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贤打着哈欠来到客厅时,已经是十点多钟的光景了,朴灿烈还背向着电视睡着,脸埋在两只抱枕中间。白贤本来还琢磨着如果卷毛先生笑话他,说“明明是你提出要早起却起得比我都晚”之类的,自己是多讹点房租好呢,还是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好。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没办法,文艺小青年的作息难改,文艺小青年疑神疑鬼挂心细节的毛病也很难改啊。
说到细节,白贤突然想起来点什么,条件反射地就一跺脚。这一下子把卷毛先生吵醒了,他先翻过身,睁开眼又闭上,揉了揉眼后再睁开,眼珠子转向他,——猛地坐了起来,“早安!”
朴灿烈低沉的嗓音不是昨天故意装出来的,此时此刻配上他一脸又惊又歉还依然带点讨好的表情,白贤还晕乎着的大脑发出一个“好萌”的信号。朴灿烈长腿一收,手忙脚乱地把被子叠了起来,白贤在他脚边坐下。
“我起晚了……”朴灿烈挠头,本来就不很服帖的卷发经他一拨弄像开了花一样。
白贤的父爱一下子泛滥了,刚想安慰他说自己起得也不早,可突然发现朴灿烈的发音很清晰,显然本人已经清醒很久了,泛滥的父爱就通通流进了下水道。好吧,可能卷毛先生是好心给自己搭台阶下,白贤还是很感动的。
“没关系,这时候人都上班去了,你出门戴上帽子一遮,也不会被认出来。”白贤眼珠一转,忽然笑得很慈祥,“昨天睡得好吗?”
“诶,还,还好啊。”朴灿烈睁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
“你个子这么高还让你睡沙发,委屈你了啊。”白贤作国家领导人体察民情状。
“…没事的,又不是你让的。沙发也很好,我有时候累得不行了,在椅子上也能睡。”朴灿烈不以为意道。
白贤充分表示同情,拍拍朴灿烈毛茸茸触感很好的脑袋,适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着痕迹地套着话:“那你中间醒了没有?”
“……醒了一次吧。”
白贤整个人顿时像被线提了起来。
“不过很快又睡着了!”朴灿烈大概是会错意了,急忙接上下半句,末了还真挚地说自己睡沙发就可以了真的不用太麻烦。白贤心想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啊,谁管你椅子沙发无处不睡啊,如此腹诽了四五句脸上却还是笑的,一半是因为剧情需要,一半则是因为心里轻快了不少。
“你看电视吗?我去换个衣服,待会我们去吃早饭,然后给你理发。”
“好的。”朴灿烈很温顺,起身去打开电视机。白贤微微有点hold不住,虽然卷毛先生是同性,可修长的小腿纤细的脚踝什么的杀伤力也太大了。在他弯腰按下电视机开关的时候,白贤脑子里甚至浮现出来他正面的模样,从耳根延伸而下的流畅线条,下颌,脖颈,还有胸口……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几秒钟里,白贤却觉得好像一个多世纪都过去了。
朴灿烈直起上身,转身,向他走了过来。白贤很懊恼地想着为什么连一个同性的膝盖骨自己也会觉得很性感呢。
“这个人,我可喜欢了!”朴灿烈即使亢奋着也依旧嗓音低沉,声线仿佛走过铺满细沙的地面,麻酥酥且充满了磁性。“他很年轻,但是个很有名的武指,去年那部得了最佳摄影的电影就是他指导的……诶你不是要去换衣服吗?”
“……”
白贤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在盯着朴灿烈看,虽然朴灿烈并不是生气的样子,可他觉得自己也太无礼了,惶惶然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起身奔出客厅。
“哈哈哈哈!!…哎……”
白贤用力关上房门,隔绝掉身后朴灿烈爽朗的笑声,自己背靠在门上喘气,不一会儿又使劲晃了晃脑袋。不就是拿现实当素材给一个故事开了头吗,不就是因为暂时取不出名字而用字母代替而那字母又恰好是朴灿烈和卞白贤的名字缩写吗!明明看到朴灿烈的脸自己就会又忐忑又有负罪感,担心自己昨天是在书房睡着的然后起夜的卷毛先生把他扛回了卧室顺便一睹他新鲜的手稿,害怕朴灿烈会对他发脾气,所以自己也决定接下来的章节要自己来构思,可现在又不由得把两个人往虚拟世界里代入,算什么啊!!卞白贤你自我意识不要这么强吧!!
