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多谢段将军谬赞!不过,您所描述的也的确是事实!”段长风本是中原人士,母亲是突厥人,当年还曾在轩辕昊部下当兵。
轩辕三世十三年,离城关破,段长风随轩辕三军在离城对战突厥。军中段副将违背军令,急于立功,追逃兵于涂帆草原被困身死。
轩辕俘军被杀惨案,彻底唤起了轩辕三军心中的对突厥的仇恨之意,给保卫战带来了决定性的胜利。
这一战,轩辕与突厥伤亡惨重;这一战,轩辕昊差点魂断沙场;这一战,在段长风看来,就是轩辕昊利用三十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
于是决战之际,段长风却中途叛变,眼见轩辕昊于险境还雪上加霜。
“照段某看来,瑞亲王潜入我突厥军营营救王妃不过是幌子,刺探军情才是真吧!”看着轩辕昊身后慢慢靠近的女人,段长风意有所指。
“呵!段将军分析得入情入理,没错,刺探军情是真,但是接我妻子回轩辕亦不是幌子!”此时的轩辕昊周身冰凉,脑袋却似烈火焚烧:心肺间极阴的寒气与炙热的噬心之毒僵持不下,冷热交替。
体内传来的剧痛与当年中冰箭有过之而不及,扶着轩辕昊的三少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颤抖。
“哈哈!说得好听,接妻子回轩辕!”段长风愤恨的眼神几乎夺眶而出,“当年整整三十一条性命,他们也盼望着回轩辕,他们也有妻子儿女!你为什么就不能派兵支援呢?”
“长风,段副将的事情我表示很抱歉!”声音不响,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请清楚楚,“即使,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离城军中,我的决策依旧不会改变!”
很勉强地提起一口真气,每说出一个字,心肺间的腥味就更重一份。像是千万把尖刀在翻搅,轩辕昊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眩晕的脑袋,模糊的视线,即使这样,慢慢靠近的身影还是被认得清清楚楚。
“既然,瑞亲王的态度这么坚决,我段长风也无话可说!”透过重伤的男人,视线开始转向现场唯一的女人,“说也凑巧,刚才来的路上,在下顺手平了离城外的小村落。”
“来人,把轩辕的百姓带上来!”很快,女人看见被捆绑严实的三十一名轩辕男女老少面无表情的被带了上来,一字排开。
“也是三十一个人,啊?”流觞仔细数了数,也是三十一个人,其中还有在突厥军营中一直照顾自己的小丫头。
“现在,本座想跟瑞王爷来玩个游戏!”用眼神示意手下做好准备,段长风脸上是狡诈的表情,“同样是三十一条性命,换瑞王妃一人。我数到三,还请瑞王爷自己选择!”
“一,二。”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就快靠近轩辕昊的女人紧张地看着那人,等待着他的抉择。
“三!杀!”举起的手正要落下,幽怨的女声响起,“不要,我就是瑞王妃,我拿我的命换他们的命!”
“觞觞,别胡闹,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好不容易凝神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轩辕昊差点吓傻,“宏石,还不快动手!”
人影翻飞,轩辕昊离开三少的扶持,闪身到流觞一侧,挡住了她的视线。
隐身在暗处的四大影卫齐齐出现,轩辕昊的身后: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之后,三十一条性命身首异处。
“觞觞,没事了!”嘘一口气,轩辕昊在流觞眼神的威逼下,侧开了身子。
‘啪’的一声响彻在旷野之上,流觞竭力的一巴掌甩在正对着自己的那张脸上,“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我不想再见到你!”四周一片静止,转身,决绝而去。
身后,长长的血箭从那人口中喷出,洒在失去生命力的枯草上。
“轩辕?”
“王爷?”
直到女子跑远,诸人才反应过来。
“觞觞,不是你想的那样!”望着曲流觞离开的方向,轩辕昊眼中痛苦与焦急参半。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直挺拔的身躯失去支撑,跪倒在黄土之上!
无力抬手捂住伤口,意识慢慢模糊,轩辕昊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渐渐流逝。
“哈哈哈!真是精彩,瑞王爷也有今天!”无视左右部下被影卫诛杀,也毫不提抗被刘珏制住,段长风抬头望天,“爹,您安息吧!”
