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上中巴车,在回来的途中。车内懒懒散散的坐着七八个人,售票员打着哈欠,其中一个靠窗位置上,坐着一个瘦高的中年人,他的脸是正对窗外,我觉得这个人的脸廓分外的熟悉,好似刚刚在哪里见过。
驶入古镇,车轮驰在坎坷不平的一段青石路上。
不知,古镇现在是一种什么感觉?
车内沉闷无语,犹如窗外阴郁的天色。
陆方微闭着眼睛,头靠向窗一侧,均匀地呼吸着,那件宽大的风衣凌乱披在身上,好似一个囚禁于古堡的落马骑士。
窗外的老街,若有若无的开了一些慵懒的店铺,坐着些个年迈的老人,此情此情,即使再好的定力,也会发起困来。
车窗掀开一条细缝,陆方的手中已经点了一支烟,烟气如一泓白水窜入缝隙,消散窗外。他浑身一振,眼睛忽然如炬,但立刻黯淡下来。
“许先生,看来是我神经过敏了。”陆方开口说。
“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有些消极:“不,是我胡思乱想一些东西,所以也轻易地犯下一些低级错误。而我却迷信这些残缺的资料,仗着过敏的神经,找到这里。或许,黄庵老街上的石神像根本就与欧洲古怪传说搭不上任何关系。”他说到这里,蜷缩成了一团。
“咳咳。”传来吴部长不断的咳嗽声。
说这句话的时候,坐在窗口那个人的肩膀突然猛烈动了一下,一般人在极度惊吓的时候,才会做出这样剧烈的动作。
我说:“陆方,我看石神像的事,或非到此为止。”
“为什么?”
“我们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地方。在傍晚迫近夜晚的时刻,大雨前,那种幽幽凄凉的哭泣,据说是那具缺脸石神的哭泣声——”
听到这句话后,陆方全身为之一振,说:“许先生,你知道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我不清楚,唯一的解释,也许不靠谱。镇上的人都迷信一点,它一直以来被供奉为雨神,因为它具有预雨的作用。”
陆方提出了一个令人困惑且不寒而栗的问题:“这令我想到许先生曾在文中的描述,既然它是预雨的神,但为何只在傍晚夜晚才出现哭声?白天,即使下雨了,它也不发出什么声音!对啊,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而且,石神预雨的事情最近传的愈发神乎其神了。村人或有知道真相的,但都秘而不宣,比如说早上在牛肉粉丝店铺里,帮工口中称那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就是因为在石神哭泣的时候,目睹了这一过程,导致精神错乱。而且,确实有人看到当时的一幕,这个人就是那个老者,但他似乎有意不肯透露任何线索。”
陆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说:“总之,这个石神像肯定有问题,我们必须去现场弄清楚这些问题,而不是拘泥于寻找现有的文献,而且文献中似乎不怎么愿意提到这些邪门的事情。许先生还记得苏东坡的那篇《石钟山记》?”
“怎么说?”我有时对陆方突然的摘采名句感到好奇。
“我记得文中提到:‘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若不亲自去看看,必然遗憾终身。”
我看看窗外,透过茶色的玻璃贴膜,外面斑驳的老墙上依旧散着充沛的光,说明外面一片晴朗。我说:“最好,能下一场大雨……不过,昨晚刚下过雨,看来目前这天气,一时间也坏不起来。”
陆方透过窗户也朝外一望,他的头注视着路边一根木柱子,以至车开出很远后,他依然扭过头去盯着那柱子看。
我说:“你在看什么?”
“噢,没什么,一些蚂蚁。”
正在这个时候,车厢内突然传出一种嘶叫,靠窗那边的男子突然转过头来,脸上苍白,脸部肌肉不时抽搐着,情状格外恐怖,以至于车内其余几人,都透出紧张的目光。
售票员胆战心惊的凑了过去:“这位先生,怎么了?”
众人都朝他望去,窃窃私语,许是估计他心脏病发作。
靠窗男子缓了口气,眼睛突然朝我看来,说:“不,你们千万不要去那里,恐怖之极,恐怖……”
这个人不就是上午那个在牛肉粉丝店铺里遇到的老者!
“为什么?”陆方冲到他身边。
“年青人。”他看了看我们几个,说:“请容许我说几句话,那个破庙,来历不明,旧的朝代里就有了。曾听我去世的爷爷说,他亲眼遇见过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人,一步步走进破庙,那天他恰巧路过,怀着好奇跟到里面,但走到里面的时候,这个人竟然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那个穿晚清官服的人是一个鬼魂?”
虽然我们对话的声音极小,但车上所有人都似乎慢慢在朝这里倾斜过来。
“天哪,你们难道没有听到过那种恐怖的声音,‘呜呜’、‘呜呜’,来历不明,那不是幻听……因为,那里曾是一个古坟场。”
“什么!”陆方遏制不住,喊了出来。
车上的司机开车速度放的极慢,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放在了这里,以至于突然一个急刹车,一车人都冲出了原来位置,跌倒地上。但每个人立刻爬了起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像一群午夜游魂。
“坟场一直以来,都有神秘人突然出现,突然消失……那个庙,为了压邪,曾经几尊泥佛像,也为了镇邪。但文革后,佛像敲坏了……”老者圆睁着眼,说话吞吞吐吐。
“原来如此……”陆方吸了一口气。
老者脸色变成了土灰:“那天,天阴沉沉,我路过破庙,鬼哭令人寒毛直竖,竟看到一个人走了进去,这是一个高瘦的男子,穿着现代的衣服,我想这个人真是大胆,便好奇的从塌陷的墙眼朝里看,里面漆黑一片……闪电划过,照亮了里面的一切,但这个男子,并不在里面任何角落……”
“鬼魂?”陆方说。
“那么,早上那个‘疯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者接着说:“‘疯子’?哼,我从没有遇到‘疯子’,那不过是别人的猜测。”
这个老者竟然矢口否认。
“停车,停车!”老者竭力喊着,一阵急刹车,车门打开,老者匆匆跳下车去。
留下我和陆方,愣在原处。
到了老街之后,我们各自走散,陆方回了青年旅馆,而我回到了家中。
我推开木窗,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渐渐进入了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手机震动。是陆方,他显得很激动:“许先生,你快看看窗外。”
我掀开窗帘,一阵惊愕,刚才还万里晴空,风和日丽,一席困顿间,就乌云密布,还微微地听得一些雷声,天色刷的一下就暗了。
我走下楼去。
陆方已经站在土地庙门口了。
黄庵老街此时笼罩在乌云下,几日累积的暴晒,路缝里的枯草都萎靡不振地躺在地上,脚踩在上面,软绵绵地似乎踩在一只只手上。透过墙缝,那尊半脸的石像隐约可见,那脸色仍然是那样的凄楚,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古镇异闻录》独家发布于 时代中文网,本站提供《古镇异闻录》最新章节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