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之处,想要找寻一条合适的相处之道真的好难。学不来的果断,练不成的心冷,又不愿意开口询问理由,造成的现如今的尴尬。流觞不知,仅仅是因为踌躇,两人遗憾的何止是又一个六年。
轩辕北部离城关外,烽烟战场暂歇。三三两两的拾掇者来来往往,牺牲、受伤的将士或或被就地安葬、被同伴带着离开。呼呼的北风,依旧不停地吹着,对着无望、无悔的战场声声叹息。
一夜之间,萧萧北风吹散了浓浓血腥味儿,风里夹杂的沉闷依然不变。
随风而至的千堆黄土掩盖了斑斑血迹,关外恢复了往日的萧条,丝毫不见昨日的惨烈。
时光的长河里,有的东西可以慢慢消逝不见,但有的隐伤却永远无法抹去。
相比昨日关外战事的瞬息万变,城内的一切大小事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明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是怎样的境况怕是一时无法言说。
安保堂,离城当地政府与守备军联合成立的、专门收容三军遗孤与无力独立生活的孤寡老人的特殊机构。当下,为了更好的安置昨日受伤的士兵,凡事能动手帮忙的婆婆阿姨都参与到了救援的行列,其中也有不少好心人参与其中。
“来婆婆,迈脚,小心前面是台阶!”轻声细语的提醒,正是昨日夜里来的姑娘,看着装束已经嫁为人妇。但见她,身上穿着简约不失考究,谈吐不俗不凡却独独少了几分应有的生气。
姑娘,或者应该说是少妇的身边,时刻跟随着一名影卫。总来去自如:是在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忙完之后又识相地消失。说也奇怪,少妇似乎特别关心五日前被杀的三十一名离城百姓的家属。
“姑娘,你真是好人!能娶到你这样的女人,你丈夫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拉着少妇的手,老人混沌的眼睛朝向东面,似缅怀、似想往。“要是丫头还活着,再过几年也到你这个岁数了。”
“婆婆,你是怎么知道女儿已经不在人世的?谁又是杀你女儿的凶手呢?”扶着老人到一旁的竹椅上坐下,犹豫再三,流觞问出了心中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瑞王爷!瑞王爷和你一样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在轩辕,说起瑞亲王,百姓们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类似崇拜的敬意。
稍稍回忆,老人还有话说,“我记得七天前深夜的晚上,瑞王爷一个人留宿我们村子上,说是来接他的丫头回家。我们家丫头还给王爷烧过热水呢!”
“对了,王爷来的时候受了风寒,夜间咳嗽得厉害,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就是在王爷离开后的第二天,坏人进了村,带走了丫头和村里所有的年轻人。”
耐心听老人讲话,流觞的思绪有些飘忽,“这么说是瑞王爷告诉你们丫头已经不在人世,那他有没有说是谁杀死丫头的?”
“有,是王爷身边的影卫!”
“您不恨吗?”
“恨,为什么要恨,又不关瑞王爷的事?”不假思索,老人回答得干脆、利落,“要恨就恨那些希望打仗的人!”
“刚才我听士兵大哥说,昨天突厥又送回来8个乡亲……”
没等老人说完,流觞招手叫来其他人代替自己照顾,“宏水,你给我出来!”
“夫人?”
“婆婆说的是真的吗?”
“是!”
“被送回来的乡亲现在何处?”
“这?好像已经处决了!”
“什么!是谁下的命令?”
“回夫人,是王爷。”
“他到底在做什么?这般嗜血无情!”怒气冲天起,流觞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面前,好好质问。
“夫人,您别着急,听宏水跟您解释!”一掠而过,宏水对着远去的身影急急想要解释,“王爷这么做是有苦衷的,夫人!”
离城关守备军营主帅帐内,混战之后的善后处理暂告一段落,军中要员汇集一室。
“黄御史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刚从内室出来的赵小侯爷,一边用清水洗净双手沾满的鲜红,一边打破压抑开口。
“短短几日不见,小侯爷的礼数忘记不少。按律黄某在都察院的地位应是在武郡侯之下吧!小侯爷这是作甚,自我贬低吗?”唏嘘声响起,“这失忆之症可得好好治治!”
