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灿烈的假期一天天过去。
第三天白贤带他去了游乐园。其实朴灿烈一直都认为这是只有情侣或者一家三口才能去的地方,因为他对这里的记忆停止在儿时,现在和白贤一起,感觉也不坏。白贤好像不太敢坐那些翻来覆去的项目(不要乱用成语),但朴灿烈一攥着拳头撒娇,他也就妥协了。那天朴灿烈很开心,除了白贤说什么都不肯坐摩天轮,嫌“两个大男人太矫情”,有点扫兴之外,其余都好。
第四天两个人看了一天的电影,一是因为最近有很多大片上映,二是因为前一天在游乐园里,朴灿烈听到不少10代20代的小女孩在眼冒桃心地探讨昨晚发布的他的新一支预告片。朴灿烈有点迷糊,他没记得自己拍过那么多预告片啊,但看她们探讨的热烈程度,他和白贤觉得还是在电影院泡着保险些。他们总共看了爱情片、武打片、恐怖片和喜剧片,其中武打片还是朴灿烈喜欢的那个年轻武指参与制作的,可他看了没多久就昏昏欲睡起来,到了下午干脆就一直躺在白贤肩上补眠,中途换厅的时候也不愿睁开眼睛。
第五天上午两个人去书店,淘来几本家常菜的食谱,然后一下午就全部贡献给了厨房。白贤家的厨房很小,可能挑房子的时候并没把这部分看得很重要,但白贤还是一并把朴灿烈也拖了来。然而自始至终朴灿烈也没打什么下手,每次他如是请示,白贤都无暇顾及他——他恨不得分裂出好几个自己来切菜颠勺和放调料。于是朴灿烈只有服从组织安排,乖乖当白贤的小白鼠,只是这厨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白贤作了千万次心理斗争之后决定明天还是要请出都暻秀来友情指导。
结果第六天,朴灿烈发烧了。
其实朴灿烈这几天一直在打喷嚏,尤其是早上刚醒来的时候。打过一阵喷嚏后又开始鼻塞。但他并没有当回事,这天晚上也是一样,狠狠擤了几下鼻子直到呼吸顺畅就睡下了。然后他觉得自己不断下坠、下坠,做起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还只有三四岁,某天在家门外第三个路口的拐角处玩石子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他肩膀——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脸颊有不知是因为天气冷还是什么而染上的绯红,他微微张开嘴唇,伴着飘渺的白色水汽说,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还做了其他的梦,但是都一个接一个地被后来的梦抹去了。他只觉得脑袋好沉,眼皮好沉。他一直睡。他感到冷,又感到热,无意识地拨开身上的被子,不一会儿又自己摸索着盖回来,然后他没了力气,任由被子散在旁边。但终于还是盖在了身上。
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他晕晕乎乎地眨了眨眼,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转头就看见窗外火红的落照。
啊……他睡了将近一天。他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得懊恼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看见自己腰间被子上的一袋冰块,暂且还维持着本来形状的。他摸摸自己额头,湿湿凉凉的,尽管异常的体温不断尝试着熨热掌心。
他穿上拖鞋,来到客厅,跟沙发上的都暻秀来了个大眼瞪大眼。
……“白白,醒了!”都暻秀愣了几秒后冲厨房喊,站起身,“我走了啊!”
“哎,不行!”
