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道:“泠子你如今愈发不一样了,身边围着一个个的,虽是丫鬟个个都仙女似的,我看着府里的老太太也甚好,泠子你没受苦啊!”
我笑道:“莞娘不用担心,老太太对我很好,大嫂也对我很友善,默涵……他也很好。”
说起默涵,我支支吾吾,莞娘倒是笑,“我看泠子是愈发大了,人也知道害臊起来。”
雪月端了茶来,重重一磕,似是极不客气般,我心里一惊,莞娘也顿觉尴尬,二人凝望着不说话,我捡了个空子,道:“莞娘,你来我也没甚么好东西送你。”说着,我拿起桌上的白玉镇纸,道:“莞娘,这个白玉镇纸,倒是真真的好玉,我也好报了你的恩呐!”
她倒是吓道:“泠子你这是做甚么,奴婢老了,奴婢那些算甚么功劳,这……算甚么,如此,泠子你真要与我生疏了!”
她咂舌,着实吓了一番。说话也说得吱吱唔唔。
雪月笑道:“奶奶给的,莞娘您就拿着吧,别白白辜负了我们家奶奶一番心意,再说,咱们奶奶的日子也不好过,给你镇纸就不错了,旁的也就没有了!”她满口的厌恶,我喝了一声:“雪月!”
她停了言语,我赔笑道:“莞娘,你也别介意,回头我好好训斥一顿就好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我愤恨的望了雪月一眼,她立刻缩下头,不敢言语。
莞娘的神色异样,“泠子,我也知道你有难处。”良久,她重重一声叹息,“泠子,女人这辈子没个依靠,只有靠个男人,要不然死了都没牌位,我知道你性子烈得很,只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你既然寄人篱下,就要知道这低头的道理。我也是后悔,当初被男人抛了,我如果肯去苦苦的哀求,现在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低头,低头!难道让我低头吗?我苏清泠是苏家的大小姐,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向人卑躬屈膝的田地!我不认命是因为我不相信命运对我的安排是要让我困顿于寂寂朱门一世,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瑞香不知何时进来,笑道:“早早听秋吟说主子的娘家人过来了,这不,我领了月钱就过来了。”
莞娘笑了笑:“这位是泠子的贴身婢女吧?”
瑞香笑道:“正是女婢呢。”
莞娘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面露满意之色,“不错,我们泠子年少,不甚懂规矩,凡事你也得多帮衬些才是!”
“奴婢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莞娘笑道:“一心一意对主子就好了,没得谈生论死的,快快起来吧。”
送走了莞娘,我坐在房内,原来,当初的人和物,早就不如当初了,拿起诗书,方看起“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我便撂在一边,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心里反复吟诵着这一句,原来,初见时的那抹美好随着岁月的磨砺早已消弭,如今的我的心境平添了许多锋利。
瑞香走了进来,“天气凉了,主子批件衣服吧。”她拿出披风替我披上。
“莞娘走了么?”我轻描淡写的问道。
“走了,临走前还问主子您安呢!”她笑道。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我松了口气道。
瑞香正往外走,我喊道:“瑞香。”
她停下步子,“帮我给何心瑜绣个香囊,里头装上安神催眠的药物,我看她这几天不安枕似的。”
瑞香笑道:“二少奶奶果然是好心肠。”
“好心肠!”我嗤之一笑,“在她们眼里,我只想做一个坏人,她们的敌人!”
瑞香叹了口气,“二少奶奶,我知道劝不了你,你有思想,有品性,真的不适合待在这府里!”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现在唯一能驱动我的就只有报仇!报仇!
莞娘的到来,只会让我对那个女人的恨意加深一层,对报仇的信念更深一层!
“瑞香,你不必劝我了,你去吧,我想睡一下!”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出去了,我阖上双目,半梦半醒,恍恍惚惚间,沈默涵站在了我面前,瞪大眼睛盯着我,我着急道:“你回来了!”
他嬉笑道:“我不回来,你就不睡觉啊!”
我一时语塞,无从回答他,只是道:“我睡的好好的,凭你扰了我的好梦!”
他也不回答,只是道:“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我淡淡道:“看了。”
他提高了嗓音,“那你怎么不回?”
“神女无心,襄王有梦!”我倒置了这个典俗,目的就是让他明白,我苏清泠不爱他!
他笑道:“竟是我一人自作多情了,苏清泠,我是你丈夫,你是我的女人,既然你不爱我,就也休想爱上别的男人。”
沈默涵强行将我按在床上,身上火辣辣的疼,我扬手就是清响的一记耳光,‘啪’的一声,瑞香从门外急急忙忙的赶进来。
沈默涵松开了我,道:“苏清泠,苏家大小姐,你为什么有这么多架子,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高贵,纯洁得没有一丝杂质,为什么沈家的男人个个都要对你垂涎!”
一言惊醒梦中人,我,苏清泠,成了祸水,祸害沈家,祸害沈默涵和沈墨轩的祸水!
瑞香道:“少爷醉了,快,帮忙扶出去!”
几个手脚快的小厮,扶了沈默涵出去,瑞香裹了件披风给我。
我无声的凄咽,“瑞香,原来我真的错了,莞娘说我应该低头,我太高傲了,而这高傲也是我这一生的错误啊!”