“你?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早知道就不来了。”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某人,眨眼间泄气。
“小侯爷不是神医之后吗?哦,我忘了医者不能自医!”意识到自己口误,黄廷为马上闭了嘴,免得内室的人多想。
“好了,你们俩先别闹!辰,说说昊的情况。”室内的第三人实在看不惯这般矫情的场面,干脆直奔重点。
“老样子,旧伤未愈,失血体虚。”赵雨辰嘴上说得轻巧,脸上的表情却大相庭径。
“唉!”黄廷为长长叹了口气,光看赵雨辰的表情就知道情况并不乐观。“曲流觞呢?她不是在离城吗?”眼睛一转,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咳咳咳!”三声清咳,刘珏示意黄廷为千万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慌忙转移话题,“照顾人我们几个不在行,所以昨天晚上,我让宏石把别芝给接来了。”
内室里,轩辕昊无力地躺在床上,从左肩开始一直到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动弹不得。室内的窗子用绒布,捂得严严实实;室中,通红的火炉上沸腾的药汁噗噗叫,满是都是中药的味儿。
放眼内室,除了他没有别人,别芝出去换热水了。忽冷忽热的身子微微颤动,半身麻木让轩辕昊很不适应。鼻尖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浓浓的药味,很不好闻。
一阵接一阵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有些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屏风:他在等。
不一会儿,情况变得糟糕,轩辕昊的意识开始涣散:吸进去的气体是暖的,呼出的气体却是冰凉。刘珏进屋的时候,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拉过那人的右手狂输真气。
“咳!咳我又睡着了?”终于咳嗽出声,轩辕昊慢慢睁开双眼,朦朦胧胧的身影飘忽在眼前。
“睡着?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昏倒了!”不知怎的,见着这样的轩辕昊,刘珏总感觉好像是回到了流觞少时生病耍赖的时候。这呢喃的话语,无辜的表情,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只是感觉有点冷,然后就睡着了!”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起来喝药,然后再吃点东西!”
“可以再等会吗?太烫了,我左手又不能动!”
“不行,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可以喂你!”说完,刘珏很不习惯地端起药盏,执起瓢羹喂食。慢慢用了药,轩辕昊不停喘气,拒绝吃东西。
“乖,多少吃一点!”知道他胃口不好,刘珏直接把他当做流觞哄。
轩辕昊无语,多少吃了一些后扭头,“痛,不要了!”说的是实话,脸色变得很不好!
“痛就多睡一会,有事叫我们!”帮着掖好被角,刘珏见他睡着,转身出去。
“怎么样了?”
“刚睡着!”
流觞闯进来的时候,黄廷为、赵雨辰、刘珏正在外间商量军事部署。
“觞觞,你来了!”一点也不惊讶,刘珏开口打招呼,其余几人抬头算是知道了她的存在。“来看昊?他在里面,刚刚睡着!”黄廷为不忘狠狠瞪她一眼。
一路狂奔,怒气已散,曲流觞发现自己的出现是不合时宜,甚至是尴尬的,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才是明媒正娶的瑞王嫡妃!等等,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话说流觞冒冒失失地闯进帐篷,在几人莫名地注视下,硬着头皮进门。“哦,睡着了是吧?那我进去看看他!”心里却暗暗在想:什么情况?里面睡着的是我曲流觞的丈夫,什么时候需要你们这群老爷们来把关。
踮起脚尖,在几人炙热的目光下,流觞终于进入了内室。好似做贼心虚状,绕过屏风,迎面而来的是阵阵熟悉的药味。记得很清楚,从余姚春种回来到现在,轩辕昊几乎一直在喝药,以至于习惯身边有他的流觞,慢慢爱上了他身上的药味。
仅仅是惊鸿一瞥,见到轩辕昊沉沉睡着,女人放开胆子上前靠他更近一些。距逃离突厥军营已经整整六天,轩辕昊脸颊上的淤青依旧。清晰的五指淤狠,刺痛了她的双眼。
“现在知道心疼了?”耳边传来了宽心的声音,“这几年昊的身体一直不好,即使是小小的淤青也褪得很慢,更何况是在离城,天冷受伤的时候。”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在勉强自己。但是,整整三十九条性命,你让我如何自处”一想到那身首异处的场面,已经快熬不住即将说服自己内心的天平再次倾倒。
“三十九条性命,谁告诉你的?”刚刚放宽的心又开始高悬,“你亲眼见到的?”
“是,我亲眼看到的!”
“唉,瑞王把你保护得太好了。经历了这么多还可以这么天真,有没听过一句话叫做‘眼见不一定为真’?”
“眼见不一定为真?”不知不觉放松自我的流觞,跟着赵雨辰的提示重复。
“有的时候跟着自己的感觉,肯定没有错!”话音渐行渐远,身影拐处内室慢慢消失,“昊,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难道是自己忽视了什么:“觞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一时间,流觞有些雀跃:“可是昨天的刚被送回来就被处决的八条性命又该作何解释呢?”内心深处有两个小人开始吵架,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