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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吃吃请请家常事
书名：升迁细节 作者：梅七里 更新时间：2015-06-07 17:10 字数：5604
办公室里，我在电脑前反复修改着《明天流浪》的提纲，科长杨进猛走进来，我慌忙将屏幕切换到物资采购计划。
杨进猛：今晚刘老板请客，大家没什么事的话都参加。兄弟们，很长时间没聚了，借这个机会团聚一下。
科长说的刘老板叫刘成，东山市银鑫工贸公司的老板，是物资公司最大的钢材供货商。
陈树森笑着说：老大，带家属不？
杨进猛：必须的。
陈树森：刘老板一年赚我们上百万，让他出点血也亏不到哪去。
杨进猛：说是这么说，大家还是要注意，对外不能乱讲，接受供应商宴请毕竟是纪律不允许的事。
陈树森：刘书记就是管纪律的，把刘书记喊上？
杨进猛：我尽量吧，争取把刘书记请来。大家多和领导沟通一下好处，尤其是你们年轻人。小尹，你把女朋友带上。小王、小李，你俩女朋友谈怎么样了？有目标没有？
王冬：我没，还不知道在哪个太母娘家养着呢。小林有了，小林属于闷声发大财，早已享受已婚待遇。
李小林：科长，别听他瞎说，哪有的事。
往日科里聚会，我很少叫杜小雪。两周前，因一件小事闹了不愉快，至今还较着劲，打电话不接，网上留言不回，何不借这个机会缓和关系？
给杜小雪打电话，她仍然不接。
发了条短信：小雪，今天遇到一件难事，帮我一个忙？
过了半小时，她回短信：帮什么忙？
我：今晚科里聚会，科长邀请了党委书记刘书记，科长下了死命令，要求必须带家属参加。
杜小雪：我又不是你的家属。
我：那天是我错了。今晚你务必参加，否则我没法交待。
杜小雪：在哪？
我：东昆大酒店，六点半到。
杜小雪：一群腐败分子。
六点半，我站在东昆大酒店门前，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杜小雪坐在前排。车停稳，我上前打开车门，夸张地把手放到车门上，说：小心，小心，别碰着。
杜小雪下了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不化妆的她今天显然经过了简单修饰，穿着那件她喜欢的衣服——丝织红色裙衫，窄窄的腰身意然将清清瘦瘦的身材衬托得丰满起来。
我伸手去抓她的手，她避开了。走进酒店大堂，银鑫公司办公室主任周主任忙迎上来：尹哥，欢迎！欢迎！包间在四楼，我送你们上去。
我：其它人来了吗？
周：还没到，应该快了。
我：我还是在大堂等吧。
一般来讲，酒店大堂大多播放轻音乐或是钢琴曲，这天，我和杜小雪坐在昆山大酒店的沙发上，大堂里却出人预料地正播放一首不知名的流行歌曲：
“今夜窗外细雨纷飞，我孤枕难眠无法入睡，你的笑容真的太美太美，让我为你洒下相思的泪。当年那朵红色玫瑰，已在风中憔悴枯萎，你的猜疑让我太累太累，心力交瘁相思化成了灰。我是真的真的爱你我的宝贝，为何我的真心你总不能体会，爱你爱到无路可退，痛你痛到痛彻心扉。我是真的真的爱你无怨无悔，为何相爱的人却总是难以相随，天涯相望蜡炬成灰，午夜梦回我们再相会。”
旋律婉转、哀伤，却又不失优雅、大器，关键是正好契合此时的心境。歌曲播完，我和杜小雪没说一句话，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显然受到了触动。我将手伸过去揽住她的腰，她很自然地将头靠在我肩上。
王冬、李小林一起走进酒店，见我和杜小雪坐在沙发上，王冬向我挤了挤眼，拉李小林一把，到另一边去了。
陈树森的他老婆夏洁站在酒店门口，和周主任说着什么。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一辆黑色大奔开过来，车还没停稳，陈树森和周主任迎上去。
周主任拉开前车门，陈树森拉开后车门，刘成、杨进猛和李姨从车里出来。
杜小雪推了我一下，我俩站起身来，手牵手走过去。
刘成客套了一翻，周主任和服务小姐在前带路，众人簇拥着杨进猛向电梯走去。
电梯上了四楼，门打开，周主任站在门边，用手挡着电梯门让众人先走。