瑞香劝和道:“主子,你本没有错,况且今日也是少爷偏激了些,你好好休息吧!”
“瑞香,我是不是祸水?”我有心的问一句。
她无心的回答道:“不是!若说妲己,妹喜是祸水,奴婢还可信,主子您是好人,怎么会是祸水呢?”
瑞香撩开门帘,兀自走了出去。只留我一个人,我暗自想,沈墨轩,他对我也……我不敢往下想了,怪不得何心瑜总是处处针锋相对于我,连三姨娘这样的人我都看不出端倪来,可是藏了许多事,这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瑞香进来掌灯,我问道:“给我讲讲何心瑜的事吧!”
她点了点头,道:“大少奶奶是大太太的内侄女,自幼与大少爷养在一处,而且大太太的娘家王家和何家也是亲戚关系,后来何家垮了台,大少奶奶才嫁到沈府来的,大少奶奶她也是个可怜人,大少爷不喜欢她。”她神神秘秘的凑上我的耳朵,“而且听别人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没有圆过房!”
我心里一惊,“那何心瑜的孩子哪来的?”
瑞香道:“这一点也正是奴婢奇怪的地方呢!”
看来,府里所有人的秘密太多了,我挖空了心思去猜,也猜不透,凭他多少秘密,也抵不过算计的人心!
第二日,瑞香将她绣好的香囊拿与我瞧,我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不错,丝线的搭配很是别致,再绣上了这一对鸳鸯,倒真是气得她说不出话来,我道:“瑞香,你可就偏心了,她何心瑜的香囊偏绣的这般好,那我的那个还及不上她的一半呢!”
瑞香掩嘴笑,“主子是吃醋么?不就是一个香囊罢了,明儿奴婢绣一个给您就是了。”
“算了,免得有人说我,巴巴着奴婢的东西呢。”我笑道。
携了瑞香和雪月去望月阁看何心瑜,她正在刺绣衣裳,见着我来了,笑道:“哟,今儿是哪门子的风把妹妹你给吹来了。”
她身边伶俐的丫鬟奉上茶点,我笑道:“闲来无事,来看望姐姐!”
“月余没和妹妹闲话,妹妹的口齿一如往昔啊!”
她这话,带着半分的嘲讽,“哪里,哪里,不比姐姐,正是福寿绵延之人呢!”我答道。
忽然,一婢女端了茶来,想是茶烫手的缘故,茶盏碎了一地,满地的玻璃片。
何心瑜登时大怒,“连茶都端不好,留你有何用?素汐,快撵了出去!”
她身旁的近侍答了声,“是。”,作势就要去拖她,我看着也是于心不忍,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的面子上姐姐不妨饶了她,也为自己积点福啊!”
她嗤笑,“妹妹好个心善的人,只是饶了她这回,就难保没下回,这种人就该撵出去!重刑之下看谁还敢犯错!”
一句话把我堵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婢女被拖了出去,到底也是于心不忍。
忽而,抹去那些烦恼,我笑道:“听闻姐姐尝尝梦魇,这不,妹妹让瑞香绣了个香囊,姐姐可以日日放在床头闻着,有安枕的作用呢!”
她身边的侍女接过,何心瑜笑道:“劳妹妹记挂了,姐姐这也是小病了,不碍事的。”
喝过一盏茶,我便走了。
素汐问道:“大少奶奶,这香囊可还留着?”
何心瑜道:“不碍事,留着吧。”她目光一凛,似是有所图谋。
途经花园,满地的枯叶,我哀叹道:“瑞香,秋天来了。”
瑞香道:“是啊,秋天早就来了,只是我们都不曾发觉罢了。”
花园里满目的枯黄萧条之色,使人顿觉凄凉哀叹,“你看,叶子都枯了。”
“是呀,秋天的到来也说明冬天不远了,二少奶奶您可要早做准备啊!”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瑞香,我今天在何心瑜房里闻到些很奇怪的气味!”
瑞香似乎是想到了,但却欲言又止。
我道:“瑞香,你是不是也有疑虑?”
她缓缓道来,“二少奶奶,奴婢曾经听老人说过,若胎儿保不住可用熏艾之法以此保住几个月,只是,奴婢担心!”
如果何心瑜当真熏艾的话,那也只能证明这个孩子是保不住,可这一切也还只是我的猜想,没有证据我也奈何不了何心瑜!
瑞香道:“二少奶奶,你还记得今天被撵出去的那个婢女吗?”
经过瑞香的提点,我想起来了,我笑道:“瑞香,你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就去吧!”
她道:“不急,咱们姑且等等再说,若行动过快,主子您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么?也得防着打草惊蛇啊!”
我道:“我终归还是急躁了些。”
瑞香道:“主子,凡事要多冷静的好好想想,一子错,满盘皆输啊!”
对啊,我不能再走错一步了,错一步,步步错啊!
这几日,我称病没有出门,府内一切如何我亦不想听,只认真的刺绣,瑞香取了针线在我旁边,细细织缝,“二少奶奶,这几日里你没出去,外头早已翻天覆地的了!”
“外头如何,我不想知道,瑞香,你不用说了!”我婉拒。
瑞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略微道:“是!”
午膳后,三姨娘打发了人来瞧,大太太身边也派了人来,而我只是躺在床上汤水不断,装着病中。
瑞香亦是无奈,“主子,你真真的要放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