白贤抓狂了。他不知道朴灿烈在想,为什么这人要往相反的方向走,那边不是卫生间吗?哎这节目真的好好笑啊,还有他刚才说的什么?
洗了把脸的卞白贤欢脱中带了些许忧郁。他换了衣服出来,发现朴灿烈也换好了,墨绿的帽衫,在颜色和样式上都没有太大的攻击力。下身是有些磨白的水蓝色牛仔裤。白贤很嫉妒地心想人类的腿怎么能这么长啊,是不是有点不科学。然后他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浮现出了一个身材酷似朴灿烈的男人(男人?)换衣服的画面,脸一下子就充血了,赶忙低头以防朴灿烈看见。
早餐过后白贤带朴灿烈去了小区里的理发店。白贤建议朴灿烈理一个六亲不认的发型(不要乱用成语),在店长姐姐认出了朴灿烈并要求拥抱卖笑并夸他昨晚放出的预告片帅爆了云云之后。其实他是有点小私心的,因为自己向来和这里的店长姐姐很熟,可朴灿烈一来就像一块巨大磁石似的吸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他有点恼火。然而朴灿烈还傻乎乎地赞同他。接下来白贤就目睹了朴灿烈从卷毛到炸毛的全过程,取下塑料布的时候朴灿烈拨弄着远看好像丰收的麦田的头发,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镜子里的白贤自己怎么样,白贤嗤了一声说像个疯子,结果不小心让店长姐姐听到了,被好一阵追杀。
一路上朴灿烈显然憋笑憋得很辛苦,后视镜里他的双肩抖得像触电一样。白贤郁卒。好吧,朴灿烈现在也不太难看。好吧,还算养眼。……好吧,其实是很帅。白贤抬眼看后视镜,后座的朴灿烈正扭头望着窗外,帽子已经被摘掉了,他的一头炸毛便肆意地张牙舞爪起来。白贤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狠狠地在上面揉一把。
进了市中心的大型超市,白贤找到一辆购物车之后果断把朴灿烈塞了进去,因为他弯腰驼背走路的样子实在是太丢人了。个子太高原来也会带来困扰啊,白贤有点幸灾乐祸。
朴灿烈坐得很靠后,为的是一双长腿能够不拖在地上妨碍前行,于是购物车的空间变小很多。白贤理所当然地把从购物架上拿下来的东西都丢到朴灿烈怀里,朴灿烈也任劳任怨地抱着。白贤偶尔低头,就看见朴灿烈抓着一瓶洗洁精或者沐浴露研究的认真模样。他突然觉得,这就是自己向往的生活。有一个温顺的与自己相爱的伴侣,也许再有一个永远坐不住的顽皮的孩子,得空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去做采购,自己和伴侣比较几款同种产品的性价比,孩子会在婴儿车里指着周围的一切牙牙学语,或者揪住他的衣角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多好。
——可是!卞白贤突然觉醒,这样的话,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女人的设定呢……而且朴灿烈是什么?他孩子?他老公???
白贤一下子把购物车推出去老远。朴灿烈跟着车子转了三四圈,最后面对着他停下来,睁圆了的眼睛写满惊讶。白贤自知失态,懊恼地低头握了握拳,心想自己胡乱脑内的毛病何时才能改掉,那设想关朴灿烈屁事啊。
他小跑过去拉住车子,朴灿烈依旧惊魂未定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刚想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卷毛——炸毛先生却突然咧开一个超大号笑容,白牙亮亮的,“哎,很好玩啊。你平时经常这么玩吗?”
