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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章发誓
书名：流觞往事 作者：花落无意 更新时间：2016-12-12 22:04 字数：3288
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带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人肃然起敬的是每一士兵的背影都是直挺的，不见丝毫的颤动，昂首挺胸静静聆听主帅的训话。
“轩辕王朝的众将士们，而今突厥五万大军压境，直逼我离城关口，意图占我大好河山，可恨否？”
“可恨！”未着战袍，雪白的狐裘披在日渐单薄的身上，轩辕昊立在校场的观望台中央。
背后苍茫的原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仿佛仙人误入凡尘。温暖的狐裘阻隔得北风的侵袭，却没能从内心深处温暖他的身体。
“本王相信，事在人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胜利一定是我们轩辕的！”
“轩辕必胜！轩辕必胜！”众将士们信心满满，豪迈的呼号直冲九天，久久回荡。
轩辕昊后面依次是军中要员，最近的刘珏紧张盯着他的背影，临出门前，那人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能站立于此归功于他超乎常人的耐力与毅力。
校场外围隐秘的探子悄悄离去，计划顺利进行，轩辕昊的目的基本达成。
八月廿一未时，轩辕武侯赵雨辰率2万大军准时到达，支援离城守备，刚好是五万人马。在轩辕王朝所在的靖和时期，一旦交战双方中一方下战书，另一方接受挑战，就意味着这是一场公平的战争：双方人数必须相近，军饷务必充足，交战的地点应当远离人烟。
巡军归来，宏石拿着方子到附近的商行抓药。方子是轩辕昊自己开的，主要是一些快速提精气神成分的中药。
吹罢北风，轩辕昊回到寝室稍作休憩。和衣侧卧在榻上，前边是写字的小几，那人伏在案上，凝神写奏折。
事情是这样的：与四季如春的宣城不同，离城阴冷。轩辕三军不适应这样的气候，恰巧轩辕商会雪中送炭，送来一大批军衣，恰好解了燃眉之急。
轩辕昊旨在将这种百姓关心、支持国家安危的精神告知天下。不长的奏折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容实事求是，却只字未提事迹的发起者，仅为培养先国家后小家的优秀人才作楷模。
“喝药了！”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一碗浓浓的中药出现在他眼前。
“宏石？药汁的气味不对，你有没好好盯着？”
“是我动手改了方子，里面有两味药性太强，实在不适合温性调养。”
“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无须阁下关心！”病中的轩辕此时一心扑在战事，专心自己的事。根本无心顾及说话人是谁，语气中有几分怒意。
“原来瑞王爷不仅对待同胞俘虏那般冷酷无情，对待自己也同样苛刻万分！”来人有些冷嘲地出口，不顾案上那人的威武。
生意涉及药行的流觞对药理比较熟识，见到方子的同时就看出了端倪，“既然宏石到曲氏商行抓药，方子被我看到了，就不得不改，由不得你说了算！”
“觞觞，你来了？”听得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调，伏案忙碌的人猛地抬头。苍白脸上，倦意浓浓的眼里满是惊喜。有谁知道，伤口痛极卧床难以入眠的时候，他最希望的就是心心念念的人能来看看自己。
“如你所见！”见到那人抬头，流觞略显不耐烦地用眼神示意。
“亲自把物资从宣城运来，觞觞辛苦了。我正在写递给皇上的折子，主要是请求褒奖商会，不过上面没写你的名字。”没有生气，轩辕昊温和地自顾自说，顺手把拟好的折子递到她眼前。
折子上的字迹依旧刚劲飘逸，独独少了几分力度。细细的呼吸声靠近在耳边，带着点点喘，轻轻移了眼睛看他羸弱的脸色，流觞止不住红了眼眶。
“运送物资，是因为我们自己想为国家做点贡献。”眨眨眼睛不让眼中的液体流下，说话人明显是在刻意回避话题，“写折子什么的，全凭瑞亲王自己决定。”
“觞觞，你生气了，昨天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商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臣妾先行告退！”
一个急于解释，一个忙于逃避；一个是刻意回避，一个是无奈叹息。匆匆相见一面，各忙各的，又是整整两天不见。
靖和时期，轩辕三世十五年八月廿四，轩辕王朝自建国以来第二次大规模战役，宣城之战，首场战役前夕。塞外广漠天地间，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