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白贤腾腾腾地跑了过来,灰头土脸的,一只手抓着一只破蒲扇,“你怎么能走,你还没教会我做饭呢!”他顿了一下,看了看朴灿烈,突然凑上来按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额头抵住自己的。又松开。“还是有点烧啊,药快好了。……哎呀药快好了我得去看着,都暻秀你不能走听到没!!”又腾腾腾地跑了回去。
朴灿烈心说怪不得周围一股苦味呢。他皱了皱眉。
都暻秀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一边嘟囔着,“我上午就来了你还没学会,你就是没有这方面的慧根了,你认栽吧。”朴灿烈一听也笑了,他从那天起一直觉得这个少言寡语的人很奇怪,不怎么表达感情,什么时候都只是睁圆一双眼睛。现在看好像也并非如此。
“行了,你跟他说一声。我走了。”都暻秀的话把他招回来,“不打扰你们了,而且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嗯,那我待会就跟他说。”
朴灿烈应了声,想去送他,却被他拒绝了,“我已经让他使唤着给你换了一天冰块了,你就让我好人当到底吧。”
朴灿烈一愣,“…那个,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都暻秀又笑,微微用力地拍了拍他肩膀,自己去玄关换了鞋,推门离开了。在原地的朴灿烈还有点回不过神,细细琢磨着,慢慢就傻乎乎地笑出了声。他步履轻盈地回到卧室,拎起那袋冰块,又步履轻盈地进了厨房。
——一拉开门,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白贤盘腿坐在自己脚边的一张凉席上,正迷茫地看向自己,而握着蒲扇的右手还在砂锅旁边一下下晃着。砂锅里的黑色药汤冒着泡泡。
“都暻秀走了是不是?那个没良心的。”白贤先开口道,嘴角很使劲地撇了撇。
朴灿烈把冰块放回冰箱里,“……你为什么要这样?”他无语地看着济公造型的白贤,和白贤面前砂锅底下的电磁炉,上面红色的倒计时显示还有五分零六秒。
白贤一摊手,“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吗?灵感都快把我脑子撑爆了,既然你醒了,待会喝药刷碗什么的你就自行解决吧,我要去继续我伟大的创作事业——你不准偷看啊!”他很警惕地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朴灿烈笑了,“那你现在就去吧,煎药我也没什么问题。”白贤的眼神顿时变得很挫败,他扁扁嘴,不说话了,却依旧坐在那,执著地在砂锅旁扇着风。朴灿烈觉得他的样子特别好玩,屈腿想在他身边坐下来,他却因为怕太凉会加重他病情而不允许,自己起身去抱了床毯子来垫上,这才肯让他坐下。
“你对我真好。”朴灿烈一坐下就扑到了白贤身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只撒娇的大型犬。
白贤明显地抖了一下,“…敢不对你好吗,大明星,以后要是传出去你在我家住过还住生病了,她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我。”他拧了拧身子想蹭掉大型犬,未果。
“瞎说。”朴灿烈靠在白贤硬硬的肩头,看着白汽从药汤上袅袅升起。他想起那个梦,想起梦里那个瘦小的男孩,想起男孩脸上可爱的红晕。他突然觉得药香很好闻。他抱着白贤,白贤身上也有一种淡淡的很干净的味道。他轻轻抽了抽鼻子,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刚醒来时那么难受了。
白贤终于没有推开他,两人保持着相偎相依的姿势在凉席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电磁炉发出叮的一声,白贤按掉开关,把手里的蒲扇放下,也没有起身,静静地盯着那锅药汤看。
“你写出那个故事来了?”朴灿烈指的是那个“很长的故事”。
白贤身子一僵。他看向朴灿烈,朴灿烈的眼神无辜又纯良得快滴出水来了。他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嗯……算是…吧。”
“讲讲看。”
“……也没有写出什么来。”白贤负罪感依旧,他不会说自己至今还在用现实做素材的。小B的心理就是他的真实写照,虽然炸毛先生成天都是和和气气毫无攻击力的样子,可难保他有一天不会对自己发火,凭他的模特身高,要“一蹦三尺高直捣天花板”估计没有太大问题。
“哦。”朴灿烈信了,并且由衷地表示遗憾。“那构思有了吗?”
“……也还没有。”
“那你说说想写什么类型的,我帮你一起想啊。我高中的时候就有同学写小说玩儿,把班里的人都写进去,我还给他出主意呢。”
朴灿烈很自豪,白贤却很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能想出什么馊主意来。”
“哎,别小看我啊,我奇思妙想很多的。”朴灿烈赶忙为自己辩白,“说说看,你是要写言情的吗?”
白贤犹豫了一会儿,“…嗯。”
“什么时间?古代?现代?”
“肯定是现代啊,每次考文言文我都是猜。”
“哈哈,是吗。”朴灿烈露出牙齿,“那是什么背景下的呢,校园?职场?”
“这个…过渡比较好吧。”
“一见钟情呢,还是日久生情?”
“……”
“啊,这个要你写的时候再考虑。那是男追女呢,还是女追男?”朴灿烈向上翻了下眼睛,又看回白贤,认真地,“对了,还没问你,你是要写异性间的爱情?”
