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愤愤道:“慢着!若论其中因由,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奴婢想着二少奶奶闺房中不是外男子就可以进的,不如就奴婢和素汐姑娘进去吧,其余人在外等候就行了,一来保全了二少奶奶的名声,这二来,有素汐姑娘的监督着,奴婢也不会偏私!”
我与瑞香相视之,我知她为了转圜余地,为了帮我,瑞香,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很快,瑞香领了素汐进房去,外头一行人,早已站了个东倒西歪,我暗自思衬,何心瑜这一招出其不意倒真叫我无从招架,倒底她想要做什么?
忽然,绷紧的弦松开了,有人走漏了风声!要不然,何心瑜怎么会这么快的脚步,又为何漏液前来查探?
信!沈默涵的那封信!
我问道:“雪月,刚刚二少爷派人送来的那封信呢?”
她思虑了一会,答道:“奴婢看二少奶奶不喜欢,拿去烧了。”
我心中咯噔一响,不知是喜还是忧!看来,真的有人走了风声。
我带着怀疑的眼光去打量每个人,扫过每个人的眼神,雪月!秋吟!甚至是瑞香!
瑞香走了出来,素汐拿了那封信的一角,整张信的三分之二早已化成了灰烬,只有这一角,仅仅写着同心结三字。
同心结,同心结,我苦笑一声,就这一角,何心瑜也要抓住不放!
素汐笑道:“虽然赃物没查到,不过这私通倒是查到了!”转而那笑容冲向我,“二少奶奶,这信是谁写给你的啊?”她紧握那一角残信。
我否道:“一角小信也想大做文章,素汐,是你小瞧了我,还是她何心瑜小瞧了我!”
素汐没料到我会撕破脸,强撑道:“二少奶奶,你还作何狡辩!还不从实说来!”
瑞香一时不忿“奴婢愿拿性命担保,二少奶奶绝无苟且之事!”
素汐反击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一介奴婢又是二少奶奶身边的人,你的担保作何可信?”
素汐的一句话堵得瑞香说不上话来,只是愤愤道:“奴婢愿意为二少奶奶担保!”
说罢,她作势就要撞墙,幸得华叔眼疾手快,拦了下来。众人慌了,我也慌了。
冷月如霜,我抬头望着天边那一抹残月,嘴角漾起微样的弧度,直要剜出一条口子来,在心上狠狠划了一口,这般的痛!
是夜,草率收场,第二日我去见三姨娘时说起昨夜之事,她只是笑,作如是观。
“我到底不知道何心瑜昨晚上唱哪出?”我笑道。
“暗箭难防,何心瑜葫芦里不管买什么药,你都要时时谨慎着。”
我一惊,重重磕下茶盏。
三姨娘吹散茶面的热气,“怎么了?”
“我细细想只觉蹊跷……”我凑上她的耳尖,细如蚊声,“只怕是有人通风报信!”
她一惊,镇定着看着我,抓着衣襟,道:“这件事情不可打草惊蛇,只得慢慢查便是了。”
我拂了拂茶盖,“咱们就请君入瓮吧。”
我与三姨娘相视一笑。
这一日,天气晴朗的没有一丝云彩,何心瑜难得出来走动,素汐便是一刻也不敢松开,扶了心瑜在抄手走廊玩耍,逗弄着那花白羽毛的鹦鹉,我偶一经过,顶着日头进去坐,笑道:“姐姐真是闲情逸致呢。”
心瑜觉察了我,笑了笑,“哪比妹妹,平日里真是大忙人。素汐呀,看茶!”
我笑道:“姐姐这是要生分了吗,妹妹难得过来坐坐,姐姐这是要扫我出门吗?”
她挺着肚子坐下,微微呷了一口茶,“近日,大娘也病着了,府里倒麻烦着你和三娘一起把持家务了。”
“原是不觉着累的,今日倒有些累了,想是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我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呀,昨晚上好大的动静呢。”心瑜顿了顿,“亥时还是灯火冲天的呢。”
“亥时了,姐姐还未睡下吗?”我反问道。
她倒是微微一笑,嘴角那抹精致的弧度微微上扬,“良辰美景,月色倒是很不错的呢。左不过是无聊,出来走走打发时间。”
“哦,那姐姐昨晚上的事都听说了么?”
“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吃了熊心豹子胆,闹出这样事来,真该好好惩戒一番!”
“连姐姐也说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由得她们耍去。不要失了你这大少奶奶的身份啊!”我不经意道。
“唉,如今都三个月大了,只觉胸口里闷恹的,逼仄不过来。”她拍着胸口道。
“妹妹没当过人母,自是不知这怀胎十月的辛苦,可妹妹确是真心要恭贺姐姐一番了。”
“哪里,哪里,你的日子还长,以后也会有的。”我慢慢咬紧了下唇。
她的神色顿觉微恙,“诶,妹妹,你都进府这么久了,怎么这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我的脸颊羞红,“姐姐这是说什么,白日里也不怕忌讳。”
何心瑜笑道:“你生的孩子和我生的孩子定是极好的堂兄弟呢。”
“姐姐严重了,妹妹没姐姐这么好的福气。”我恭请道。
“说着,说着,你有要祝贺我了,可什么时候轮到我祝贺你呢?”
