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后娘娘,是金国人,您知道的吧。“相公公不急着说,倒是先问起千鸢来,一股冷冻肃杀的气息凝结在千鸢身边,他的眼倏地冰冷收起。”别在本宫面前,提母后。“她是他心中的禁忌。
那个美丽智慧的女子,横遭毒手,侧目看着那仇人之子,仍好好的活着,偏又不能杀他,这样的恨意,怎能填平。
“当年的事情,是太子误会了。“相公公继续说着。”您身上中的蛊毒。其实是——”
“公公。请慎重。”浅歌五指紧握,声音中已有一丝慌张紊乱。
“王爷,难道,您要看着云妃娘娘继续蒙受着不白之冤么?“相公公脸上已是老泪纵横。”说下去。“千鸢咽下胸腔中刺骨的痛楚,面色依旧冰冷。
“您身上的毒,是皇后娘娘种下的。当年来凤国和亲,其实是来做卧底的,她想要将我们凤国的排兵地图偷偷带回金国,这样的计划一直悄悄进行着。
直到那日,被圣上撞破,她毫无悔过之心,并且在自缢前告诉了圣上这个噩耗,她说,她是恨着凤国的。
那纸降书,决议和亲都是为了将来可以吞并凤国。”说到这,那公公下意识停住了,看着面色依旧如冰的千鸢,他踌躇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婉转说出来伤害才会小一些。
其实,不论什么方式说出的,事实,总是会伤害到他。即使掩饰的再好,到水落石出那一天,他,依旧是被伤害的最深的。正因为如此,心地善良的云妃不忍心他遭受这样的罪。身中不治蛊毒,这毒,竟还是母亲下的。这样的事实,让他怎么明白?怎么接受?
“说下去。”千鸢深深呼吸,呵呵,原来是这样。母后,那个恬静温婉的女子,那个他因保护不了,而悔恨了半生的人。
“皇兄。”一直未曾发言的浅歌淡淡开口,眼中是深切的焦虑,他是行医者,怎会看不出,他的病发作了。
“云妃娘娘知道了此事,便派人将太子殿下接到了她那儿去。她不想您知道,太子殿下,云妃娘娘,才是最可怜的人。为了在您心中维护皇后娘娘贤良淑德的形象,甘愿自导自演了那出戏。故意使您知道,她就是下毒谋害您和皇后的人那。”相公公想起当年那一幕,仍是伤心不已的。善良如云妃,也是落得这般收场。
“你是知道的吧。”千鸢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浅歌,微微一笑,唇边泛出的尽是苍凉“母后的事情,云妃的计划。你都是知道的吧?”他就这么看着他,目光中含着说不明的情感。
原来,最终还是他错了么?苦心经营的棋局,多年的报复计划。原来都是他自己,在耍猴戏?想要笑的,却发现怎么也抬不起唇,只是僵直在那。
“皇兄。”浅歌发现,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是多余了,浅淡一笑“我以为,这个秘密,可以一直隐藏下去。”
“你是死也不愿意对我说真话的,是么?即使我的计划是杀了你。你也不愿意?”千鸢苦笑起来,但是,眼底的锐气,阴鸷却在一分分的减弱。
“皇兄,若是这样,你可以继续解气,也无妨。”是啊。如果说,他的死,母妃的含冤可以让千鸢的命延续,也何尝不可?
毕竟,是这样的恨意,让他支撑了这么多年的,不是么?
依照蚀心蛊的症状,常人是活不过五年的。但是,他却撑过来了,这,应该就是仇恨的力量了吧。
“本宫,是不会相信你们的。”即使他的心底已经松动了,但意识中,仍旧不会轻信的,看着浅歌哀伤的目光,他似乎坚定了不相信的态度,他们母子最擅长演戏,不是么?
“太子,若您还是不信,就看看这个。”相公公从怀中颤抖的取出一物,千鸢接过,是一方明黄的丝帛和一纸书信。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千鸢一把扔开那些东西,面上凝聚着的冰冷瞬间崩裂,眼中是几乎将他淹没的黑暗。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激烈再也压不住,从喉间溢出,化为点点红雾,洒落在黑亮的地面。凝结成妖怡的血色。
“皇兄。”浅歌暗叹一声,快步上前,取出怀中的银针将千鸢的奇经八脉封锁起:“别……别管我。”千鸢无力挣扎:“早该死了的人,还救什么?”他自嘲地擦去唇边的鲜血。心,算是彻底死了。
那方明黄的丝帛孤独的躺在一侧,上面是书写整齐的立太子诏书,而在诏书的中心,赫然印着的,是皇子凤浅歌。的名字。
原来,这才是父皇的原意啊。为何他要放弃本该属于他的皇位?真的是为了自己着想的吗?他。一直把自己当。兄长的。对吗?
