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王爷呢?”听到刘珏没事,某女作放心状,急切地问出心中所想。
“受不了了,我们还是进去看刘兄吧!”某男身后同样累极的两人纷纷表示无语,不约而同地往人堆里挤。
“王爷呢,有没有怎样?”某男无言以对,轻笑着横抱起某女往帅帐走去,“觞觞乖,我们先进帐!”右手在下,左手在上,轩辕昊把流觞轻轻放到床上。背对着流觞,开始自己动手卸下铠甲。受伤的左手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使力,解衣的动作很是迟钝。
“昊!”终于恢复神智的女子顾不得其他,直接扑向背对自己的男人。轩辕昊措手不及,带着流觞往前两步,慌忙伸手抵在屏风上才止住。
牵动了身上未愈的伤口,轩辕昊的脸色愈加惨白,“咳咳,觞觞,你?”没有继续说话,后腰传来的温湿让他保持缄默。没有受伤的右手,握握紧紧缠绕的双手算是安抚:突发状况吓得她不轻。
“不哭了,我真的没事!觞觞,不要!”闷闷地关好门窗,流觞爬上床动手一层层解开轩辕昊的衣服。缠绕在肩头的绷带已经不见当初的雪白,鲜红晕染,像极了江南三月的写意杜鹃。
流觞眼前再次模糊,嘴角尝到了咸味,室内开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用衣袖擦干眼泪,用力抽抽红肿的小鼻子,告诉自己要坚强。流觞找来伤药、绷带,麻利地帮着轩辕昊换药。
“觞觞,你什么时候学的包扎?”
“昨天!”
整理完毕,流觞下床把药箱放回柜子底层,轩辕昊靠着床头休息。
“乒乒乓乓!”是药箱落地的声音,流觞抓起地上的信笺偷偷藏到怀里。轻轻吁了一口气后,把药箱放回原处,接着起身脸上带着僵硬的笑。
当事人自认为不动声色的小动作,被床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直觉告诉轩辕昊:小妻子有心事。
换过伤药,轩辕昊没有像往常那样忙于战事部署,而是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裘被压在身下。回到床上的流觞虽然面上带笑,精神仍旧有些恍惚,看上去心事重重。
悄悄伸手挽住他完好的右臂,微凉的体温传来,不知不觉又是愁更愁。距离上次回京遇刺重伤,轩辕昊已经修养了整整四个月。现在看来,这人不但瘦了不少,脸色也越发得苍白,精神也不见得有多少好。
“昊?”轻唤一声,流觞乖乖趴在床边,等着看他的反应。
“嗯!”没有睁眼,简简单单的回应,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
“这样靠着容易碰到伤口,要不要躺下休息?”本来是想问他最近身体怎样,开口却成了征求意见。
“没事,这样靠着休息就好!”轩辕昊睁开了眼睛做出回答的同时,身子往床的内侧挪了挪。在流觞的帮助下撤出裘被,拍拍空着的地方,“上来陪我!”
小心地避开伤处,女子乖乖地窝在轩辕昊怀里。静静聆听他缓慢的心跳,胸口有规律地起伏,呼吸听上去不是很顺畅,甚至有些微喘。
“不要乱动,你也需要休息!”抓住给他顺气的小手,轩辕昊再次开口说话。就这样一个抱,一个靠,一前一后居然都睡着了。
行军在外,一切从简,包括饮食。中饭,简单的四菜一汤端正摆在圆桌上,是流觞到小厨房亲手做的。“咳咳咳!”一口气喝完递过来的中药,轩辕昊又忍不住咳嗽。
靠着流觞的肩膀慢慢下床,迎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样会不会好点?”扶着他在绣榻上坐下,抓紧找来披风替他系上,流觞体贴的询问。
“没事,只是躺得有些久了!”抬头笑笑,除去脸色微白,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波澜。
众所周知,不论怎么不舒服,轩辕昊都不会在脸上或者语气中表现出一丝一毫。那人吃得不多,但从不拒绝流觞夹来的任何食物。
“觞觞,你先别忙。坐下来,我有事同你说!”示意边上的女人坐下,轩辕昊正襟危坐好像要宣布什么大事,“明天,你就启程回余姚!”
