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上次没有记出处的那笔账目,出处、买家都已详尽,手一抖,账本掉在地上,果真是打草惊蛇了!
不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一定会留下某种痕迹的,我自信满满的翻开刺绣和茶业的账本,全都详实了,都怪我,当初若忍得一时,今日就有把柄可扳倒何心瑜了。
我暗自懊恼,忽的,我想起那日账本有一页被撕掉了,我找到那本账册,果然不浅不深的撕痕清晰可见,还有新旧的磨痕清晰可辨,这一下量你们也没话说。我偷偷将账册藏在贴身处,不对,华叔是唯一见到我来过的人,账本如果丢了,直接就与我脱不了干系,我唤道:“华叔,华叔。”
“这本账册你帮我送到寒露阁去,我再看会一会就回去。”
华叔道了声‘是’兀自下去了。
好了,借华叔的手帮我把账本安全的送了回去,我唇边泛起淡淡涟漪,如此正大光明的让何心瑜看见,也好,倒省得我去会她了。
心下想时,华叔手捧着账本经过假山时,菊嫂搀着何心瑜散步,看到华叔经过,她喊住了他。
华叔请了个安,看着华叔手里的账本,何心瑜微微抬手,晶莹玉润,纤长矶指翻开账册,看到了浅浅的撕痕,她的笑容自嘴角绽放,道:“你且去吧,记住这账本得稳稳当当的送到!稳稳当当的!”
华叔以为只是寻常的吩咐道了声‘是’便去了。
菊嫂搀着何心瑜道:“大少奶奶现在怀了孩子,还动这么大的心思,当真是得不偿失啊。”
“其实成也好,败也好,都值得我赌上那么一回,每件事情我从来都不会去后悔,爱一个人也好,嫁到这也好,我从来都没有!”贝齿隐约咬着嘴唇,坚定的语气仿佛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大少奶奶有没有想过,我们本身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切,我们不是不可以违抗,而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去违抗,今天你输了,明日我赢了这样的日子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我在这府里活了五十年,这里的人每一天是怎么活过来的,我看的很清楚,大少奶奶其实你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本性是不坏的,幸福你可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单凭旁人的力量,这样来的那不是幸福!”
“菊嫂,你今日似乎是话里有话,心瑜猜不透,也不想猜,这四面墙围城的院子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得到过,我们都在不约而同的失去,可我们谁也没得到过,不是吗?”
回到了望月阁,何心瑜发现大太太早早来了,她微微扬起唇角,柔声道:“儿媳给大娘请安。”
“不必了,快坐。”大太太浅浅一笑,随即抬手。
“听菊嫂说怀有身孕时特别容易乏,我就和她出去走走,一来动动身子解解乏二来儿媳……儿媳也看到了一些府里以强欺弱的事情。”
“我早有耳闻,府内一些年长婢女久来困在此,又无男子可亲近,自然是要欺负一些年幼的婢女,再者府里婢女和小厮之间也时有事发生,倒真叫人头疼。”
“大娘莫要头疼,这一切心瑜倒可对症下药。”
“哦,说来听听!”
何心瑜起身,妩媚一笑,梨涡轻陷道:“人多了,做事难免懒懒散散,拖拖拉拉,也是时候将那些年老有公德者放出去,裁剪些不称心意的再新招募一批知礼数的,留下稳妥的中每房月例银子减半,主子跟前伺候的不变,这一年下来倒可省不少银子呢!”
“恩恩,一来年老的也劳苦功高,放出去倒也应该;二来府里开销大少不得有些猫腻,只怕个个是土财主;三来人多是非也多,保不齐没有滋事的,倒是早打发出去为妙啊。”
“大娘您高瞻远瞩,心瑜佩服啊!”
“既自知自己不如人,就要好生学着,不过是今天你佩服我,明日我佩服你,又有何意思呢?”
“心瑜受教了,如此,那心瑜就去与妹妹说说,再拟个名单予大娘您瞧瞧,您在仔细斟酌斟酌。”
“心瑜,只有你做事最让我放心呀。”大太太缓缓笑之。
正和瑞香学刺绣,只听有人禀告说是何心瑜来了,菊嫂扶着她慢慢进来,她倾城一笑,婉言道:“妹妹,姐姐今日来是有话跟你说。”
她把来龙去脉详细的娓娓叙来,我只是笑道:“如若真的按大嫂所说去做,府内的女婢肯定会想方设法的留下来,到时造成内讧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我看妹妹不是怀疑姐姐这个方法而是怀疑姐姐吧?”她明眸微动,红唇轻启。
我微微惊讶,随后露出微笑,道:“妹妹从来都只是对事不对人,只是今日如若走漏半点消息明日还不掀翻了天,妹妹也是为姐姐着想啊。”
“那可谢谢妹妹一片苦心了!”她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
“姐姐客气了,如果姐姐一意孤行,那妹妹又岂敢忤逆,照做就是了。”我起了身,轻启朱唇,略带殇然。
“如此,多谢妹妹了。”她嫣然一笑道。
待何心瑜走后,雪月问道:“二少奶奶,如此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并不答话,转身对瑞香道:“瑞香,你有没有什么好姐妹,在府内日子长的,说话有威信力的?”