城外往南五里的漫山遍野的坟冢，遗世孤独伫立，仿佛与世间万物无关。默默的存在感，控诉着命运的捉弄，战争的残酷。
离城守备军营，主帅帐内灯火彻夜不息。偌大的空间里，厚厚的地毯铺盖着地面；入口两侧木炭赤红地烧在暖炉，小小役兵守在外间，早已力竭沉睡。
转过屏风，左侧书案上堆放着厚厚的军事文书，纸镇压着墨迹未干的最新战事部署，砚台边上搭着的狼毫笔墨汁充盈。右侧是按比例缩小的仿真地形图，上面离城往南五里的一座小山被人做了醒目的标记。
屏风正对的床榻，帷帐未落，和衣而眠躺着的男人，眉头微皱，额间冷汗点点。悄悄进入室内的女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赶忙帮助他盖上裘被。
素手执起床边面盆架上的汗巾，用温水浸湿。轻轻擦去他的汗水，温热的布巾被敷在额头，使得他灰败的脸色终于显出了几丝红润。
伸手抚摸男人依旧清隽的脸庞，仔细端详，短短五天，竟然消瘦不少。肩头厚厚的绷带没有拆去，裸露在空气中，丝丝血腥味告诉她伤口愈合状况并不理想。
素手顺着脸颊、脖颈、锁骨一路往下。好似身体并不排斥这样的触碰，或者是昏睡得太过深沉，男人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昏黄的烛光，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
手指滑至锁骨下方，正准备帮着整理由于翻身而凌乱的中衣，忽然一怔。再一次探进胸口处的衣袍，触手尽是湿意，没有一丝干燥：明显是体虚，夜间盗汗，周身遍湿。
半响，素手收回。女人的目光流转，像是看着地形图，又仿佛早已飘远，淡淡的哀愁与矛盾乍现。换下冷却的布巾，男人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好似要醒来。转身衣抉翻飞，迈步坚决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当日凌晨丑时末，遥远天幕上的启明星才准备开工升起，天边只见丝丝光亮。离城守备军营，主帐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隐晦的下弦月倩影尚未离去，压抑的气息却在慢慢靠近离城关大门被悄悄开起，三人三马出现在门口，守城的将士躬身推开让路。幻影一闪，三道影子消失在眼前，往南方而去。
五里短亭外，风烟凄廖处，清瘦的男子肃立在坟头前。“离城的乡亲，我来了看你们了！”枯瘦的手指拂过粗糙的墓碑，里面躺着的不止一人，而是当日结果于影卫刀下的整整三十一人性命。
“同样生长在轩辕的土地上，是你们给了王朝支持，谱写着王朝的希望。而我，咳咳，非但不能护得你们免去战火之灾，还亲手断了你们生的希望。”说不完整一句话，轩辕昊用手捂住咳嗽的唇瓣，摊开掌心依旧是触目的鲜红。
“轩辕昊在此发誓，一定尽我所能尽早结束这场战役，避免更多的你们身陷战火。今日，我将带领轩辕将士在城外五里与突厥一战，为了正义、为了和平而战！希望你们地下有知，保佑我军能完胜！”以正义、和平之名起誓，然而三十一条性命的逝去，又岂是他轩辕昊的过失。
轻轻闭上眼，放开捂住心口的手，张开双臂，仰身呼吸：“觞觞，谢谢你的陪伴，今天不单是为了使命、为了责任而战，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自己！”
双眼睁开，不见之前的昏沌，惟余清明与坚定。伤痛或许能折磨他的身体，却磨灭不了他的意志，改变不了他心里的信念。
轩辕昊作出八月中秋离京来宣城的决意，其实将自己推向了两难的境地。众所周知，与突厥第一战的主帅是他，与季候商交好签订停战协议的是他，不费一兵一卒退兵的是他，甚至主意让刘珏挑大梁、自己又忽然动身前往离城的也是他。
原本先皇逝去，新皇初登大位，轩辕昊监国已是尴尬。总之，与突厥一战，轩辕昊来或不来，都是好坏难辨。
回首已逝的桩桩往事，真正属于自己的早已远去。遇见流觞之前的一切，早已随着母亲的死尘封。现在真正拥有的只是与流觞的一段情，大婚那日牵手的红妆美人。
轩辕昊还是轩辕昊，权倾轩辕朝野的瑞亲王，当年突厥一战马背上让三军仰慕神般的存在；曲流觞交付一生的男人，说着“你就是我的一切”的男人。
据靖和四国史书记载，轩辕三世十五年八月轩辕与突厥离城关之战的首战，足足持续了八个时辰之久，双方拉锯不下。精疲力竭之时，双方依旧不愿退让半分。
最终双方主将对立的一射，突厥高高飘起的帅旗被箭气凌空拦腰撕断；而，同向射来的利箭却被轩辕主帅牢牢抓在手里。首战，轩辕险险获胜，损失惨重不亚于突厥。
那一日，那人浴血战场，鲜红一直从肩头蜿蜒到手掌虎口，与掌心的另一股鲜红汇合，顺着衣袖滴落在灵霄背上，溅落在黄土飞扬的战场。
那一天，高高的城墙上，始终有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遥遥望着五里外的风烟战场，似乎在寻找一个人的身影。不是不愿相见，只是不知相见之后该如何自处。若是那时自己能仔细辨认带走自己的人，若是那时自己没有任性乖乖听话，若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