看着他的时候,我会感觉我的世界开满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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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世勋(简陋的只有三个人)的二十一岁庆生宴上,吴世勋讲完了以上的故事(当然有所删节)。之后白贤和金钟仁就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而笑得捶胸顿足在地上打滚了。
“哈哈哈这个好,萌翻了!哈哈哈哈……”白贤捂着肚子。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动心了啊?”金钟仁先hold住,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又羞又恼两颊绯红的吴世勋,“唉,不过你这病可生得真不是时候。那天朴灿烈过来了,你梦中情人也在。”
“啊……”吴世勋石化了。
“你起开起开,还嫌人家受的打击不够啊。”白贤捣了金钟仁一胳膊肘,然后揽过受创甚剧的吴世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笑得神秘兮兮,“这上面有他的QQ和微博号,信不信由你。”
吴世勋的世界顿时又百花齐放了!他一把夺过那张纸条,抱着白贤狠命地蹭。白贤从未亲身体验过吴世勋的撒娇,有点受不了,抖了一下后把他推开。他就乐颠颠地借去了金钟仁的笔记本电脑,开机上网。
“人家是为了朴灿烈,又不是为了你。”金钟仁幽幽地。
“金钟仁!你……”
“哦,那你节哀顺变吧哥们儿。”
白贤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见吴世勋同样幽幽的一句,随即脸更黑了的金钟仁表示要跟他决一死战,顶着黑烟走近吴世勋。
“关他屁事……?”白贤看着抱成一团的两个活宝,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