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产子,这个紫荆难以启齿的身份,她隐藏沈府多年,而她的母亲——菊嫂却要装作从不相识,她的父亲是谁她亦不知道!她从小跟着二太太身边,亲眼看着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争斗,她从小就明白要爬得比别人高,这样就没人再敢说她是奴产子,没人再敢讽刺她,嘲笑她!
此刻何心瑜的笑就像一把刀,将刀剑活活刺进了心窝子,可她明白,忍!三姨娘能够苟活这么久,亦是忍!
“大少奶奶莫说笑了,奴婢怎么会是奴产子呢?奴婢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强颜欢笑道。
“你最好少给我耍点花招,不过也没关系你的身份并无其他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是能为我所用,别忘了,风往哪里吹你们这些做奴婢就应该知道及时转舵,别让风吹乱了方向!”
“方向有很多,奴婢认为的方向才是真正的方向其余的也不过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
“我不管什么是真正的方向,我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大少奶奶您就是因为没有得到过才想得到,得来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紫荆你给我记住,你最好给我乖乖的,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一马!”
“奴婢不求大少奶奶能放我一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成也好败也好,奴婢从来不后悔。”
“你很聪明,但是你不懂的运用你的聪明,今天你就放心去吧,等来天你来求我也不迟!”
“没有来日了,奴婢只想过好今日!奴婢告退!”
紫荆出去正好与菊嫂碰个正着,她冷眼睥睨,菊嫂道:“紫荆,我们聊聊吧!”
她并没有说话,跟着菊嫂往听音亭去了,菊嫂帮她理好发髻,“你看你的发髻乱了,在主子面前是要失仪的。”
紫荆侧过头躲闪,菊嫂笑道:“你这孩子。”
“有事没有?没有我就走了!”紫荆不耐烦道。
“不管有没有事我始终都是你娘,你为何不肯坐下陪我说会话呢?”
“我没有你这样的娘,背着和府里的小厮私通生下了我,我恨你!”她抹着泪跑开了。
菊嫂哀怨的叹了口气。
朱大夫给何心瑜号了号脉,恭声道:“大少奶奶您的脉象搏动流利,偏浮,偏实,偏数,脉体有圆湛感,只是……”朱大夫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素汐问道。
“只是大少奶奶您怀的胎位不正,是不全足位,容易造成难产。”
“大夫,我不管你有没有办法这一胎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保住!”
大夫为难道:“大少奶奶,胎位不正,老夫也束手无策,不过老夫有一办法可缓解此疾。”
素汐道:“大夫,我们大少奶奶这一胎可是府里的头胎,您若办好了大太太不仅重重有谢更会指定您为府里的御用大夫,您若是办不好您就直接说一声我们也好找别的大夫啊!”
朱大夫擦了擦汗,道:“老夫才疏学浅不过听闻有一种方法可以温阳补气、温经通络、消瘀散结、补中益气。”
“是何方法?”何心瑜问道。
“此方法名曰艾炙!就是使用燃烧后的艾条悬灸人体穴位的中医疗法。”他顿了顿,继续道:“需要选用野生向阳处长成的艾叶,风干后在室内放置一年后使用,此称为陈年熟艾。取陈年熟艾去掉杂质粗梗,碾轧碎后过筛,去掉尖屑,取白纤丝再行碾轧成绒。也可取当年新艾叶充分晒干后,多碾轧几次,至其揉烂如棉即成艾绒。然后将艾绒用食、中、拇指捏成圆柱状即为艾炷,或者将适量艾绒用双手捏压成长条状,软硬要适度,再搓卷成圆柱形,最后用面浆糊将纸边粘合,两端纸头压实,此称为艾卷。”
何心瑜笑道:“朱大夫果然是深藏不露,此等方法果真有效吗?”
朱大夫恭声道:“《扁鹊心书》中说:“人于无病时,常灸关元、气海、命关、中脘,虽不得长生,亦可得百年寿。”
“那就好,素汐快取纸和笔来。”
朱大夫写下艾炙的方法,素汐适时的递上赏银,朱大夫便告退了。
素汐按照朱大夫写下的方法,将将大小适宜的艾炷,直接放在何心瑜皮肤上施灸,一缕轻烟飞过,何心瑜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她紧紧抓住枕头不放,素汐关切道:“大少奶奶,您觉得痛不妨试试喊出来。”
“你少说话,把痛喊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她满头大汗,却依然倔强至极。
素汐停止了艾炙,洗了洗汗巾给何心瑜擦了擦,“大少奶奶,你这又是何苦呢?”
“忍着忍着痛就变成了习惯,怎么还会感觉痛呢?”
“大少奶奶坚强不屈,奴婢着实佩服。”素汐下跪恭声道。
“行了,苦过,痛过,笑过,哭过,做人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佩不佩服的。”何心瑜瞧了瞧素汐今日的装扮,笑道:“素汐,今日是什么日子,打扮得这样端庄?”
“回大少奶奶,今日是七夕佳节!”
“七夕!”何心瑜暗自叹了口气,“行了,你下去吧。”
寒露阁:我正和瑞香学花灯,今日七夕节,有放花灯的习俗。走进蒸房,瑞香将挑好的竹子放在里面,足足闷了半个时辰,然后取出,晾了又半个时辰,府里的日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打发的,刨去表皮,交叉着编完灯架,扎数圈竹圈于灯壁上,做完了灯架,瑞香拿出纸和笔。
“二少奶奶接下来我们要灯身,这就考你丹青的技巧。”
我吐了吐了舌头,琴棋书倒通了,可这画……当真是一窍不通!