踏着红地毯挨个包间走过去，包间名分别是：念奴娇、满江红、沁园春、江城子、永遇乐、卜算子。五星级酒店相比普通餐馆确有独到之处，包间全以词牌命名，在酒店这种商业味浓厚的地方，尽管说与古词毫不搭界，但确给人以优雅、高档的感受。服务小姐走到“贺新郎”的包间停了一下，伸手做出请进的手式。
包间敞亮宽大，巨大的枣红色圆形餐桌周围只摆了十把仿古座椅，椅子之间的间距足有一米。进门左侧墙上挂着一幅画，线条流畅，行笔率意，很抽象，但能看出是一幅LUO女图，头发长长地飘着，身体曲线圆润丰满，私密处正好被手挡住。
众人分宾主坐定，刘成说：开明书记上午答应来的，下午又说有事，今天就我们几个。
杨进猛：不来也好，来了反而拘束了我这帮兄弟。
刘成：对不住大家，昆山大酒店最大的包间是满江红，上午就让周主任订好了，谁知道今天市政府在这请客，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换这个包间，委曲大家了。
杨进猛：刘总，太客气了。
陈树森：我看选这个包间正好，恰入其份，选其它都不合适。
杨进猛：怎么讲？
陈树森望了望我和杜小雪，说：我们这正有一个马上要做新郎的人，包间叫贺新郎，你们说是不是恰入其份？
众人都笑了。刘成说：那今儿要好好贺新郎。
我：怎么拿我说事？今天主角是杨科长。
刘成：来的都是客，都是主角。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走到包间外面接电话，一看是秦月。
秦月在江东省煤炭产业集团组织部当干事，江东省煤炭产业集团简称江煤集团，是我所在的东山煤电集团的母公司。
秦月：你们单位的蒋总经理快退休，王长远到你们单位任总经理。上学时候，我听你讲过梅七里的故事，没记错的话，故事里的黑皮就是王长远。
我：是的。
秦月：你的机会来了。
我：怎么讲？什么机会？
秦月笑着说：傻子，你是装儍还是真儍？生活是实际的，你那书生意气也要改一改了。别让小雪哪天一脚把你踹了。
快挂电话，我问秦月：你有方力的电话不？
秦月：我也正想问你，他一离开齐齐哈尔就失去联系了。
我：我也是。
秦月：刚才给你讲的事情，你要当回事，抓住这次机会。岁月不饶人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生活是现实的，再过几年，你想上进都没机会了。
回到座位，杜小雪问：谁来的电话？什么事？
我低声如实告诉了她。
桌上，周主任早已启开两瓶五粮液给男士倒上，女士是长城干红。主菜陆续上来，第一道菜是生吃龙虾，虾头立在盘子边上，从大小看，足有两斤重。第二道菜是爆炒指甲贝，第三道菜是蒜蓉蒸鲍鱼……
刘成：好久没吃海鲜了，托各位福，今天我也准备大吃一顿。
开席，刘成端起酒杯，无非是感谢各位、信仗大家的套话。桌上人相互敬酒完毕，话题便从客套话转向国内外大事，又说到反腐败，说是从能化区检察院透出来消息，一个叫宏大发展工贸公司的老板姓朱，又被市中区检察院请进去了。这个朱老板这两年时间已被请进去三次，说是牵涉一家国有企业的供应业务，但这个朱老板真可谓“猪坚强”，硬是什么都不说。这个朱老板和物资公司配件科有业务往来，材料科尽管不直接与其打交通，但这个人还是认识的。
刘成：物资公司蒋总经理要退休了，新任总经理是内部产生，还是外来的和尚？
我接过刘成的话：听说是江煤集团总部派来的。
杜小雪在我腿上掐了一下，我立刻会意。
杨进猛：哦，诚实，你的消息挺灵通嘛！我都不知道。是江煤集团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我：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周主任：这个事我知道，今天上午刚听说，你们单位新任总经理叫王长远，是江煤集团财务部成本处的处长，听说老家就是咱们东山梅乡县的。
夏洁：诚实，你家就是梅乡的，你认识不？
杜小雪又捅了捅我的腰。
我说：梅乡好几万人，我怎么会认识？
杨进猛：谁来当总经理都一样，对我们来说都是干活的命。
刘成：就是，就是，猛哥说得对，兄弟我再敬你一杯。
