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最爱的桔梗成熟了!坚韧的意志和顽强的生命力,不正是你喜欢它的原因吗?”
“桔梗花谢了,明天还有再开的时候。父亲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直假装坚强,即使前来见父亲最后一面的亲朋好友如何地伤心恸哭,母亲的表情如何地悲怆难熬,流觞始终没有在人前流下一滴眼泪。
“觞觞,想哭就哭吧!姨夫走得安详,你这样,让他怎能安心!”不是不伤心,伤心欲绝便是无泪。这样的流觞,让大家都很担心。慢慢靠近,刘珏拉着流觞坐在椅凳上,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爹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明明去年就生病了,也瞒着不讲。而我,居然让他和母亲单独回余姚!”终于,靠在刘珏的身边,流觞把脸埋在他不算宽厚却无比温暖的背上,呜呜哭了起来。小声的啜泣包含了太多的情感:伤心的、懊悔的、委屈的、无奈的。
天空的雨丝扬扬洒洒,嘤嘤的哭泣时断时续,伸手拍拍流觞一起一伏的脊背,刘珏欲言又止。最终,一些更让人担忧的事,暂时被埋了起来。
轩辕三世十五年九月十六,余姚商贾世家家主曲锦方出殡的日子。难得的雨停,时值国家边关动乱,曲家没有像老爷子去世时那样大肆的操办葬礼。简简单单,只是请本家人前来观礼。与宣城不同,江南一带盛行“喜丧”,葬礼上除了嫡系子孙是不必泣号的。
虽然曲家本意简单,但是前来观礼的人却不少:曲家生意上的伙伴,地方官场上的好友,庄子上帮工的伙计……长长的送葬队伍,述说着人们对死者逝去的惋惜。终究即使刻意避免,曲父去世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宣城,讣告还是飞到了离城关。
“季候三少,突厥三王爷,你进我们轩辕军营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望着“敌军俘虏”和三军副帅在轩辕昊的主卧内进进出出,边上一直帮不上什么忙的黄廷为有些不满、有些疑惑。
“十二天了,昊体内的寒气强压不下,逼入心脉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自从二战毫无征兆的昏迷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天,轩辕昊的情况一直不够乐观。一边忙于应付突厥游记一般的小范围突袭,一边又要担忧好友伤势的赵雨辰无暇分身。无奈之下,在军中要员的默许下,从牢房中请出了“同门”。
“呵,现在这里装好人,算什么事!”轻蔑的语气传来,焦急的黄廷为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廷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三少为了轩辕的身体也下了不少功夫!”
“是吗?若不是他冒名顶替拐觞觞出宣城,王爷怎么会受伤!若不是为了避免他中箭,王爷怎会妄动真气,内伤加剧!”不顾刘珏的阻挠,黄廷为干脆把心中的不满说个疼快。
“好好的一双人,就被你们突厥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能预想一年时间卧床的无奈吗?你能体会新婚夫妻被拆散的痛苦吗?你能想象丈夫不在身边,独自一人为父亲守灵的心酸吗?”
“黄御史,你能再理智点吗?不是说好先不说的吗?昊现在正醒着呢!”刘珏想要阻止已不及。
“啪”“咳咳咳!”“主子,你感觉怎么样?”膳食托盘突兀的落地声,剧烈的咳嗽声,别芝担忧的惊呼声,室内乱成一团,三人赶忙进去。
“咳咳!别芝不要慌张!咳咳!只是没拿稳!”一时气岔,药汁呛进气管止不住的咳嗽,轩辕昊拿不稳药盏。
直觉地,心肺间阵阵寒意肆意地往上涌,浓浓的铁锈味充斥在喉间。一声又一声的咳嗽,扯动着原本疲惫不堪的五脏,带来无法遏制的疼痛。头晕目眩,轩辕昊甚至看不清刚刚进门的三人分别是谁。
“快,输些内力给他,寒气只怕是要上涌了!”快速把脉,三少示意一旁的黄廷为做事。
“咳咳,不用了,只是不小心岔了气!”为了让自己的疼痛稍微舒缓,赵雨辰和三少已经耗损了不少内力,当下只能求助于黄廷为。
“也对,你的身体太过羸弱,一时也承受不住太多的内力!”点头表示赞同,眼尖的赵雨辰亲眼看到了轩辕昊藏在被中的“染血锦帕”。“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
“嗯!”扶着床沿慢慢躺下,懂得赵雨辰几人苦衷的那人,保持沉默,心里却五味杂陈:恨不得立即飞回余姚,安抚孤单的小妻子。奈何,离城关突厥发动的小型战争不断,旨在引诱轩辕三军开城门迎战。
突厥牺牲主将诱敌深入的计策失败,加上损失了三少这员大将,不长的十天时间,虽然小战役不断,却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季候勇,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扑朔迷离,让三军不得不防。更何况,孱弱的身体也让轩辕昊此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北方天气实在多变:十天前还是大雪纷飞,到了九月中下旬反而太阳高照。好似记忆中宣城的初春,站在广漠的草原上,随处可见回暖的迹象。驻守离城的轩辕三军离家已经整整一年有余,与突厥的战事也前前后后拖了快一月。
离城关城墙之上,十米高台,瘦削的身影扶着宏时挺拔的身姿迎风站立。“十天不出军帐,没想到草原的变化如此之大!”隽秀、苍白的左手捂住溢唇而出的轻咳,轩辕昊望着苍莽的原野感慨。
“刚刚到帅帐找你,发现你不在!我猜想,一定是在这里!”好听的嗓音随风传来,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担忧!