我笑道:“可还有一喜呢。姐姐若诞下长子,大娘可不是要乐魔征了么,诞下个长女也是不错,头胎是女孩,姐姐必然福气好呢。”我怒了努嘴。暗察何心瑜的神色异样,笑道:“哦,妹妹失言,姐姐莫见怪!”
她道:“哪里,哪里,只是我也乏了,素汐,扶我回去罢。”
我恭迎道:“姐姐好走!”
望着何心瑜远走的背影,我愣神。
走了许久,来到樱秀苑不远处,大太太执了剪子在修剪花草,菊嫂端了茶盏侍候一旁,我笑道:“大娘身子是好全了!”
她从一拢花草丛间抬起头,也是满头大汗,菊嫂赶紧披上件披风,拭了拭汗,“大太太莫着凉了。”
大太太笑道:“哪里就好全了,见着天气好出来走动走动,这花花草草一日不修剪,长的长高了,变得变矮了,蔫的蔫了这些都未可知啊!”
我笑道:“大娘您留心在这些花花草草上面,到底也劳半辈子的心了,如今可还要继续么?”
她眼神一凛,“哪里有叫人省心的呢!”说了几句,便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庞更显阴骘了。
“大娘恕罪,儿媳失言了!”我请辞道。
“你何错有之,我身子骨力不从心,只是这些花花草草一日不修剪,我这心里一日不得安生。眼不见为净罢了。”
我道:“大娘若不嫌弃,清泠愿意每日来侍候大娘您来修剪花草!”
她满意的冲我点头,阖目良久,“你年纪轻轻,不该陪着我这老婆子厮混,留着大把的好年华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清泠从小时便知出嫁从夫,只有侍候好大娘您,默涵在外也才会安心,家门和睦,岂不美事一桩?”
菊嫂捧了茶点来,“大太太,二少奶奶一片孝心啊!”
过了良久,大太太午睡才起来,菊嫂敛声屏气,见着大太太起来了,使唤几个丫鬟来洗簌。
大太太闷闷一声叹息,“菊嫂啊,我感觉自己日子不多了,最近梦里老是出现子衿的身影,她满头蓬发,站在我眼前,菊嫂,你说我当年我提拔何心瑜到今天的位置错了么?”
菊嫂端了银盆跪在床前,“大太太何罪之有,只是那大太太虽是大太太您的内侄女,到底是她年轻不懂事,白白辜负了你一番苦心,不值得的,再者说二少奶奶,奴婢看她就完全有能力胜任当家人的位置,带领沈府欣欣向荣!”
大太太洗净了脸,“我原是这样想的,只是心瑜毕竟是我自家人,大权旁落,我怕老爷不会安心,我下去也无颜见老爷啊!”
屋内又是重重一声叹息,良久才消散。
心瑜卧在床上,素汐端了银盆出去,又开了窗通风,亲手熬了药奉上,“大少奶奶,您身子骨本就弱,好歹也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啊!”
何心瑜流露出厌恶之色,“吃了药又有什么用?到底保不住这孩子!”她一时气愤,话语也激昂了些。
素汐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禁声,道:“大少奶奶,隔墙有耳啊。再说,这孩子也不一定是没用的,当年武后不也曾亲手掐死襁褓中的女儿陷害王皇后才得到无限的荣华富贵么?”
何心瑜一愣,“素汐,你的意思是让我留着这个孩子来对付苏清泠!”
日暮西山,我来探望何心瑜,她双眉紧缩,似有无限的哀戚,梦中呓语,道:“留下我的孩子,留下我的孩子!”
我问道:“你是怎么侍候主子的,主子惊梦,你们也不来伺候着。”
领头的脸的素汐道:“已是常事了,主子经常梦中呓语。”
“没找大夫看过么?”
“主子说了是小病,没得找大夫闹出什么麻烦来!”
我暗自衬踱,多因心火、胆热或胃气不和所致。久病虚衰出现呓语,称为虚呓,多为神不守舍所致。看来何心瑜担负的事情太多了,心事也好,其他的事情也罢,她活的并不轻松。
我看着睡梦中半梦半醒的她,小脸泛出了些许的汗滴,依偎在被子中,与那乌黑的秀发形成了鲜明的映衬,她也着实是个可怜人!
这一日,适才从何心瑜处回来,正碰着从前的苏府中的奶妈子——莞娘,我呆呆的愣住了,她还是那样,一丝一毫不曾改变,蓝花襟的衣领,一身素装,不施脂粉,一双小脸匀净,衬着水绿的眸子,只是随着年华渐老,那眸子里也失了往日的神采。
我亲切的唤了声:“莞娘!”
她盈盈回过头来,亲昵的叫了声:“泠子!”
我扑着泪紧紧的抱住她,离开苏府这么多年了,她的家烟消云散了,可那些曾经岁月中美好的人,她难以忘却。
“莞娘,你怎么在这?”我抹了抹泪。
她也拭了拭泪痕,“泠子,可多亏了奶奶仁慈,说是快中秋了,泠子……二少奶奶您没人团圆,打发了我来看您!”
我嗤之一笑,她居然如此狠心,为了不来探望我,又怕落人话柄,白白打发了奶娘来看我,以此搪塞。
我笑道:“雪月,看茶!”
莞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哪里敢喝二少奶奶的茶,奴婢坐会,说些体己话就走,不劳烦雪月姑娘了。”
我急忙道:“莞娘这说的甚么话,泠子还是泠子,雪月,去,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