杨进猛端起杯子站起来，把李姨放碗上的筷子碰落在地。服务小姐还没反应过来，陈树森已经站起来，从身后柜子上拿过一双，双手递到李姨手里。
刘成瞪着坐我左手边的周主任：周主任，怎么搞的？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陈兄弟替你工作。
一直兴致很高的周主任瞬间表情黯淡下来。
刘成批评完周主任，又望着杨进猛：猛哥，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部下。
说完，刘成又乐呵呵地望着陈树森：陈兄弟，你适合当办公室主任，不当真是浪费了。
吃完饭，刘成望着杨进猛：猛哥，接下来怎么安排？找两人凑一桌，摸几圈麻将？
杨进猛：算了，算了，你那水平，太臭了。今天已经疼宰了你一顿，再赢你钱我于心不忍。
刘成：呵呵，只要兄弟们高兴，随便宰。
杨进猛：摸麻将就算了，再说也不能把几位女士晾一边。去OK厅嚎一嗓子，咋样？
李姨：老杨，已经喝这么多酒，到卡拉OK厅不还得喝？别喝了。
刘成：不喝酒，不喝酒，只唱歌。周主任，到十楼安排一个豪包。
进了OK厅，周主任已经安排妥当，啤酒已经启开，各式果盘陆续端上来。
先是刘成劝了一轮啤酒，后来周主任又劝了一轮。刘成让杨进猛先点一首歌，杨进猛还没回答，音乐已经响起，电视剧西游记主题曲《敢问路在何方》，这是杨进猛每到歌厅必唱的曲目。
杨进猛拿起麦克风开唱：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杨进猛凡说唱歌从来不说“唱”，都说“嚎”。对他来说，真不是谦虚，用“嚎”确实比较贴切。《敢问路在何方》从他那五大三粗的喉咙里“嚎”出来，优美谈不上，跑调到是不会，最大优点是声音宏亮。
杨进猛这边开唱，那边陈树森已经邀请李姨站到歌厅中央跳起舞来，王冬邀请夏洁也下了舞场，李小林坐着没动，周主任则走过来向杜小雪发出了邀请的手式。
舞池里，陈树森拖着臃肿的李姨，象男女混合摔跤比赛，陈树森嘴上却又乐哈哈地说着什么，看上去极不协调。
一曲终了，大家纷纷鼓掌，周主任端起酒杯走到杨进猛面前，说：猛哥，祝贺演出成功！敬你一杯！
杨进猛：喝高了，不能再喝了。
周主任：你喝一杯，我喝两杯。
杜小雪回到沙发上，低声说：你们科里，科长对陈树森特别好，知道为什么了吗？他特别会做事。今天在酒店门口迎接、吃饭时候拿筷子、唱歌抢着给科长点歌、请科长夫人跳舞，这些你都要学，不学怎么进步呢？
尽管我心里不以为然，但上回吵架刚合好，不便逆她的好意，只有点头的份。
接下来，在杜小雪的督促下，我也邀请李姨“摔跤”，轮翻邀请女士跑舞。除了李小林始终坐着没动，其它人都唱了歌，轮翻邀请女士跑舞。每当有人唱歌完毕，周主任都会端上酒杯上前祝贺演出成功，他喝两杯别人喝一杯。
我坐在沙发上，周主任端着杯子过来，他的步态已经踉踉跄跄。
我：你也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周主任坐下来，望了望舞池中的刘成，恨恨地说：我就是要把自己灌醉，醉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我：你这是何苦？
周主任：尹兄弟，你是老实人，我才敢跟你说大实话。办公室主任这个工作就不是人干的。你干好了一百件事，有一件没干好就搞砸了。拿今天来说，筷子掉了有服务员，我有什么错？
我：别介意，是不是刘总酒喝高了？
周主任：狗屁喝高了！我再给你说点真心话，办公室主任这个工作，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就是一待候人的活，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场面上迎来送往，出入都是高档场所，一次行，两次行，天天如此，谁身体能受得了啊！再高档酒店，都不如自己回家下碗面条吃舒服。这都不说了，喝完酒回到家，老板休息了，还得把当天没做完的工作做完。最让人难受的是家庭也照顾不了，老婆孩子都有意见。
