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不用多说,我自有打算的!”我只是反复的答着这句,瑞香也是无奈。
很快,消息一日日的传来,三姨娘心力交瘁,病倒了,大少爷趁机夺了权。戏子西楚冰被迎进府,成了大少爷的妾。大太太病中不表态,何心瑜怀着身孕,不宜动气,三姨娘应允了。
瑞香遥望着荏苒月色,笑道:“府里的一切都变得太快太快了!”
我披了大氅,笑道:“是呀,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呢?”
“二少奶奶,如此下去,奴婢担心……”
“你不必担心,明日里你陪我出去走走吧!”闻的这句,瑞香乐坏了,“是,奴婢这就去打点一切!”
“不用了,我悄悄去,悄悄来!”
瑞香听得我要出去走走已是高兴坏了,也不顾着这些粗枝末节了。
第二日,天气是极晴朗,一丝风也没有,只有阳光的曝晒,着实是热,汗浸湿了一层又一层,走了几步便汗流浃背。我拭了拭汗渍,瑞香道:“主子已经很久没出来走动了,人也发福不少呢,如今正好出来多走走!”
我笑道:“是么,我倒不觉得!”
远处,明镜湖边游着一只画舫,像是一副墨画上的一小墨点,我问道:“瑞香,是何人的画舫?”
“只听着新来的西姨娘爱游湖,想是她吧!”
我快步走着,“走,我们去瞧瞧吧!”
她答应了声“是”。
画舫停了岸,舫内婀娜走出一人,一看便知是唱戏的料儿,身着一袭瑰丽旗袍,岁不用发饰,但头发盘起来倒是别有风韵,只取了一枚发卡,一条水蛇腰,穿着这旗袍倒是很合她身,整个人十分秀净,她盈盈向我施礼,“姐姐好!”倒是琳琅般的声音。
“你好,晴日里泛舟湖上倒是很不错呢!”我笑道。
“闲来无事,泛若不系舟,倒是人生一大乐趣!”
“嗯,我瞧着极是秀气呢,诗书也通,难得大哥喜欢你呢!”我笑道。
“不过是图楚冰一时的乐趣而已,久了便不过如此而已!”
我暗暗赞这女子的聪慧,世事看的很通透,想来她也受过许多教育吧。这样的女子,不过也是为这沈府多添了一个牺牲品罢了。
我挽起她的手臂,取下臂上的镯子,“来,这是我送你的。”
她接下了,道:“你既送了我,来日我回赠你就是了。”
我笑道:“妹妹倒真是豪爽之人,我也最厌恶那些推诿之人,最爱讲些俗套规矩,烦得很!”
她点了点头,“我也是呢,今日只怕是不行,不如上舫小聚一番!”
“不必了,我也还有事,来日再聚吧!”我推诿。
她点了点头,“那楚冰恭候姐姐。”
“嗯。”我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瑞香问我,“二少奶奶,此意何为呢?”
我笑道:“你看着吧,如果他沈墨轩不放过这府内所有人,他也会放我一条生路!”
独背残阳上小楼,谁家玉笛韵偏幽。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
惊节序,叹沉浮,秾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我默默的合上书本,心下悲凉,想是入了秋的缘故,夜里虚汗不止,食欲不振,人也愈发清瘦了。府里,依旧是沈墨轩当家,三姨娘,大太太,何心瑜,我,该病的病着,不该病的也不问世事。沈墨轩掌了权,底下也很多人不服气,不过就是他的出身罢了。瑞香奉上茶盏,道:“二少奶奶,你不担心吗?”
我放下书,打开介休窑香炉,挑了些许沉水香进去,不一会,室内氤氲匍匐,我用力的吸了一口,“瑞香,你怕吗?”
她道:“哪里没有真真怕的,大少爷那人蛰伏多年,手段素来狠辣,咱们做奴婢走路都得谨慎!”
沈默涵,看起来是一事不成,游手好闲,这样的人迟早是心腹大患,但是看目前的形势,一切还得细细考虑,不可操之过急。
“沈墨轩在府里这么久,想必连根拔除是很难的,咱们要顺水推舟,给他这个人情!”我掷地有声。
瑞香笑道:“二少奶奶您这招推波助澜,效果是怎样奴婢不得而知,可他沈墨轩会领您这份情吗?”
“领不领是他的事,而我只需要让他觉得,我在倒戈向他这边就行了。”
瑞香点了点头,“猜度人心很难,依我看,三十六计最容易!”
计谋,手段,哪一样不需要,当真我是铜墙铁壁不成?任他刀枪剑雨的,我苏清泠受够了,我也要让别人尝尝这滋味,更要体会报仇带给我的快感。
第二日,三姨娘召集大家去议事厅,待我去时,众人都就坐了,我笑道:“今儿什么日子,怎么都来齐了呢!”
三姨娘笑了笑,几日不见,她虽称在病中,可面色依旧妖娆,不似病中之人,“可不是了么,我这几日身子不好,现在还在调养中,可这府里的事耽误不得,我就想着,看谁当这当家的?”
众人微微迟疑,何心瑜笑道:“哟,三姨娘这说的什么话,这当家的担子可多重啊,我们年纪轻哪里还敢担得起?”
知她句句带刺,堵得三姨娘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道:“心瑜到底年轻,小性子也是难免的!”
我笑道:“年轻罢了,重要的是要看能力的强与否,能力不强再老成又有何用呢?”我转头看向何心瑜,她倒是气炸了,只是忍着,我倒好笑。
三姨娘点了点头,“清泠这话有理!”
