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喝一口便晕了,倾慕阿筝姑娘的人那么多,后果可就不堪了。”
凤摇筝肆无忌惮的笑,由着他们火热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将军可有烧刀子,能否容阿筝尝一口?”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她早就已经刀枪不入了,何况不过是几句挑衅旖旎的话。
坐在主位上的傅修罗看她片刻,手一挥,果真有人拿了一坛烧刀子出来。“战场上暖身的酒,你只喝一口便罢。”
说着,有人倒了一杯送到她面前。
“阿筝可从没听说过烧刀子是用酒杯喝的。”凤摇筝不伸手接,只是笑着挑眉看着那个主位上的男人。要讨他欢心也不是太难嘛,不过是冷面一点,骨子里还不都是一样。
傅修罗皱一皱眉,着人换了一只大碗,才倒了一碗给她递过去。
不想凤摇筝接过酒,竟然仰头一饮而尽。
周围的笑声愈发的大了,各种赞叹分不出是真情假意。不过烟花场上,哪里有一分真情可言?
凤摇筝扬一扬碗,往地上一砸,抱起琴转身就走了。
周围的笑声顿住,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敢砸修罗将军的场子,可是细看傅修罗的神情却没有半分不悦,于是才再度热闹起来。
走得远了,凤摇筝才收了方才的一副媚态,放声大笑起来。
上过战场的男子,如修罗一样嗜血的男子,怎会屑于跟他们那些只知道吟诗作对勾心斗角的人一样装的斯斯文文的?战场上的男子手握实权,不需要小心翼翼的依靠着谁,也不需要在暗地里给人使绊子,怎么会跟他们一样小家子气?
“你这副样子倒比刚刚顺眼的多。”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凤摇筝立刻收了笑警惕的回头。
“修罗将军好雅兴,宴席散了就出来赏月么?”她习惯了摇曳生姿的模样,习惯了对着每一个男人媚笑,习惯了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笑着。
“你就像个刺猬。”傅修罗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刺猬有什么不好,刺猬好歹还有刺。”凤摇筝丝毫不显尴尬,“将军不回去陪着家中的娇妻,是想要跟阿筝一同去扶风阁寻欢么?”
“本将军从不去烟花之地。”傅修罗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凤摇筝看着他走,笑的更加肆无忌惮。“将军若想知道多一点闺中乐趣,不妨来扶风阁找阿筝啊。”
傅修罗听到她这话,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目光凌厉透骨,似乎可以看到人的魂魄一般。
“将军真的有兴趣啊。”凤摇筝故作惊讶状,歪过头看他,一瞬间竟显得有些天真。
“你本不该是这样一个女子。”冰冷的月光下,他如是说。他在战场上看破太多敌人的伪装,这样的掩饰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凤摇筝也不恼,只是敛了笑看他。“那将军觉得阿筝应该是怎样一个女子?养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或者是炎炎烈日下挎着篮子去麦田里拾稻穗的农家女儿?抑或者……”
“你该上战场。”傅修罗猛地打断她的话。
“上战场?”凤摇筝轻笑,“我是女子,将军不会忘了吧?”
傅修罗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凤摇筝自觉无趣,拨了两下琴弦也转身朝着扶风阁而去。
烟花柳巷本来就是入夜了才会更热闹,她早就应该回去的,那里还有很多客人排队等着她。刚才只不过是借着酒劲胡乱走走,发泄一下被压抑的几乎扭曲的本性罢了,现在被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还是要回去的。
她生在风月场上,死也会在风月场上。尽管有不少人说过要替她赎身,可她却并不接受。
风月场上的事情看得太多太通透,赎身了又怎么样,终究是被人看不起的。就算被人赎身了娶回家做一房妾室,那不过是因为人家一时还对你感兴趣。
等到那阵子新鲜劲过了,或者遇到更对胃口的,还不是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相比较起来,甚至都不如留在青楼了。
青楼至少上门是客,没什么人挑衅打骂,可是跟着别的男人回家就不一样了,那里的正夫人侧夫人和其他妾室,个个都变着法儿折磨人。
青楼至少被人骂狐媚子都在背后的,去了正经人家,人家都能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知廉耻人尽可夫。
所以啊,人之初性本恶。凤摇筝感叹一声,认命的走进扶风阁。
自那日起,向来都不出入烟花之地的修罗将军,竟然开始时不时的往扶风阁跑,成了齐国的一大新鲜事。
大家都知道扶风阁的阿筝姑娘生的漂亮,勾男人的本事也无人能及,那些官家小姐鄙夷的同时,不是不羡慕的。
傅修罗从不管别人的目光,战场上打拼的人从不在乎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他每天去扶风阁,只是远远地坐着喝酒,看着那个美得摄人心魄的女子徘徊在不同的男人怀里,巧笑嫣然星目流转顾盼生姿。