朴灿烈只是不经意间提了一句,白贤却听进心里去了。然后这话化成多余的血液迅速奔腾到脸上,蔓延至耳根,又像小石子一样柔和地在他心中漾开涟漪。
“……你说什么?”
剩下的半天白贤再没怎么搭理朴灿烈,这让朴灿烈十分委屈。他喝了白贤给他煎的中药,乖乖地刷了碗,又吃了都暻秀因为实在看不惯白贤的“作品”而留下的晚饭。在此期间白贤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茫然而无措。晚饭后白贤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他孤零零地窝在沙发中看电视。综艺节目都是千篇一律的喧宾夺主花里胡哨,他没有心情看,终于起身,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他请求道。里面没人回应。
“你生我的气吗?我哪句话说错了,或者哪件事做得不对,你告诉我好不好。”他靠在门上,感觉浑身乏力。那碗中药暂时没起什么效用,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眼睛连仅有的书房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也不能适应。头还是疼,更疼了。他抓着门框,一阵阵地发冷。
门从里面被拉开的时候,他不及反应,一个踉跄险些与白贤撞个满怀。
“我在忙,你不知道在这时候打扰别人很不礼貌吗?”
白贤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低着头的朴灿烈看到了,知道他在忍着不发火。朴灿烈没来由地突然觉得伤心,鼻子都酸了,而且塞住了,他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他轻轻地留下一句对不起,就再后退一步,握住门的把手将门拉了回来。
白贤隔着一扇门听见朴灿烈渐远的深深浅浅的脚步声,突然也很难过。他回到写字台前,把害怕朴灿烈看见而特意翻了一面的稿纸又翻回来,里面的主人公,依旧没有正式取名的小B小C,在只有一丝微茫光亮的黑暗里探索着,走走停停地靠近彼此。
今天早晨他醒得很晚,可他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朴灿烈竟还在睡着,被子盖得乱七八糟。确认了对方不是在装睡之后,他走上前替他盖好被子。不小心碰到对方灼热得异常的皮肤时,他也急得乱七八糟了,呆了一阵子之后赶忙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饮料放在他额头上,又往做冰块的模具里倒水,冻上,又无头苍蝇一样地去找不知道有没有的退烧药。
直到都暻秀来了,他才稍微镇定下来,两个人合力把朴灿烈移到了床上。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最近的药店买了中药——因为中药副作用会小一些——又赶回来,给朴灿烈换了冰块。都暻秀应邀教他做饭,他却始终集中不了精力,每隔几分钟就打发都暻秀去看一看朴灿烈醒了吗,冰块化了没有,弄得一向温吞的都暻秀都不耐烦了。如此这般折腾了大半天,他估摸着朴灿烈该醒了,就煎上了药。不久后朴灿烈果然醒了。他在厨房里隐约听见了他和都暻秀的对话。
——其实朴灿烈的小石子是第二颗。
白贤以为自己对朴灿烈的事这么上心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房客,他希望是这么简单。
“今天别睡沙发了,朴灿烈——!”他伸长了脖子喊,同样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想是不是朴灿烈觉得他太莫名其妙,也生气了。呸呸呸,什么“也”啊,他自己根本就没有生气,都是炸毛先生瞎猜。
他权衡许久也还是没有出去看一眼。他写完了故事的又一章节后才起身,发现客厅的灯已经关上了,天空也阴沉沉的看不见月亮。他来到沙发旁,伸出手,隔着被子触碰到朴灿烈安静的轮廓。
“喂,你有没有一点当病号的自觉啊,起来跟我去床上睡啦。”他轻轻摇了摇朴灿烈的肩膀,轻轻地说。
朴灿烈当然没醒。他一沾到抱枕就睡得死死的了。白贤无奈,“你很重的好吗,嘟嘟又不在……”但还是抬起他的一只手臂绕过自己,把他拉了起来,企图将他固定在自己背上。
反复尝试了几次后终于成功了。他缓缓地站起来,适应着。朴灿烈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他肩窝,温热的呼吸和微小的鼾声洒在他耳边。他让朴灿烈的手搭在自己面前,自己架住朴灿烈的双腿——还是有一点热。他觉得自己在颤抖。
他背着熟睡的朴灿烈走向卧室,途中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整个人就直挺挺地朝着地板栽了过去——
——头好痛!
他的大脑作出这样的反应,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