许久未言的大太太开口道,看她的面色憔悴,真真的是垮了,只听菊嫂说她夜夜梦魇,只得白天阖上目休息会,精神一塌糊涂。
“依我看,这当家人的位置就该让年轻的一辈继承,一者是历练他们的品行,二来,我们都老喽,身子骨都吃力,哪里还处理的了这么多事?”众人的目光随着大太太的话语散去。转而投向了我,也是,何心瑜怀着身孕,能够担此重任的也只有我,我不由得暗自窃喜。
倒是三姨娘道:“慢着,府内男丁兴旺,况且当家人的位置本该属于沈府新一任继承人,妹妹斗胆向大姐求个恩惠,墨轩和默涵也应允成为当家人!”
三姨娘此举,目的是想干扰我坐上当家人的位置,何心瑜倒是笑着看向我,我也只是脸上笑着,心里暗暗想:三姨娘到底为何?莫不是因为沈墨轩的缘故,想到沈墨轩,我就想起那日沈默涵对我说的那句,祸水!祸水!
我不由得咯噔一响,只听我清脆爽亮的声音,“我觉得让大哥坐上当家人的位置可行!”
整个议事厅顿时鸦雀无声,偶然的石子掉落也清晰可闻,大太太站起身,“好了,说了半晌的话,我的身子乏了。”菊嫂适时的端上蜂蜜茶,大太太推开道:“无非是当家人的位置给谁坐,清泠中干,墨轩又是长子,默涵决断,你们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只是,当家人的位置,不是那么好坐,带领我们沈家欣欣向荣,控制着我们沈家的生死,稍有个不慎,满盘皆输,我们沈家面临的危机岂是你们所能承担的?你们自问谁有这个能力?”
大太太扫过我,扫过三姨娘,掠过何心瑜,是不容抗拒的警告。
三姨娘笑道:“大姐严重了,哪里就那么唬人了!”
大太太满脸肃容道:“要想坐上这个位置,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能力才行!”
言语难免冷嘲热讽,何心瑜笑道:“大娘,依我看,不如公平的选举,请族中的三幺公出来选定吧!”
何心瑜此举意在把沈墨轩推上当家人的位置,祖宗祠堂,哪个不是认嫡不认庶!
大太太微微摇头,“不必了,劳烦三幺公他老人家作甚,自家的事罢了。”
三姨娘道:“族中长老,说话具有一定的权威性,我看由他们出面,众人也才会心服口服。”
几番争执不下,我默默道:“清泠看,以大哥坐上当家人的位置最为不过!”
我又围着扫视几圈,“三姨娘和大嫂并无异议吧?”
三姨娘一笑知否,何心瑜道:“弟妹哪里话,墨轩资历不够,我看弟妹坐上当家人的位置才算合理!”
我笑道:“大嫂莫取消清泠了,清泠何德何能呢?尚且没大哥在府里的日子长久,经验和资历也不足呢!”
三姨娘道:“你们妯娌姐妹推来让去的,依我看,咱们府里经验也好,资历也好,唯大姐能够胜任!”
我幡然醒悟,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大太太只是想重新夺回权利,看来这场戏,也只有我们跟着唱,倒是三姨娘点醒我们。
何心瑜率先答话道:“我同意!”语气决绝匝地。
转头侧目望向我,道:“不知道弟妹如何呢?”
事到如今,再做挣扎也无用,唯有忍住这口气,心里的锋利化作脸上一汪的浅笑,“清泠也同意!”
大太太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都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三姨娘讪笑,“大姐,你还没老呢,老眼昏花了,也有心瑜和清泠帮衬着呢,哪里算老了,再者,对外也有墨轩和默涵撑着,对内我们妯娌姐妹的互助,这个家就是老爷活的时候也会夸你呢!”
三姨娘一番言辞,大太太也无以夹击,只是淡淡道:“三妹妹口齿愈发好了,如今谈笑风生也更胜从前了呢!”
“哪里,哪里,沈府锦衣玉食我们姐妹也无事可做,不就闲聊而已嘛!”
大太太起身道:“既然你们万众一心立我坐上当家人的位置,我也不好推却,但是人老了,身心也吃力,不如让墨轩每日晨昏定省时来我房里商量,平日就让墨轩去好了!”
大太太其中意思,不过是想让沈墨轩掌握实权,自己垂帘听政罢了。说到底,大太太始终对沈墨轩存一份疑心。
三姨娘笑道:“大姐心意已定,姐妹们遵守就是了!”
我和何心瑜四目相视,她浅浅一笑。这盘棋,我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抓住了何心瑜的把柄,我开始辗转的睡不着,这样的夜晚对我而言也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江南的夜晚这样的冷,就像掉了冰窟窿似的,骤风习习,窗外的梧桐叶倏的落了,就这样寂静的晚上,冷月如霜,我一人望月,倍感孤凉。
如此皓月,不喝点酒真是可惜。半夜,执了镐头,挖开藏了许久的梨花白,芬芳的馥郁果然是这泥土掩盖不住的。暗自苦笑,我这桃花也只能随波逐流。
取出一罐,一饮而尽,诗意大发,不禁脱口而出:“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去,离别苦,旧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在这渺茫无际的层云之上,在这连绵无尽冰雪覆盖的群峰之间,天快黑了,我形影孤单,该飞向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