搬了几张梨花木桌椅到花园,瑞香帮着研墨,笑道:“二少奶奶,简单的花鸟虫鱼就好,不必太过繁琐。”
“瑞香,你别小看我,你就坐在那,今日我要好好画画你。”我逞强道。
“不必了,奴婢貌若无盐,跃然纸上岂不是贻笑大方?”
“瑞香,你就别推诿了,快坐好了,这是命令!”我一本正经道。
她无奈的坐到不远处的石头上,正了正身子,保持微笑的姿态不动,我在纸上稍微涂了几笔,开始勾勒,结果一个没注意,笔一滑,画花了,我对她笑了笑,突然有一只手握在了我的手上,整个人从后背揽入了我,我一回头,刚巧与他碰个正着,沈默涵!
他笑着望着我,我暗自捏了把汗,他的手带着我的手,刷刷几笔,瑞香便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我整个人僵成一团,脑海里翻滚着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觉脸颊发烫,我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从侧面看他的眉毛最好看,暗藏着锐利的剑眉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我暗自痴笑了一声,没想他却听到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马上敛去笑容,轻松答道。忽然,我与他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瑞香上前来看画像,不想却看到我们这样,暗自退去了,沈默涵抓着我的手,“带你去个好地方,走。”
说着就来到府门前,华叔拦到,“二少爷,二少奶奶,大太太吩咐的连一只蚊子都不准飞出去。”
“我和清泠只是出去逛逛,一会就回来,碍不着你什么事,再不让开,你可就多了一条公私不分的罪名!”沈默涵怒斥道。
华叔无奈的命令人打开府门,叮嘱道:“二少爷,二少奶奶,请!”
我问道:“你确定没事吗?”
“如若我说有事你信不信?不要管有没有事,能高兴一天就是一天,记住:我们永远自己而活,不要顾忌别人!”
“你很轻松,府内你来去自由,可我不行,只恨我生得女儿身,就因为我是女人,我才要步步隐忍到如今,就因为我是女人,凡事都要量力而为,就因为我是女人,我家的产业到现在还落入他人之手,父亲更是死不瞑目!”
“苏清泠,我敬你,但是我也要告诉你,府内的关系盘根错节,众人都不好对付,一切都只能步步为营,再作打算!”
“沈默涵,你又真正看懂我几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是敌人!”
“敌人又如何,你定是我的手下败将!”他扬声道。
“真有那一日,我一定不会手软!”我食指用力指着他。
雇了几辆马车,在城南的乡下处停了,马车夫喊道:“少爷,到了。”
我撩开帘子,青嫩的稻子染上了夕阳的金黄,大片大片的稻茬静静地躺在大地的河床上做梦,齐刷刷的稻梗直挺挺地站立,下了马车,我脱掉了鞋袜走入田野,冲沈默涵呼喊“你来我这里干嘛?”
他笑而不语,我笑着跑开了,在田埂上追着蜻蜓,捉着癞蛤蟆,偷摘莲蓬,偷摸虾魁,好不快乐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囚在府里这么久了,连哭也要极力忍着,今日终于想放声笑就放声笑,想痛哭一场就哭一场,好自由!那个下午,那个小女孩,成了水乡间唯美的画面!
沈默涵也走下田埂道:“今日是来收稻米的,可不是任你来玩的。”
“既是来收稻米,又为何叫我来?不恰恰是带我出来玩的么。”
“大太太自吩咐你掌管米业来,只怕你连米都没好生辨认过,今日恰好寻个机会带你出来顺便辨认米的品种,也好尽快上手!”
“你也说顺便,这么好的景色岂有不赏玩的道理?”我欢笑着跑开。
很快,几十个村民扛了几十袋稻米来,我抓了其中一把稻子,稻子骨肉分离,被分割成稻茬、稻草和稻谷,稻谷脱胎换骨变成一种称做米的物质,空气一般滋养着人类和人类源远流长的历史,一粒米组成了很多粒米,它们滋润和哺育着人们,构成了灵魂和血肉。
一粒米静静卧在我的手心,我感觉到了来自这粒米的温暖。
沈默涵道:“民以食为天,所以米是必不可少的。”他指着米粒粒形呈细长颜色白色透明的米粒道:“这是灿米,一般为半透明,腹白多,粉质较多,煮后松散,食味较粗糙。”又指着呈椭圆形丰满肥厚的米粒道:“这是粳米,颜色蜡白,呈透明或半透明,质地硬而有韧性,煮后粘性油性均大,柔软可口。”换了个方向指了指呈长椭圆形的米粒,被我抢先道:“糯米是吧?”他继续道:“乳白色,不透明,煮后透明,粘性大,胀性小。”
听完他的叙述,我笑了笑,“短时间内,我也记不住这么多?”
“不需要每个都要记得,只是略有印象就好了,慢慢熟络也就好了。”
我坏笑道:“那你下次来收稻米,是不是也要带上我?”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记得住了?”他故意抛个难题给我。
“那好。”我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扑哧”笑出来,我也不好意思的收回了小指,咳了咳嗽,一本正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