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握紧刀柄,金属刀柄传递给他微凉的触感,他却有着手握寒冰的感觉。
201部队里的兵总是背负着各种武器,所以纳有着这么一把刀锋大概只有手掌长度的刀,虽说这不如手术刀那般轻薄小巧,但在现在,这是最合适的武器。
“他怎么样了?”驾车的羽明问,她专注于驾车,没听到他们的谈话,就算听到了,也大概会一头雾水。
羽明对这位白城的朋友有些担心。
“没事。”白城淡淡地说,“受了点小伤。”不准备把详细情况说出来,毕竟有些复杂,况且说出来也毫无用处。
白城的语气平淡,神色却与那云淡风轻的语气不同,是凝重的。那些长在他背上的眼球不是死物,它们甚至能够转动,经脉状的纹路也或明或暗,仿佛具有生命。看到这些,叫白城如何下得去手?
一股温暖传递到白城的手里,白城往左侧看去,羽音的明眸正凝视着他。她握住了白城的手。
“来吧白城,把这东西给老子割下去。”纳也咬牙吐出了这句话。有了除去它的念头后,他对这东西的厌恶就愈发强烈了。大不了一死,何必担心?反正他没有退路。
“嗯。”
白城低声应下,短刀立刻在他的手里灵活转动,他顺手握刀,向纳背上落去。
他首先向眼球下手,它至少是凸出的,比较好剔除,那经脉状的纹路,白城还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割除呢,还是放血呢?没有具体的思路,所以首要任务还是眼珠。
刀面贴着纳的背部下滑,刀锋接触到眼白,顷刻间没入,鲜血即可流下。它并不坚硬,硬度应当与软骨相当,至少在白城的感觉里是这样。
血液一出,纳的身体就一阵颤抖,他不自觉地冷哼一声,奇异的是,眼球也随他而动,在痛苦地微颤。空气中传出低低的嘶哑声,不是纳发出的,也显然不是白城和羽音。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长在他背上的怪物,它们没有嘴巴,却在吱吱作响。
白城眉头一皱,凌厉的刀锋瞬时下切,怪物“吱呀”一声惨叫,纳也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他全身都蜷缩起来,但蜷缩的动作拉动了背部的伤口,又增加了一分他的苦楚,于是他又勉勉强强地直起身子。这副滑稽的样子显现出了他的狼狈。
“怎么样?”
“没事……还能继续……”纳紧紧咬住牙关,“继续!”
白城面色一凝,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丝。
他准备剥除那眼球的全体,眼光于是向刚刚割出的眼球截面伤口处看去,但那里血肉模糊,让人根本无法判断。
正在白城犹豫之时,突然,那伤口有了动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血肉堆积之下,才除去的眼珠的雏形又出现了。白城心中暗道不妙,看起来它有死灰复燃之势。
心下一狠,他的刀就往下深入,根据上部分判断,他初步确定下部分的形状,刀锋一旋,一块血肉就脱落了下来。那是埋在他背部的残留物。
除去后,白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他心一紧,他发现纳抽搐不止。
“你……”白城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你还能不能支撑得住”吧?凭他的性子,又怎么会说出“我受不了”这种话呢?