“啊,你都知道了?”摸摸怀里,发现信笺还在。
“嗯。我想你有必要回去小住一段时间,姨在这个时候给咱们写家书,肯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巧妙的套话,轩辕昊基本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
“是啊,父亲回余姚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现在又病了,应该不会只是想我了这么简单。”两人在八月初八大婚,曲家二老是在观完礼之后才回去的。
“明天你和珏一起回去。”
“可是,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没事,都是老毛病了。再说有别芝啊,我能有什么事?”虽然舍不得小妻子离开自己身边,轩辕昊自认岳父更需要流觞的陪伴。
就这样,曲流觞的心事被那人成功“看穿”。
翌日卯时,临近九月的离城居然下起了雪,不大不小的雪花飘飘扬扬地从空中落下。相比轩辕三军的有备而来,占尽环境优势的突厥将士们忙于御寒事宜,暂时无暇顾及战事。
宣城与离城交界,轩辕昊一行人在郊外的十里长亭送别流觞。
不到半年时间,流觞从未婚到已婚,改留额发到露额头。有些猛烈的北风吹乱了流觞半长的额发,遮住了她那双灵动的大眼。
“觞觞,一路上要听表哥的话,不能胡闹知道吗?”马车旁,披着厚厚狐裘的轩辕昊一边帮她整理额发,一边絮絮叨念在来的路上已经说了很多遍的话。
“嗯,我会的!”女子眼中依依不舍,含着几分担忧,“昊,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在余姚等你。”
“觞觞,代我向岳父问好。最多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一定到余姚请罪。”
“为哥哥,辰哥哥,昊就拜托你们了。”把人交给两位好友,再一次深深凝望对方一眼,流觞转身上了马车。
“昊,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觞觞的!”跨上马车,刘珏也躬身告别。
“驾!”得到主子的首肯,宏水驾着马车往宣城方向而去,将站立的几人抛在原地。
达达的马蹄,轱辘的车轮渐行渐远,马车慢慢变成黑点消失在天际,惟余两排平行的车辙,告诉人们有人已经离开。
“起风了,都回吧!”收回远眺的目光,轩辕昊率先迈步准备返回,听着语调像是舒了口气,背影却说不出的单薄。
迎面飘来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融化在狐裘上:消失不见;晶莹的花瓣洒在他毫无颜色的脸上:纯净、苍白。不自觉得,后面紧跟的两人忽然有了这样的错觉:前面走着的不是带着他们行军打仗,纵横朝野的瑞亲王,倒像是误落凡间的仙人飘渺不定,即将踏上回天的旅途。
余姚,曲府主卧,形如枯槁的男人躺在层层锦被中。来人稍稍打开紧闭的窗子,清新的空气随之涌进内室,老人的神智一下子清明不少。
浑浊的双眼睁开、闭上、又睁开,反复几次,终于看清了掀开帐子进来的是老伴。“夫人?”
“嗯?”轻轻应声的妇人,慈眉善目,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韵。谁能料想,就是这个女人撑起了余姚纺织业的半边天。自然地落座在床边,妇人慢慢撑起丈夫的上身,让他舒服的靠着自己。
男人倚在妻子怀里,闭着眼睛休息。“夫人,我们这样让觞觞回来合适吗?”良久,像是积攒够了力气,再次开口。
夫人没有马上回答,手挽在丈夫背上,眼睛望向窗外:昔日爱女居住的园子,曲水小筑。
“锦方,你听又下雨了!觞觞在园子里中的桔梗也结籽了!”疲惫写在脸上,显然是长时间缺少休息所致。半辈子的风雨同舟,另一半忽然倒下,让她如何安心休息。
“觞觞已经长大了,从她决定成为瑞王妃开始,她就不再是我们那个整天撒娇的女儿了!”嘴里说着看似不着边的话,女儿幼时在桔梗园无忧无虑玩耍的模样再次出现在眼前,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是啊,我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懂得为国家,为丈夫分忧了!唉,我也已经老了。”微微颔首,两人一起沉浸在女儿成长的点点滴滴中。悠悠出口的话语,一般是骄傲,另一半似乎是遗憾。
“所以你才要更加专心的养病,努力地好起来。这样,即使觞觞没能回余姚。等战事一过,我们一起到宣城去看觞觞,好不好?”即使是徒劳,妇人依旧每天鼓励丈夫,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嗯,到时候你就直接住在宣城。连同我的份一起,加上一个小外甥或外甥女,多好。就像觞觞小时候一样!”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男人的眼睛慢慢闭上,像是累极睡着的样子。
“锦方?”低声轻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妇人小心地把他移到床上,盖上被子。见丈夫睡得安详,起身踱步来到外间,望着窗外空灵的雨景。
延绵不绝的雨水打到屋檐上,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倾泻而下:唯美,凌乱。秋风瑟瑟,吹斜的雨丝,溅落在木槿树上,打落了树头凋零的花朵。“觞觞,我们等你回来!”
离开离城时候,天空正飘着雪花,气候有些寒冷。曲流觞一行人一路向南,越是接近南方,气温越是暖和。与轩辕昊分离的时候,流觞依依不舍;愈是接近江南,又变得归心似箭。
“觞觞,今天我们就在驿站过夜,明天继续赶路。”马车里,有些疲惫的刘珏柔声地同一路沉默的流觞讲话。为了能够早日回到余姚,几人计划不进入宣城内城,而是抄小路从宣城边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