“奴婢有一姐妹,叫做紫荆,在府内已十几年有余,处事待人方面也很是公道。”
“你带她来见我,要快!”我急道。
不一会,跟在瑞香身后的是一名约摸三四十女人,一袭素装,只是手腕上戴着一个绛紫色镯子,很衬她的肌肤,曾经只怕也是花容月貌,娇姿艳质,辗转如今倒是青春消逝,红颜独憔悴。她轻音素言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
她的声音如风拂起阵阵悦耳的银铃,清脆入耳,我淡然一笑,语气略有柔和,“你就是紫荆!”
“正是奴婢。”
“你倒和瑞香一样,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今日二少奶奶召奴婢来想必是有事情,这件事情就算奴婢不问二少奶奶不也会说吗?”
“你很聪明,但你并没有为其他人所用这足以说明你是一个守得住聪明的人,不会滥用小聪明,瑞香替我扶起她,赏!”
一声令下,她只是道:“事成之后再赏奴婢吧,如今白拿二少奶奶的赏赐,如若事情没成二少奶奶这赏赐岂不白给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有这个心便好,老天爷又岂不会不给你面子呢?”
她接下瑞香手中的赏银,道了声谢。
“府内人心浮动,暗流涌动,可是敌人在暗我在明,一切该如何?”
“静待时机!一招致命!”
她嫣红的唇红了吐出杀机,我笑着望着她,她自信的望着我。
“紫荆,你就这么自信吗?”
“二少奶奶,不是奴婢自信,而是谁最沉得住气,谁就是最后的赢家!譬如三姨娘!”
她缓缓道来,我却听得触目惊心,终有一天我也会与三姨娘为敌,一山从来不容二虎啊!
“二少奶奶,您要斩草除根,决不留情!你要舍弃的就是自己的心!”
‘心’!我还有心吗?
“不是狠心!你不狠别人会比你更狠,不斗是死,斗好歹有一条生路,上天给了你活的权利,你不必选择去死!”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我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紫荆,从今天开始你愿追随我吗?”
她起身作揖道:“奴婢誓死效忠!”语气坚定匝地。
“很好!何心瑜想要革除婢女的事想必瑞香早已告诉你了,依你看何心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少奶奶久在府中,极其熟悉众人底细,如今她恰好有了喜,又恐出什么岔子,趁机打发出一批心气高,野心重的婢女,安排新进的婢女中插上自己的心腹,一来帮她窥探府内众人的动静,二来遍地眼线她也能及时收到消息。”
“看来,此次革除不简单!紫荆我需要你帮我!”
“二少奶奶,奴婢义不容辞!”
我贴耳对她道:“此消息一旦泄漏府内人心惶惶还怕没得戏看吗?”
她会意笑道:“奴婢明白二少奶奶的意思,只是日后如若追查此消息的源头二少奶奶您脱不了干系啊!”
“所以我们要斩草除根!事情牵涉广,若审查起来只怕更会闹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来,我相信大太太不会不知道的!”
“好吧,二少奶奶运筹帷幄之中,奴婢暂且告退了。”
待瑞香送走紫荆,回到书房我静卧于榻上,瑞香走来轻轻给我披上衣服,我察觉了,瑞香抱歉道:“二少奶奶,瑞香不好,扰醒了您。”
“不怪你,满怀心事,又有谁睡得着呢?”
“二少奶奶,奴婢跟着您这么久了,看到您从天真纯挚的少女逐渐到今天,其实您并没有变,你还是太仁慈了,何心瑜逼得你没有退路,当初你明明可以趁大太太她们不在狠下毒手,但你没有,这些奴婢都看在眼里,府里不需要仁慈的人,你太仁慈了,但是往往是你的仁慈才能使你活下来。”
“瑞香,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我好害怕,我不想和曾经那些与我为仇的人为仇,我们都是人,都有人性,为何要像野兽一样去撕咬呢?去抢夺呢?你死我活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我竭尽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现实总是冰冷的,沈家这个冰窖中,没有什么能真正给我触手可及的温暖,一盆盆凉水泼下来冰冷刺骨,心,凉透了。一次次我想逃离这里但……我的脑海里始终回旋着一个声音,爹的仇谁来报,苏氏企业谁来夺回?
我试图麻痹自己,逃避这些,可谁又能真正逃避自己的心呢?无心无欲,无爱无恨!
紫荆回到房中,忽然有人叫她,“紫荆姐姐,大少奶奶请你去一趟。”
她蹙眉道:“我就去。”
她走出门,打了满满一桶水倒举着只听‘哐啷’一声,水倾盆而出,哗啦啦的直往她身上淌,她苦笑一声,丢开水桶,浑身湿淋淋的去见何心瑜,外头的小丫鬟进来惊讶道:“紫荆姐姐,你这样会着凉的。”
“出去!我叫你出去!”她作势要赶,忽然她想起什么,“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望月阁:紫荆邋遢的跪道:“奴婢给大少奶奶请安!”
何心瑜笑而不语的看着她,软躺在榻上,唇角的弧度精致可现,紫荆咳嗽了两声,恭请道:“大少奶奶,奴婢身子抱恙,不变在此伺候小心传染给未出世的孩子。”
“你叫紫荆是吗?”
“是。”
“你当初为何入府啊?”
“当初奴婢的父亲走投无路才将奴婢送入府内充作丫鬟。”
“撒谎!”何心瑜手中的茶盏乍然碎裂在地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菊嫂私通才生下了你,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卑微的奴产子!府内并无几人熟知你的身份,你最好给我乖乖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