他不愿意做她的恩客,只想守着她。
“诶,阿筝,你说这修罗将军是怎么了?每天巴巴的跑来扶风阁喝酒?我们姐妹怎么没听说扶风阁的酒酿的特别的好?”几个青楼的姐妹拉着得了片刻空闲的凤摇筝絮絮叨叨的问。
也不怪她们,修罗将军的名声实在是太大,让人不敢接近却又忍不住揣度。
“兴许是看上了你,特地来排队等着呢。”凤摇筝打趣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不如你去敬个酒,如果修罗将军带你回去了,青娘那儿由我来说。”
“阿筝姐姐!”小丫头娇嗔一声,跑进了一间厢房。
“散了散了,都陪客人去。一个个的都没事情要做是吧?”凤摇筝打散了围着的几个姑娘,顺手倒了杯酒,朝着傅修罗坐的地方走去。
“修罗将军好雅兴啊,在青楼里独自喝酒。”酒杯沾了沾唇,她竟然就毫不顾忌的递过去了。“看上哪位姑娘,我替青娘给你安排了。”
“不必。”傅修罗看她一眼,把酒杯放在桌上不理会。
“真的不必了?”凤摇筝媚笑着,眼神往桌子下面扫去,“修罗将军如此克制,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是贴着傅修罗耳朵说的了。
人人都道修罗将军是个不好相与的人,靠的那么近,说不定他心情一个不好就把人掐死了。敢这么大胆的女人,她倒还是头一个。
许多客人听到这里的动静,都已经不屑的看过来了。大概是想看看堂堂修罗将军怎么被一个青楼女子调戏的,或者这个天下第一歌姬是怎么被人弄死的。
勾起唇,凤摇筝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忽然觉得无趣。别人只是来喝酒而已,有什么好招惹的。花街柳巷的酒要比普通酒肆的贵很多,但是味道也没有多好,人家愿意来花钱,她干嘛要阻拦。
“将军慢慢喝,阿筝还有客人要陪,先告辞了。”福了福身,她转身而去,没有丝毫留恋。
“跟我走。”青楼嘈杂,各种笑闹声掺和在一起,这三个字如果不认真听,只怕是听不见的。
不过凤摇筝听见了,嗤笑了一声走回傅修罗旁边,弯下腰把气息吐在他的耳畔,丝丝温热。“将军若是喜欢阿筝,半月后就有花魁之争,将军不妨来买下阿筝的初夜啊。”
争夺花魁,就意味着,她打算卖身了。
傅修罗猛地捏住她的手腕,用力到她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将军若再捏下去,阿筝的这只手可就要废了。”她的声音依旧魅惑,不带一丝惧意。
“跟我走,只要我在,便许你一世安稳。”傅修罗的声音很沉,带着战场上而来的坚厉,这么一句情话,被他说得一点意境也无。
“我想要那么一个男子,将我细心收藏,妥善安放,免我惊,免我扰,免我四处流离,免我无枝可依。”朱唇轻启,她一指一指掰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粗粝不堪,带着厚厚的茧,把她的手指都磨得生疼。“修罗将军觉得,那应该是阿筝所求的吗?”
那不是她要的。她虽然只是个女子,但是以她的惊世才华,应该身穿血色盔甲在战场上叱咤风云。
傅修罗松开手,起身就走。
没过多久就是花魁之争,以她的才气、她的姿色,当上花魁是毫无悬念的,不过就像唱了一场戏一样罢了。
那天傅修罗没有出现,自有人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
坐在房里等着那个只知道姓氏的恩客的时候,凤摇筝竟然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
那天傅修罗怒气冲冲走的时候,青娘还问她跟修罗将军的关系,大概是怕修罗将军会问她要人。想想也是,凤摇筝是扶风阁的顶梁柱,是青娘的摇钱树,给出去肯定舍不得,可是如果是傅修罗要人,又没人敢不给。
这种日子不见傅修罗的人影,青娘不管怎样都要松一口气的。
可她发现,自己的一口气竟然吊了起来,松不下来。
左右不过就是风月场上的一场交易,其实是谁都没什么区别的。只是她觉得遗憾,毕生所学只是为了取悦他人,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你可知道我不喜欢弹琴。”随着开门声响起,凤摇筝一边抚琴一边开口说话。
进来的是傅修罗,她知道。
“我不但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笑,不喜欢唱歌。”她勾起唇,指尖不停,琴声婉转。
“那就不弹琴,不笑,不唱歌。”傅修罗的声音冷硬,却盖不过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将军说的轻巧。那我靠谁活着?你吗?”凤摇筝抬手,一根一根拨断琴弦,发出尖锐的声响。“若我没有这张脸多好,就不必逼自己用这种不堪的方式活着。可一旦没了这张脸,我就什么都没了。”
“跟我走。”还是那句话,一点新意都没有。
“将军当真那么喜欢我?”凤摇筝勾起唇笑着,转过头来媚眼如丝的望着那个不远处站着的男子,一身黑袍似乎还弥漫着血腥味。
错了,是她自己指尖的血腥味罢了。
“我娶你做正妻,此生只你一人,绝不纳妾娶小。”傅修罗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紧紧的捏着那个小女人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凤摇筝看着他的眼睛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