“辰?你来了!”没有回头,或者是无力回头,熟悉好友一言一行的轩辕昊准确地分辨出来人的身份。
“侯爷好!”影卫低头算是行礼。
代替宏石撑扶起单薄的身子,赵雨辰伸手替他把脉,“今天感觉怎么样,居然有兴致登城墙?”
“三少呢?”左右言他,轩辕昊的眼睛望向来人身后。
“三少在轩辕的身份特殊,加上突厥三军一直以为他已经和俘虏一起被杀了,除非必要还是不要露面的好!”知道他是刻意转移话题,赵雨辰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走。
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寒气已经渐渐逼入心肺,虽然当下天气回暖,你还是不要出来吹风的好!”
“不用担心,我还好。只是季候勇怕是要等不牢,急着开战了!”放开捂唇的左手,轩辕昊发现自左臂较之前更加的无力,不由得反复活动它。
“噬心散虽然解了,但箭矢的力道太足,伤到了韧带。加上你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恢复起来难免慢些!”一眼看穿他下意识的动作,赵雨辰开口解释。
其实,情况可能更加糟糕。昊的左肩受伤至今整整一个月有余,韧带受损严重。即使悉心调养,无力是免不了的了。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九月廿一吧。再过几天就是突厥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赶秋节了!”不再纠结左手,轩辕昊正色意有所指。
“没错,赶秋节是我们突厥最重要的日子。到时候,王庭也会打开它的神圣之门,欢迎各部族子民欢庆佳节。”两人正说着话,另一个俊秀的身影拾阶而上。
“三少?辰还说你不会来呢!”
绛紫的披风被细心地披在背上,“要不是为了寻找你这个病人,我还当真不会来!”
“呵呵,我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不过话说回来,赶秋节不光是为了感谢上苍赐予食物,祈求来年的大丰收这么简单吧?”
“瑞王爷,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你,不知道的人肯定会以为你是突厥人!是的,赶秋节也是我们突厥可汗建立自己在族人中威望的最好时节。”少年时期赵雨辰、轩辕昊、三少相识在五华观,一齐向吴青澜请教医术。轩辕昊是吴青澜的嫡传弟子,其余两人则敬吴青澜为师尊。
“还有,选拔草原勇士,甄选后妃,祭天等等。如此重大的节日,必定少不了可汗回王庭主持大局。换言之,突厥若是要再战,必定是这两天的计划。”一口气说完,不管两人是否听明白,轩辕昊离开赵雨辰的扶持,转身扶着城墙返回。
“若真到了决战时刻,请你放过我二哥!”三少悠忽的请求飘散在风中,听在赵雨辰耳中:矛盾且无奈。就在半年前,自己也曾这样请求他放过自己的父亲。作为好友,那人总是这般迁就,至今父亲还被囚禁在皇陵,活在人世间。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残阳柔和的余光打在他高挑消瘦的背影上,不似凡人,恰似即将羽化登天的道中之人。慢慢远去,冗长的影子谢谢的映在城墙上,明明孱弱如斯,却让人瞧出了伟岸、坚定。
同一轮残阳照在离城关,也挂在江南的运河之畔。做完曲父的头七,为避免母女两人触景生悲,刘珏做主把曲母接到了刘府由母亲代为照顾。流觞一同前往,却在第二天只身住进了醉福楼后苑的独立小院。
两天时间,望着东窗日出,陪着西楼月上。望尽运河江水滚滚东逝,看尽码头边亲人、夫妻分分合合。流觞说:“我会乖乖地等他回来,我们一起陪着爹娘到宣城去!”
可是,事与愿违,许多期望注定要历经风雨才能云开月明。如诸人所推测的,当天酉时回营,轩辕昊直接在教场整合三军,传军令严阵以待。不久,大约是卯时,轩辕昊因为用膳、用药之事与三少对峙的时候,宏石把季候勇的亲笔战书送进了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