“我能撑住……”
一旁的羽音也屏住了呼吸。
“他需要止血。”羽音在马车里寻找着,试图找到多余的布,好在当前充当绷带。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她居然找到了急救箱,就在角落,不少零件将它掩盖了。
马车是属于军队的,自然有着医药品的储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马车里乱糟糟的,各种杂物堆积。
白城接过医药箱,取出了绷带,放在一边备用。然后继续用刀,干脆利落地旋去了纳背上的另外三只尺寸奇大的怪物之瞳。这三颗眼珠落地后就吱吱作响,并且仍然在挣扎跳动,它们每一个都血迹斑斑,刀痕布满身体,本身就代表着血淋淋的恐怖,配合着它没有断绝的生机,就显得诡异莫名了。白城还好,他毕竟也是从怪物的骨肉里挣脱出来的人,羽音就不是太好受了,她这一天看过了太多不堪入目的血腥景象,再看到那跳动的眼珠,便觉得一阵恶心。
在白城割除怪物之眼的时候,纳一直紧绷着神经,咬牙支撑,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当最后一刀离开他皮肤表面的时候,白城说的那一句“结束了”,彻底让纳释放了压抑在身体里的力劲,他立刻昏厥过去。白城被他的昏迷惊吓住了,还以为他没能最终支撑下去,确认了他的呼吸尤在后,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尽管陷入了昏迷,纳的脸上也还是残留着挣扎之状,看起来,割除怪物之眼对他而言,就相当于割心剜肉之痛。
“大概可以了。”白城为他的伤口洒上了药,然后就用手中的纱布为他包扎起来了。
他的伤口几乎在片刻见就有凝起血痂的势头,所以在这种医药品紧缺的情况下,白城也没有过多担心,他给伤口敷上的药,仅仅是消炎药罢了,白城也不懂处理伤口,就拿了消炎药胡乱地用了。他想,纳甚至可能不需要用药,连包扎也大可以免去,因为虽然他的伤口触目惊心,血液也拼了命地向外涌出,但伤口结痂的速度很快,而这速度也提醒了白城:纳并不是普通人,不能拿适用在普通人身上的定律来判断纳。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怪物的血液,它能起到什么作用,谁也说不清。
就像谁也没能猜到,怪物之血让白城拥有了破开黑暗、死而复生的能力。不论怎样用科学的语言来解释,这也不可能解释通顺,因为它根本就是涉及到了神明一类的层面。
堕珈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那圮的存在又究竟有着怎样的含义呢?
白城浑身战栗,而导致这战栗的正是他自身,他又算什么呢?他想。
“结束了吗?”羽音看着白城包扎,就问。她没有看割除的过程,那场面过于血腥,她有些接受不来。虽然见识过白城撕开怪物身体,全身布满血液和透明黏液的白城从中缓缓走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够习惯这类血腥场面。她那时没有从心头涌现出强烈的呕吐感,纯属是由于白城的缘故。
“结束了。”白城说。
他只是把怪物之眼割除了,浮动的经脉在纳流出大量血液后就渐渐变淡,从而最终消失了。这种景象的出现,对白城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他正愁处理那东西。
纳的呼吸变得平缓而淡然,看来是脱离了危险。
“他……?”羽音把目光移转到纳身上,那里是血淋淋的一片,简直是一片惨象。白城的双手沾满鲜血,脸颊上也被溅上了星点的血液,这时手持短刀的白城并不像是救治别人的人员,而像是血腥的杀戮者。本来医生就是另一种杀戮者。
“没事了。”白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羽音这才注意到纳身上的伤口在飞速地愈合,速度竟然可以用肉眼观察到,这块伤口很快就被白城覆盖上了纱布。羽音甚至觉得他不用什么纱布止血,凭借自己的修复能力就可以恢复自身。
“他伤口怎么……?”羽音终于问到了军部的秘密。
白城眼神一凝,目光与羽音相对,他从她的明眸中察觉到了一丝……畏惧。
她见到了两个超出了正常人理解能力的人类,一是陪伴在她身边很多年的白城,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纳了。他们都有着神乎其技的力量,这感觉……简直就像堕珈……
只有这东西是超出正常人理解之外的。
白城看着羽音轻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明白羽音心中大致所想。她一定是想知道真相,又害怕接触真相,……又畏惧伤害他。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白城低声说:“我们已经算不得普通人类了。”
羽音屏住呼吸,她不懂白城的意思,所以她只能静静地听白城的下文。
“我去往的军部,是特殊部队,秘密军队。”白城说,“之所以是秘密军队,是因为那里给军人注射了一种禁忌的东西……我们因此再也不是普通的人了。你知道注射了什么吗……?”
羽音咬咬嘴唇,没有应答。
“是堕珈的血。”白城冷冷地说,“怪物的血让我们改变了,让我们也变成了怪物。”白城抬起手,盯着自己看,“我能从堕珈的身体里复活,就是拜此所赐……正常的人能够这样吗?”
“就算改变了,也还是向着好的方向改变的吧?”羽音察觉到了白城眼中的一抹黯然。
“也不只是这样。”白城没有把所有都告诉羽音的打算,只是提到一些,“你看纳,他背后。……改变是不稳定的。我的还比较稳定。”
他补充了一句,为了让羽音安心。但其实……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黑色的血液……那与怪物的血液颜色一致。