周主任说着，又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透过昏暗的灯光，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已经湿了。
我从桌上纸盒里抽出一张递给他，他擦了擦，说了声谢谢，语气一转，又说：不过，比起你们国有企业的办公室主任来讲，我就幸福多了，我只要把老板一个人待候好就行。而国有企业的办公室主任，需要待侯一大堆领导。
从歌厅出来，杨进猛已经步态不稳，陈树森和王冬搀扶着他。
酒店门口，黑色大奔已稳稳停在那里，杨进猛上了车。周主任说：感谢各位兄弟光临！刘总给各位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这时候的周主任看上去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酒喝多的样子。他从黑色大奔后备箱里取出几个纸袋，递给我、王冬、李小林各一袋，递给陈树森两袋，说：猛哥一家我负责送回家。树森，劳驾你把这一袋交给开明书记。
众人散去，我和杜小雪站在公路边等车。
杜小雪：不诚实，你对我不诚实，对别人怎么那么诚实呢？
我：怎么讲？
杜小雪：别人说你们单位新任总经理是哪的，你马上接话是江煤集团的；我要不提醒你，你是不是要把和王长远的关系象竹筒子倒豆子似地一古脑全说出来了？
我有些不服气：别人早晚都会知道的。
杜小雪：别人早晚都会知道那是另外一回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诚实、厚道是一种好品行，但要看用在什么地方。你看看今天在坐的人，刘老板、杨进猛，还有杨进猛的狗腿子陈树森，陈树森老婆，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个不是人精？稍有不慎，别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我：没这么严重吧？
杜小雪：古人说，逢人只说三分话 不可全抛一片心。这你都不懂？我看你就是书读多了，愚不可及。
眼看战火又将重燃，我忙说：对不起，是我的错，这毛病真得改。
杜小雪：这就对了。王长远到你们单位当老大，秦月又在江煤集团部组织部，有这么好的条件，你要一定抓住机会，我相信我要嫁的人是一支潜力股。
我：别把我当垃圾股就OK了。
杜小雪：看看刘老板送的什么东西？
打开盖在纸袋上的报纸，里面装着两瓶茅台酒，一个信封。打开信封，精略数了数，差不多两千元。
杜小雪：这酒贵不？
我：一瓶大概五百多元。
杜小雪：今天这桌饭得多少钱？
东山地处西部，远离大海，海鲜都是空运来的，价格自然很贵，就那只足有两斤重的龙虾至少也要五六百元。
我：这桌饭少说得六千元。
杜小雪：天啦，粗略算一下，刘老板今天花了三万多，这比我一年工资还多，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真是一群腐败份子。看样子，刘老板在你们单位没少赚钱。
我提了提手中的纸袋，说：小雪，你说这算不算受贿？
杜小雪：咋不算？这就是受贿！前年，我们江边煤矿供应科长犯了事，老板在检察院交待的时候，拿出一个小本本，今天在哪请谁吃了饭，吃的什么、在座都有谁，昨天送了两条烟、三箱苹果，全都记得一清而楚。定罪的时候，这些都给累加起来，最后判了八年。
我：哪怎么办？退给他？我给周主任打电话。
杜小雪：幼稚！
我：那怎么办？
杜小雪：你想想，其它人都拿了，就你廉洁，就你清高，今后你还怎么在科里混下去？
我：按规定交到纪委？
杜小雪：更不妥！岂不是把你们科的人都出卖了？
我：那怎么办？
杜小雪：你是爷门儿，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王长远什么时候到你们单位？
我：等蒋总经理退休，应该快了吧。
杜小雪：王长远来了，你要争取混个一官半职，这样赚来的钱光明正大，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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