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同,因为我不会哭,即使心里再悲痛,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所幸的是,在老家这不是禁忌。
还有一点是我稍大一点才发现的,我的记忆也出现了问题,因为我的脑海里没有父亲一丝一毫的印象,看着父亲的照片,我完全认为那是一个陌生人,和我毫不相干,但父亲离世的时候我已经十岁,这不合情理。所以,我发现后就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我从不提父亲,不知道的人认为我是因为怀念或者悲伤,但真实原因是我对他毫不了解。
这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雨山。这也是我这次回老家的缘由,我接到一封信,写信人就是雨山。奇怪的是,信的内容是一片空白,或者是淡淡的红色,如果你仔细看的话。需要说明地是,雨山是我的恋人,曾经是,现在应该还是,尽管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很多人会觉得奇怪。但这也不奇怪,因为我和雨山都是奇怪的人。
自母亲搬出后,我已经很少回来,雨山也是,但这封信是雨山从老家镇上的邮局寄出的,信封上的的确确是她的字,娟秀而不乏锐气。
火车上的人是各色各样的,躲在暗处默默观察陌生人也别有情趣,比如现在,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向邻座炫耀自己的孩子在单位多么受重视,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优秀的。但,有时候过分的炫耀则是不自信的表现。突然想起,记忆中我的母亲很少夸我,拿母亲的话说是“疯娘夸儿”,自己的孩子自己夸不是聪明人做的事。
随后,那两个人便挤到了我身边,寄给我一张请柬,“孙先生,我们孟经理想请你去作客。”我没有接请柬,因为我知道自己接或不接都毫无意义,那两人的神色已经充分说明,这次我必须得去。只是奇怪他们用请柬这种形式邀请我,作客,仅仅是去作客?
甩掉他们也许并不难,因为在火车这种地方众目睽睽地抢人显然过于招摇,我去纯粹是因为自己好奇。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依旧记得我这个旅人。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下车,午后的阳光正毒。意外的是,站外并没有车等候。我有些疑惑,那个孟先生派人去火车上找我,应该急于见到我才是。那两个人却仿佛早已料到,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北都嘉园。”
孟先生是谁,我现在已不着急去想,只想找个地方洗把脸,洗去这一路的风尘。出租车慢慢驶出市区,在接近郊外的一个小区门口停下。我们三人下车,这是一个新建的居民小区,看得出很多楼层还没卖出。在小区靠里的一座楼下停下,楼门没有上锁。我们在一楼门前停下,其中一个人安了门铃,“啪”的一声门开了,吓了我一跳。
“孙先生,里面请。”开门的是一中年女人,言语中没有多少热情。
“你来了。”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子起身,客气地伸出手。我笑了笑,虽然知道自己的笑容十分勉强。“坐,坐。”我刚入座,那名男子便开口,“怎么?不认识我了?”那名男子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我打量着他,脑海中全无印象。“难怪,我见你时,你才八九岁。我跟你父亲也算是至交,你应该叫我叔叔。”孟先生笑了笑,多少有点尴尬。
依稀记得母亲曾经说过,但离家多年,故乡的人和事,我并不熟络。但礼貌总是要讲的,”孟叔叔,你好,你好。呵呵,以前听家里人说过。”
“最近还好吧?”孟叔的眼里开始布满关切,“还可以,还可以。”我客套地回答,自己所处的状态自己都不明白,但知道自己过得并不如意。
“按理说,应该先让你回趟家,然后再来我这。但我怕你走得匆匆,来不及邀请,正好我的朋友在车上碰见你,索性先让你过来,你不介意吧?”孟叔的身子前倾,声音中并无半死歉意。
“没事,先拜访叔叔也是应该的,不知叔叔找我何事?”我一向不太喜欢拐弯抹角。
“因为你妹妹的病。”孟叔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不怕你笑话,你妹妹婉婷精神最近很不好,应该是掉魂了。”
“找人看了吗?”掉魂,就是小孩受惊吓后精神不振,这是我们老家一种说法,一般找人叫叫就好了,准确地说有些迷信的因素在里面,但很管用。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我不懂这些。
“不。事情不是这样简单。”孟叔有些犹豫,但还是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你妹妹这次掉魂,是因为她见到了不应该见到的东西,说了你也许不信,她说。”
孟叔的眼神有些游离,“她说,她见到了龙。”
龙?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龙?那不只是传说?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找你了吧?”
“为什么?”我依旧一头雾水。
孟叔突然紧盯着我,“因为你小时候不也说看到龙,然后大病一场?”
“不是吧,我怎么没有印象?”
孟叔一脸疑惑,“你那个时候已经不小了,应该记事了,怎么会没有印象?”
“叔叔,你确定是我?”
“对,因为那一年我正好去你家做客。”
然后我们陷入长久的沉默,怀疑开始明显显现。我抬头四处打量,孟叔的客厅装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着一把桃木剑,显得有些突兀。
“也许你忘了。”孟叔笑着说,“你妹妹去过不少医院,但始终查不出病因,甚至有大夫说她不是身体有毛病,而是这里。“孟叔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首次在我面前留露出无奈与无助。
“今天你就住我这边吧,明天我们一起回老家,你陪我去婉婷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好的。”我立即答应。睡一觉,然后再想这些奇怪的事。
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此时,一张大网已将我牢牢套住。或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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