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时日无多
我算着应是早收年假了,可是赵祁这厮整日待在这里跑进跑出的,丝毫不提上班的事,大抵原因,他终归放心不下我。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常常想不起下一秒要干什么事,有时候走到饮水机旁停下,很久之后看见手里的杯子,才想起我是要喝水来着。
而我每天总是要叫很多遍赵祁的名字,他总是耐心的回答我,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厌倦,就跟他给我讲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时候一样。
有时我自个一个人不断重复着家里的门牌号,和赵祁的名字。我说,程欢,不要忘记赵祁,不要忘记回家的路。
赵祁说:“程欢,我们结婚吧。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我这么个样子,我怎么忍心拖累他。他自是清羽画上仙,又岂可被我累成魔。
这些日子仿佛所有的事都与我没了关系一般,买菜做饭是赵祁,打扫房间也是赵祁。白芷倒是常常来看我,但总是坐一小会儿就走。
她怀了孕,算算已是三个月了,腹部微微隆起,像是塞了一个小小的西瓜。
她常说,程欢,你得向前看,这日子还长着那,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
赵冰也来看我,但不知怎地,她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怎么待见我,每每见面,总是冷嘲热讽,要不就是找赵祁说几句话就走,但至于他们说的是什么,我从来不去听,也不想知道。
只是每次都能听到很大的争执声,然后赵冰头也不回的走掉。
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好陌生,我不知道赵冰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甚至隐隐的还有些敌视。
那个眨着大眼睛,会眯着眼叫我程欢姐的女孩哪儿去了,那个长着娃娃脸,笑起来两颊浅浅酒窝的女孩哪儿去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赵冰前脚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她说:“程欢,你最好能好好待我哥。”
我不明所以,待在原地好大一会儿,之后赵祁略显疲惫的走了出来,我望着他茫然而无措。我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没有,你很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他摸着我的头发微微笑。
我惶恐而茫然的点点头,很小心的避开他的触摸。赵祁许是察觉到,但也不说什么。
良久,他蹙眉道:“程欢,你希望我离开你吗?”
我认真想了会儿,点头:“希望。”
“那你就赶快好起来,好起来我就能放心了。”
“好的,我一定马上好起来。”
“程欢…”
“嗯?”
“我想了想,你还是不要好起来了,这样照顾着你,感觉也还不错。”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赵祁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左辞脸色苍白的站在我们的面前,他说,程欢,这下你知道他的真面目了吧,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然后我尖叫着惊醒,赵祁从床的另一层爬起来,抱着我说:“别怕别怕,噩梦而已。”
我急着捧过他的脸,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嘴里喃喃着:“没变没变。”
赵祁问道:“什么没变?”
“你的脸啊。”
气氛就突然沉默了下去,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在说话。很久之后,我突然想到左辞,自从那天潇潇郑凯那事儿后,我倒是再也没见着他,本想问问赵冰来着,不曾想…
我拽拽赵祁的衣袖,我说:“明天我们去看看左辞吧,好久没见到他了。”
赵祁说:“好,顺便请他来喝咱们的喜酒。”
我说:“你真的确定要和我结婚吗?
他点头:“确定,一千个一万个确定,比四十九亿年后太阳系会爆炸还确定。”
第二天去到伊品的时候,黄秘书说左辞请假了,已经一个多星期都没来了。于是我和赵祁又去了左辞家,开门的是左妈妈。
左辞说的那个护短出了名的左妈妈,永远都笑呵呵的左妈妈,可是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只看到她眉间深深的忧愁。像是海水一样连绵不断的忧愁。
我说:“阿姨,左辞在吗?”
她点点头,然后转身失魂落魄的向里走去,也没问赵祁是谁,就让我们进来。
左妈妈倒了杯水给我们,说道:“我去叫左辞。”
她神情看着有些恍惚,我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吧。”然后径直朝着左辞的房间走去。
橘色的木质大门紧紧闭着,压抑的,深沉的,有些静,太过于静。
我正要推门进去,里面却传出一声甜甜糯糯的女声,这声音太过于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儿听到过似的。
恰巧赵祁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声“冰冰?”我突然想起,好久没见左辞和赵冰一块出现过了。
赵冰的声音传出:“我们去医院接受治疗吧?”
里面沉默的不见一丝声儿,让我险些以为这是赵冰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良久,如栀子花清冽的男音传出,听起来过分温暖的声音,偏偏超乎常人冷静的陈述。“我时日无多。”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的滚出了眼眶,落在空气里微微发潮。
时日无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呐!
之后是很激烈的争吵,是剧烈不断的咳嗽声,是瓶子摔在地上药片滚落一地的哗哗声。
我打开门的一瞬间,那个曾在我心中如神祗一般强大的男子匍匐在地上,努力的去触摸到一个药片。手指颤抖的不成个样子,拼尽全力的去触。
眼看他就要摸到,却被人一脚狠狠的踢开,那些药片四散,飞落,再一次偏离原来的位置。
左辞的手指就那样停留在触摸的位置,眼中的光深深熄灭,浑身颤抖的缩成一个团,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你知道摧毁一个男人的尊严最快的方式是什么吗?那就是当着他喜欢的女子面前让他狼狈不堪,让他觉得自己连个废人都不如。
这些赵冰都做到了,都做到了啊,我真后悔我把左辞交到这么一个人手里。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我从未看清过。
我跪下颤抖着拾起那些药片,我说:“左辞,别怕,坏人都被我打跑了呐,别怕啊。”
我怀里的男子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苍白的脸比白纸还要白上三分。颤抖着唇:“程欢,给我药,给我药。”
我心中那个骄傲,自信的可比比尔盖茨的男子何曾这么卑微,这么虚弱。白色的药片在手心中闪着晶莹的光芒。
只一瞬间那些光芒就散了,它们再次被打落,像一颗颗小小的玻璃弹珠,在地上一弹一弹的,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冰站在床边冷笑着,看了一眼赵祁,又看向我:“程欢,你不是已经有我哥了吗?你为什还要跟我来抢左辞?
我不说破,你是不是以为我就真他妈的傻啊,你们俩之间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啊,也就我哥揣着明白装糊涂,甘心戴一顶钻石翡翠绿…”
啪的一声,赵冰捂着脸不可置信,赵祁的手微微颤抖。
赵冰愣住好大一阵,之后踩在那些药片上哈哈大笑:“程欢,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是吗啡!是会让人上瘾的吗啡啊!”
她指着脚底下的白色药片,轻笑着出门。
那日,我知道左辞和赵冰在半个月前已分手,那日,我知道左辞为什么从美国迟回来两个多月的原因,因为他的手术根本就没成功。
也是那日我终于理解了时日无多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