白贤气结。
可是,说到玩,“你总共请了几天假?”朴灿烈举起捏紧了五指的右手,又补上一句“七天”,仿佛觉得不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很没礼貌。
“你原本打算这几天怎么过?”他重新推起车子。
“…其实……也没有成型的打算……”朴灿烈思考着,“就是想好好休息下,练习了这么久,又得兼顾学业,成天学校和公司两头跑,特别累。公司里有经纪人哥哥管着,在学校也不能怠慢,所以也特别不自由。这几天不管是到处去走走还是什么都不做,都好。”
“可是你不跟你经纪人报备一句……真的好吗?”白贤皱眉。
“大不了回去被念一顿啦。吃饱了再死总比做饿死鬼强。”朴灿烈一耸肩,然后冲他亮出一口白牙,“你在关心我哎,你真好。”
白贤忍不住抖了一下,“谁关心你。”然后故意无视掉朴灿烈鼻子都快翘到天花板上的得瑟表情,鼓足了劲把小车推得飞快,想让朴灿烈头晕,可他反倒笑得更灿烂了,而且还很享受的样子。白贤发觉自己赌气的行为有点傻得冒泡,就放慢了速度。他很想笑,但拼命忍着。
之后一排排闲逛的时候他就在盘算,是不是这几天该带炸毛先生去什么地方好好玩玩,一是他一脸喜庆地说着辛酸过往的时候真的很让人心疼,二是反正也不用自己掏腰包,顺水人情,没什么坏处。他要跟炸毛先生本人商量商量,一转头却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俊绵哥?金俊绵!”
又大声叫了一次才被听见,五米开外那个男人顿住脚步,连同身边那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的少年一起转过了身,须臾弯起了温柔的眉眼,“好巧啊。”声音亦缓慢而柔和。
“白贤哥?”少年走到他面前,故意杵着脖子垂眼打量他,片刻后笑道,“哈哈,好久不见,你又矮了。”
“……”白贤觉得自己该叫辆消防车来,他头顶在冒烟。他拼命告诉自己要淡定,想要还击,可无奈旁边站着一忠实弟奴,只能不痛不痒地,“小子你也还是那么嘴贱。”
“彼此彼此。”吴世勋翻了个白眼,笑得很得意。他低头看见了窝在购物车里还没转过脑筋来的朴灿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哎,没见过你啊?”
白贤听了这话,下意识要去扯吴世勋的胳膊。这孩子仗着自己长了一张花见花开的脸,在熟人圈子里没大没小也就算了,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用类似挑衅的语气打招呼的?不过好脾气的炸毛先生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认认真真答了一句“我是白贤哥的房客,我叫朴灿烈”。那声“哥”让白贤的骨头酥了一半,而且炸毛先生对自己身份的定位也让白贤十分满意。
吴世勋貌似不晓得这号人物,至于那支一夜走红的预告片更是没听说过——他对这方面并不像他的好基友金钟仁那样关心,事实上,他到底关心什么,白贤不清楚,估计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于是他很平静地开始了翻白眼和调戏对方的伟大事业。白贤无奈,不再管他。
“不是几天前才进的货吗?”他俯身翻着金俊绵的购物车里的各色食材。
“是啊,我只是买来自己用。”金俊绵微笑,“我开的是酒吧,又不是饭店。”
白贤并不买账,斜了他一眼,“那也没必要一下子买这么多啊。哎,你雇人家照顾你弟弟,给你弟弟做饭,你还把原料都替人家备齐了,也太周到了吧。合着你给的工资就一项劳务费,好赚啊,我不写字了过来给世勋当厨师好不好?”
“那得等到你能先吃光自己做的饭的时候。”
金俊绵还是那么温柔地笑着,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白贤抿了抿嘴,并不遂他的愿。“昨天我去你那边了,怎么没见着你?”
