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之巅,离歌默默地独自站在微寒的晨雾中,近乎绝望的思潮、记忆在胸腔中泛起了波澜,故地重游,后山上那座矮矮的坟墓后,血染的桃花竟隐约地映衬出阔别已久的亲人的脸庞。
“大师兄,你在这儿啊,叫我好找。”身后小师妹嗔怪的声音将离歌拉回现实。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离歌缓缓地转过身,微笑地注视着这顽皮的小师妹。
许是言胭察觉了离歌的反常,虽是面对离歌一如往常的微笑的脸庞,言胭却担忧地问询离歌的难处,却不经意间触痛了离歌内心那深深的伤痕,言胭充满歉意地沉默了,离歌望了望那尴尬的脸庞,一股爱怜之情不由得涌上心来:“告诉你也无妨……”
十年来落寞与仇恨的心在这一次竟得到前所未有的释放。
“哥哥,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言胭在血色黄昏下如是说。
“是啊,我们都出来一整天了呢,师父师母还有众师兄弟们都很担心吧”,离歌抬头望了一眼被桃花包围的天空,倏地,一股莫名的恶心感从心底直涌上来,他不知怎么了,只想着快快离开这片伤心地。
而在二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剑门后,眼前的场景真的让离歌僵住了。
没想到,十年后的自己竟会再一次体验到这炼狱般的痛与恨。
悲痛之余,离歌很快从僵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小师妹——同时如自己当初那般,愣在那里,而星眸隐约泪光点点,他看着她疯狂地穿过连廊,向厅堂跑去,紧张地也尾随着那抹细小的身影。
厅堂内,言胭半覆在两具相依的尸体上啜泣。
离歌知道,那是师父师母。
上前小心翼翼地拉起不愿起身的言胭,眼前的一幕再次在离歌那受创的内心上狠狠地撒了盐,一把又一把。
是师父师母吗?惨不忍睹!面容尽毁!唯有这周身的衣服挂饰以及身边的宝剑能够证明,又或许是那一丝丝的师徒之间的默契?
蓦地,师父胸口上的一抹淡粉灼烧了离歌的眼角——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
离歌微微转头,一边的师妹脸上沾满早已不新鲜的血渍,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掏出手帕,替她细细地擦拭,这一下,言胭的唯一一丝坚强荡然无存,放肆地大声哭了起来,离歌措手不及,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陪你,妹妹。”
言胭一直在哭,从一开始的忍耐,到放声哭泣,再后来,累了,倦倦地没有一丝生气,离歌就这么默默地陪着她,也许对一个人而言,放任地哭是一种极好的发泄方式。
两人就这么相依了一夜,离歌在师妹昏昏沉沉地睡去后,终于稍微放下心来,守着师妹,一直等到天明。
处处都是血的味道,离歌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因黄昏下的桃林感到恶心了,就在此刻,离歌也强忍着这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的腥臭,为了师妹,他必须忍耐。
时间是过得如此之缓,在离歌的眼皮快要支持不住之时,天,终于开始放亮了。
强打起精神,离歌虽不忍心但却还是轻轻地摇醒小师妹,言胭困难地睁开双眼。望着师妹那肿得像杏仁一样的双眼,离歌心中掠过一丝隐痛,然而他还是将这份痛深藏了:“先把师父师母和各位师兄弟葬了吧,入土为安哪。”
言胭低垂着的头,轻轻地点了点。
同是在盛开着绚烂的桃花的后山上,离歌不禁感慨造物弄人,同样的痛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就算了,为何又这么活生生地压迫在仅走过十六个年华的、正值花季的少女身上呢!
料理好了师父师母及师兄弟们的后事后,言胭痛而悲愤的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爹娘,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等我!”
离歌搀扶起言胭,坚定地说:“师妹,我会保护你的!”
——既然我们的敌人相同,那我们今后要走的路亦是相同的了。
坟墓前,离歌拔起深深插在黄土中的断砂、离墨二剑,轻轻抚过剑身,随即将离墨剑交给了言胭,自己则收好断砂剑,断砂、离墨,原是师父师母的宝剑,如今,将由他们二人代为保管并使用了。
离歌望着这遗物,绀碧色的剑身像凝固的血液,将剑紧紧地包裹。
两人再次在坟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收拾些物什,乘着初升的太阳下了山,初次踏上这险恶的江湖。
“妹妹,我们要居无定所了。”
“没关系,哥哥,为了报这血海深仇,我熬得住!”
山脚下再往前走约三公里,就到了盐亭县。
盐亭虽是小县,但终究比山上繁华得多。一路上摆摊吆喝的不尽其数,然而兄妹二人并无闲心顾及。
虽是一心想着复仇,然而二人并无半点头绪,无论是仙裔派还是剑门,其藏书阁均被焚毁,可为什么偏偏焚毁藏书阁呢?莫非其中有线索?离歌对此很是怀疑,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一所客栈暂居下来,毕竟这小小的一个县竟已有一个客栈满员了,是令离歌吃惊不已的,再不快点的话,搞不好他们就要露宿街头了。自己露宿街头当然没什么关系,可是小师妹从小金枝玉叶的,哪受得了在外面过夜呢?
询问了路人,离歌很快就找到了剩下的唯一一所客栈——运达客栈了,两人进门,来到柜台前,谢天谢地,并未“满员”字样。
“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两件上房,要挨在一起的。”
“好嘞,二位楼上请。”小二殷勤地在前面带路,“您们看,这两间都是本店最好的包间,这窗户后面啊,就是马桑溪,还有竹林呢,环境清幽啊。”小儿滔滔不绝地说着,随即打开了窗户,离歌探过身去一瞧,果然环境优雅,小二见离歌满意,又说:“这上房啊,茶水饭菜一日三餐免费供应。”
“好,那就这两间。”离歌说着,挥手示意小二离去。
整顿好行李,离歌对着静静坐在桌旁的言胭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
“嗯。”言胭投以淡淡的微笑。
独自坐在房里,离歌思考着藏书阁被焚毁之事,他仔细地回忆自己当初在两所藏书阁内所看过的文献记载,除了在仙裔的藏书阁因自己年小未能全部看完,只知道个凤毛麟角外,剑阁内的文献记载已经全部看完了,毕竟,当时的自己一心想着复仇。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在离歌翻阅到的一些文献中,有一些对当时的自己显得晦涩难懂的记载,什么蝎子、蛇、壁虎、蜈蚣、蟾蜍之类,在年幼的离歌看来,不就是一些动物的百科全书嘛,奇怪的是,这些事物却被冠以“五毒”之称,现在回想起来,离歌貌似了解了,所谓的五毒,应该是这世间毒性最为强烈的,而且混在一起,各个毒物的毒性不会有些许降低,反而强化,从而达到制高点,绝不愧于“毒界至尊”的称号。
而这桃花镖的毒性之强也是超乎离歌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