久远的回忆:“昊儿,等你行过冠礼,明年冬天,陪母亲回余姚可好?”那年白雪飘飞的日子,少年随先生回乡同家人一起守岁。
记忆中的母亲温柔依旧,贴心地亲手为他准备了新衣。就在充满回忆的蔷薇园里,一边帮着他整理衣服,一边开心地讲起来年的计划。那时的少年是幸福的,无忧的。
谁曾想,第二天热闹的家宴之后,从兄长处归去,见到的是母亲静静地躺在飞燕宫里。轻轻执起那双无数次给自己温暖的玉手,触到的却是一片冰凉。
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少年在飞燕宫主殿前的空地里整整站了一夜。那一夜,他告诉自己永远不要让自己所爱的人承受这样的寒冷。
过去的时光里,他做到了。而今,少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年。
恍恍惚惚,迷迷蒙蒙的意识中,分不清是身体的冰冷,还是心灵的苍凉,过去的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一幕幕清晰地回放在脑海中。
欲沉沉睡去,刺骨的痛楚难以摆脱;想要听清旁人的对话,无力与疲倦将他淹没。
轩辕吏撰史籍:轩辕三世十五年秋,那个荒野满地,树叶飘飞的时候,充斥着无悔与无望的岁月。
八月廿一,突厥一纸战书经由边关使臣送达轩辕王朝位于离城的守备军营。时隔两年,突厥与轩辕的又一战再无回还的可能。
层层帷幔之后,静谧的寝室里,温暖如春。室外寒气逼人,室内炽热如火。门口,来往的诸人无不放慢脚步,轻走慢行。
“三少,轩辕的情况如何?”焦急地守在寝室外间,刘珏见到三少绕过屏风出来就加紧上前询问。
“轩辕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糟糕?他自己也精通医术,怎能这般乱来!”一半是抱怨,另一半却是实实在在的担忧,“噬心散和着阴寒毒,失血过多加内伤,尽是隐伤……”
直到,宏石凌乱、慌张的步伐打破这絮絮叨叨的解释,“万恶的突厥,卑鄙的季候勇,居然在这个时候下战书!”借力捏紧拳头,手中的战书差点被拦腰折成两半。
“宏石,什么事情,这般无状?”暂代处理军中事宜的刘珏出声责备,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文书,“你在这里等一下,待会儿随我到内室去!”
“离开军营时间不短了,我也是时候离开了,免得家人担心!”见状,三少识相地准备离开。
“三少,轩辕受伤的事,希望你担待!”
“放心,我只是一个闲散小王,对用兵之事不感兴趣。倒是轩辕,煎好的药汁多少让他用点!”
“让你为难了,不过你放心。主子醒来之前,我们不会私自处置段长风!”见他欲言又止,宏石适时出言保证段长风暂时的人生安全。
肆意搁置心绪:“小姐,又下雨了!”宣城通往离城的官道上,小玉轻声提醒领队的女子。没有回应,控马在前的女子,继续前进。
瑞王妃在失去踪迹五天之后深夜回宣城。没有休息,没有提起过去五天发生的任何事情。简单更衣洗漱之后,立即通知商行各大掌柜商量支援边关事宜。
事无巨细安排妥帖之后,流觞到作坊视察工人制作的进度;又立马安排商队带着现有的物资出发前往离城。
瑞王妃回宣城也仅仅是惊鸿一瞥,甚至没回瑞王府。一路上,曲流觞不发一言,不顾天上飘雨,地上刮风,坚持赶路。
“呕……”和着血丝,好不容易喂进的药汁终究还是吐掉。轩辕昊扶着刘珏的肩膀,靠在床侧。
“昊,你多少喝点下去!”明知无用,满心担忧的刘珏依旧劝着。
“咳咳咳!”再次尝试失败,剧烈咳嗽。轩辕昊脱力的手只来得及捂住唇瓣,肩头雪白的纱布伸出缕缕红晕。
整个上半身伏在床上的人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宏石扶自己躺下。“季候勇怕是行动了!”一整天都昏睡在床,轩辕昊对发生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据报突厥线人回报:八月廿一卯时,轩辕瑞亲王骑马在守备军营巡军,三军士气高涨。
午时,轩辕第一皇商少当家带领上万物资支援边关,瑞亲王亲迎。
同日申时,轩辕瑞亲王亲笔的迎战书经由使臣带回突厥军营:三日之后,八月廿四决战离城关口三里外的两国边境。
多年后,流觞回想起当年那个秋风萧瑟的日子,总会止不住泪流满面。那年的八月廿四,没有相聚后的欢欣,没有信任的心心相印,分不清到底是用情至深不能自已,还是爱得不够深、不够切。
临近九月的轩辕南部,算起来已经是暮秋时节。夏冬交替,气温骤降,轩辕三军迎来了一年当中最难熬的时候。
短短一天时间,应瑞亲王的指示:居住在离城外幸存的轩辕百姓,基本被安全地转移到了城内。
这个时候的离城,天气寒冷,寻常百姓多不能适应,因此每年冬季离城关外总是人烟稀少,人迹罕至的景象。
转移的人们,或投奔城中亲戚,或参与备战的后勤工作,其中老弱妇孺被安排在政府设立的专属扶持机构暂时居住。
离城守备军营的校场上,五万大军整齐列队,守备三万,援军两万。放眼望去,每个人的身上都是簇新的棉质军袍,阻挡着无孔不入,肆意呼啸的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