如果,浅歌当日没有阻住并让凤裘改变旨意,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现在千鸢的所谓计谋,棋局都是不存在的。
如果,不是那些织造的仇恨支撑着他,那么,千鸢也许早就放弃生命了吧。多少次,蛊毒蚕食着他的意志,他的感官,却始终没有死去。那是因为滔天的恨意,对浅歌和云妃的恨,支撑着的。
那么,知道真相的现在。他又有何理由再存活下去?似乎是放弃一般的,内力逐渐消退,任由体内的蚀心蛊在四肢百骸游荡。
刺骨的疼痛,五脏六腑的翻腾,他不再挣扎。
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睡去时,一股深沉浓厚的内力被源源不断的送进他体内,虚弱的睁开眼,只见浅歌伸出手运功在为他缓解。
“何必。”他话未说完:“皇兄,我们要是能回到过去,多好。”浅歌悠悠出口。
过去。吗?还可以吗?千鸢看着浅歌,思绪飘回那些残旧并温暖的时光。
“皇兄,皇兄。“碧池畔,小小的剪影洋撒在春日的阳光下。
一身浅蓝的长袍上翻绣着四足的蟒,衣袖边点缀着金色的丝线,脚踏织云锦靴,白皙清瘦的小脸上尽是欢欣神色。“皇弟,原来你躲在这,叫皇兄好找?”应声的是一身明黄色长袍稍大一些的孩子,与浅蓝衣服的孩子不同的是,在他的袍子上绣着的是静卧状态的蟠龙,边上是白色的丝线构勒出云朵的模样,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皇弟在观察何物?竟听不见我的叫唤。若是下次再不出声,我便真的不管你了。”稍大一些的孩子有些愠怒问着。
他在宫中可不是第一次迷路,若是这次再贪玩,自己便真的不管了。
说是这么说,但每一次,他都会尽力去寻找的。每每望着他带着歉意的眼眸,终是不忍心:“走罢,若是再不回去太傅那,父皇是要责骂的。”拉起那双稚嫩的小手,两道小人影消失在碧池边。
“皇兄,该喝药了。”思绪被清浅的叫唤声拉回“好。”
执起白色的瓷碗将里面浓稠清苦的药汁一饮而尽,几滴黑色的药汁顺着脖颈掉落在白色的衣领上,狰狞地花开。
“不想陪我聊聊么?”他没有理会弄脏的衣领,淡淡道,眼睛却是看着窗外的。
“梅花开了,去赏梅如何。”欣长清瘦的身影一顿:“好。”
这次,换他这么说。
精致的雪貂皮毛铺在软榻上,一旁的香炉静静地燃放着香气与热气。
他抬眼望了望,好像宫人们说,是可以静气养心的,说是可以延长寿命。不由得笑笑,无声的扯开薄唇。还能活多久,他根本没有期待了。
“皇兄,今年的梅花开的比较早,这寒意刚刚降了,便迫不及待开了。”男子落座在他身旁的软椅上开口。
“是啊,这梅花,原来也是争艳的主儿。”明明是寒冬了,无人与之争艳,倒开的那般殷勤,像是他一样,明明没有希望,却妄想改变什么。
“皇兄。”他刚想启唇说些什么:“如此美景,为为兄吹奏一曲怎样?”突然,想听听他的曲子了,好像很久没有合奏过了吧?
“皇兄有此性质必是极好的,皇弟许久未曾与你合奏,今次合奏一曲怎样?”他的眼中有些奇异的光彩,今天的气色似乎不错,照这样看来,皇兄不日便可痊愈了。
“好啊。”宫人搬上来一架琴与一支玉箫。浅歌执起玉体通透的萧,千鸢纤长白皙的指尖抚上制作精美的琴弦。
他的指尖似乎有百般魔力,轻轻一拨撩宛如天外神音,娓娓动听。
浅歌将玉箫靠近薄唇清清浅浅的箫声融入这方悠远的琴声中,都忘记了,到底多久,多久未曾像现在这般和谐宁静的坐在一起合奏了。
悠远缠绵的琴声合着清淡婉转的箫声,令听众如置身于苍茫的雪地,一望无垠的白色,触入指尖的是点点透心的凉意,微微的寒凉,却不是那般地寒冷。
似乎,这般美妙绝伦的琴色中还伴有,深沉的懊悔,无奈。与。自责。
琴声终是顿了,只有那清透婉转的萧声仍在继续。“若是有来生,不做手足了可好?”若是不做手足,或许今生的债,便不会重演。是吗?
清浅的声线飘散在潮湿寒凉的空气中,若不仔细倾听,是听不见的。
吹箫的手一怔,顷刻,他继续手中的动作。软榻上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咳咳、咳咳。”浅歌止了吹奏,轻抚他的胸口,顺过气来后。
“对不起。”淡淡的一句话,却好像包含着千言万语。
他看着软榻上面色苍白的男子:“哥。”沉重的字跌进千鸢心头,他扬起苍白无力的笑意:“你打算何时接回她?”
虽是病着,但浅歌的事情他是一件都没少知道的。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千鸢的眸子抬向远处的梅花,洁白无瑕的花瓣经受不住积雪的厚重掉落下来。
“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他心中激起千般波澜。
想必,这世间除了那女子,便无人可以使他这样闲定的男子变得不淡定了。
悠悠醒转,望着外面的天色已是昏暗,不知觉间竟睡了一天。
她揉着疼痛欲裂的头,手腕处轻微的刺痛使得她清醒过来。直直盯着手腕上白色的纱布,现已又染上几丝殷红。
身下是柔软的毛毯,整个身子一晃一晃的。
这是哪里?她心中陡然一惊,穿上鞋子推开门一看,皎洁昏黄的月静静洒在她的身上,淡淡的黄色光泽将她整个笼罩起来,海面上波光粼粼,碎碎倒映着天上的月。
海?帆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努力回想着,记得那夜,他守在她的床前,她早已想好自尽结束这孤独无望的一生。失血过多后便昏倒了,迷糊中,只是好像耳畔传来一阵低沉的叹息:你就这么想离开朕么?来不及细听便深深睡去。醒来,人就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