“啊,你去了?”金俊绵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总是没有太大幅度的表情变化。“我一直在后面。你是不是没上台?我没听见你声音,就以为你没来。”
“是吗?”白贤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他不会相信这套连金俊绵本人都百分之二百不会相信的说辞。
不过是因为昨天金钟仁跳了支舞。
金俊绵不是懦弱。当努力了太多太久却还是无法到达那个目的地,甚至连接近也几乎无望的时候,任谁都会害怕。
这时候吴世勋突然挤出一串很奸诈的笑声,白贤看过去,朴灿烈正一副饱受欺负的姿势,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他墨绿色的帽子。绿帽子,噗。白贤笑了,走过去隔着布料终于揉了他头顶一下,他就抬起头来。了不得,他一张脸红得像蒸过一样。
“怎么了啊你们?莫非他问你你是不是暗恋我?”没办法,谁叫炸毛先生的表情让人无比想蹂躏。结果后者的脸顿时红爆了,一旁的吴世勋也睁大眼睛说他肯定偷听了,他就很无辜地腹诽道谁稀罕偷听你们一个小孩一个伪小孩的没营养对话。可仔细一琢磨,他竟然有点不自在,敲了吴世勋脑壳一下,“人家跟你不熟,你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吴世勋随即夸张地抱着脑袋扑到金俊绵怀里各种撒娇,场景肉麻令人不忍直视。白贤觉得今天自己不太会讲话,默默呸了两声,跟金俊绵道了别,又偷偷拧了吴世勋小腰一下,就在吴世勋的惨叫中推着朴灿烈结账去了,反正也逛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大包小包地出来,朴灿烈提出想坐公车。白贤倒是没意见,公共交通工具比出租车要省得多,就带着朴灿烈去了车站。除了朴灿烈的身高比较扎眼之外,没有什么人好奇地凑过来一探他帽子里面的真面目,公车很快进站,两个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上了车。
“以后就没机会坐了啊。”
车厢里声音嘈杂,但白贤还是听见了朴灿烈的这句感慨。他回头捉住朴灿烈被挤得无处安放的手,拉着他一路突出重围到后排,在刚好有人下车而空了出来的角落里的两个位置上坐下,这才慢悠悠地吐槽道,“你还不一定红不红呢。”
炸毛先生顿时就无语凝噎了,嘴巴狠狠瘪着,比刚才受了吴世勋的无良调戏还要委屈。白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招架不住一个同性的撒娇,几秒钟之后举起双手投降,“好啦,你会红你会红。要不你屈尊一下给我签个名?”
白贤只是在开玩笑,然而朴灿烈答应得无比干脆,复又笑得像朵花一样。白贤没办法,伸出自己张开来的左手,朴灿烈就握住他的手指,在掌心上一笔一划地落下自己的名字,顿了顿,又在左上角“写”了他的。
白贤只觉得痒痒的,忍不住一缩脖子,“干嘛还扯上我。”
“签名都要加上饭的名字啊。”
“谁是你的饭。”
“哈哈。”朴灿烈笑了两声,也不介意。“啊…头好晕。”
白贤心里一紧,以为是车里空气不流通导致他晕车了,探身过去想把窗子推开,朴灿烈却摆了摆手。“我想躺一会儿。我能躺你肩上吗?”
白贤直回身子来的动作顿了一顿,很近距离地看着朴灿烈,朴灿烈也看着他。然后他一下子坐正了,有点尴尬地僵直着,“…两个大男人……你要不嫌恶心就躺吧。”
“你会嫌吗?”
明明是很无辜甚至有点受伤的诚恳语气,可配上朴灿烈低沉的声音,白贤就觉得他是在蛊惑人一样。
“……你赶紧躺啊,不是不舒服吗。”
“嗯。”
朴灿烈就轻轻地把脑袋放在了他右肩膀上,还蹭啊蹭地调整姿势。白贤心想自己刚才不情愿得多明显啊,炸毛先生为什么还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他皱了皱鼻子,感觉朴灿烈的手环到了他腰上,应该是觉得这样会稳当一些吧。
嘴角勾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